科举出仕(士)——黄姜
时间:2019-02-25 10:39:16

  黎池从来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反而他是一个工作狂,对于皇帝将种植推广的事情交给他做,他是乐意的。
  黎池在让大燕百姓吃饱穿暖的政治理想之外,还有位极人臣的职业理想,这种植推广的事情,就极有利于他的职业理想。
  能者多劳,劳者则多得。若由他来种植推广红薯、玉米和棉花,他就多得了好几件大功劳。
  虽身上尚有户部郎中之职,还要推行‘钱粮预算制‘,但种植推广这几种粮食和经济作物的任务,黎池也是非常乐意的!
  黎池是文臣,与武将不同,功劳这东西,并不嫌多。他是文臣、手上无兵,即使民间声望再高,功高震主的可能也会小许多。
  黎池:“臣领命!臣回去之后,定然好好去规划一番,看看要花费几年时间,才能将红薯、玉米和棉花,平稳推至民间百姓家,让他们早日吃饱穿暖!”
  这么些年来,只要吩咐到黎池头上的公务,他一次都没有办砸,还总是有意外之喜。就好比这次南下去筹建商贸司,就有了三种高产之粮、一种御寒好物,相比起来,完美筹建商贸司的功劳,反而似乎不值一提了。
  “和周的办公能力,朕自是相信的。”他这个臣子的能力,他是很信任的。
  贞文帝想了想,发问:“和周,你在怀柔有一个八百亩的田庄?”
  联系一下此时的前后语境,黎池猜测着回答:“回陛下,臣赶巧在怀柔置下了一个田庄,如今只是佃出去收些租子贴补家用,日后就给臣的女儿做嫁妆。”
  一些主要臣子的家产,皇帝大概是有些了解的,了解起来也容易,田产、商铺等的归属,都是在官府登记了的。
  黎池的家产和进项,皇帝也是有些了解的。一座御赐的有些显小的二进状元府,一个八百亩的田庄。与晋赏王家合办的连锁水泥作坊,作坊也不归他,只是一年拿上万把两的分润银。
  还是他面前的红人呢,也算是个宠臣了,却只有这点家产和进项!听说家中还有个常年吃贵药的病妻,又有一对儿女要养,还时常贴补浯阳老家的族人,日子过得清贫得很。
  真正过得清贫,在京中租赁房屋住的众多小官:……
  贞文帝心中生出一些怜惜来,都是正三品的官员了,还是阁臣呢,竟然就这么一点家底,实在可怜!
  只是坚持收应得之财,刚回京还未出门走访,还未及收受‘冰敬‘和‘炭敬‘的黎池:……
  贞文帝神情怜悯,对黎池说到:“和周,你倒是疼闺女,只是若将家中唯一的田庄给你闺女了,你儿子拿什么撑家?”
  “臣的闺女自胎里就带着些体弱,臣与内人还有她兄长,要多疼她一些才行。至于儿子嘛,他有手有脚的,自己挣家产就是了!”
  一旁记皇帝起居注的钟离书,听了好友的话,心中暗暗道:这个记着,回去后说给家中的小子听!
  贞文帝又笑了,“哈哈哈,和周你儿子长大后,怕是要找你闹的!”
  黎池满不在意的样子,“他闹就闹呗!臣不理他就是了,不,先要训骂他一顿了,再才赶出门去不理他!”
  “哈哈哈!和周你儿子真可怜!朕真为他感到心酸。”
  张忠看皇帝笑得开怀,心里也由衷地觉得高兴,对黎池心怀感激。眼下朝廷之上,几个皇子暗里都争红了眼,皇帝也是恼火得很,好久都没笑得这样开怀了。
  果然,黎大人是一个让人见之忘忧的人啊。
  贞文帝慢慢止住了笑声,瞪了黎池一眼,“看你给朕打岔了,逗得朕笑得都差点忘了正经事!”
  黎池笑嘻嘻地拱手告罪,“哈哈,是臣的不是,是臣的过错。”
  都是说玩笑话逗趣罢了,哪里当真生气、当真告罪了?
  贞文帝中终于言归正传,“和周你疼爱闺女也无可厚非,但朕实在心疼你儿子。这样,朕赏你一个千亩的皇庄!
  一是用来种植红薯、玉米和棉花,这是为朕办事,不好叫你补贴田庄、银钱和人员进去。二是等你种植推广之事完成后,也能留给你闺女做嫁妆,将怀柔那个田庄留给你儿子。”
  将御赐的千亩皇庄,留给他闺女做嫁妆,将怀柔的八百亩田庄,留给他儿子撑家业。皇庄与自家田庄哪个更好,都不用说!
  皇帝对他儿子的‘可怜‘,其实也没有多真情实感,很明显是偏帮他闺女的嘛。
  “臣就代臣家那小崽子,叩谢陛下的赏赐了。”黎池笑得咧开了嘴,离座叩谢皇帝。
  他这臣子看穿了自己的促狭心思,皇帝也不恼,一本正经的脸上,嘴角也上扬带笑。“免礼了,不谢不谢!”
  小胖墩平平:……
  至此,正事基本上就已说完。
  之后,黎池又向贞文帝,讲述了南海商贸司的见闻。绿眼睛、蓝眼睛,金头发、红头发,各种长相的洋人,透明的、炫彩的玻璃,精致小巧的鼻烟壶,滴滴答答的大小钟表……
  “……臣想着,臣虽书法尚可,但诗才平庸,要在其他地方找补找补才好。于是就向西洋的画师学了油画技巧,写实油画格外逼真,臣就将商贸司花了下来,一幅画有半丈宽、一丈长,意境虽不怎样,却胜在写实逼真。
  若陛下不弃,稍后臣使人给您送进宫来,您也能在纸上见一见南海商贸司中,人流如织的盛况。”
  ……
  “……那些精巧钟表,鼻烟壶,鲜艳宝石,臣都拣精品,给陛下带了些回来,届时一并使人给您送来。”
  ……
  贞文帝最近心情很不好,只是他善于掩藏情绪,不是张忠这样亲近的人,是很难察觉到的。
  如今难得满意的臣子回京了,一席话说得又周到体贴不过的,将他说得心情舒畅极了!
  心情高兴了的皇帝,留下黎池,同桌吃了一顿午饭,这才让他出宫。
  与黎池前后脚离开的,还有给他的赏赐,京郊的一个千亩皇庄是大头,还有一些金银玉器摆设,绫罗绸缎,珍贵药材等做添头。
  黎池出了宫门,坐进自家的轿子,起轿回府去时,随意撩了一下帘子,就看见大皇子义王赵义,进宫去了。
  皇子与他们这些臣子还是不同的,进宫的话,要频繁和容易很多,黎池并未在意。
  ……
  “……儿臣来时,听见沿街百姓,都在讨论‘六元老爷‘回京的事情。听百姓们话中的意思,都觉得那黎和周,定然是文曲星君下凡转世,甚至有不少人家都供了他的神位,说是能保子孙聪颖、家宅平安呢。”
  黎池此人在民间声望浓重,百姓深信其乃神仙下凡,在家中供奉其神位。
  这事往浅了想,也没什么。若往深了想,与武将的功高震主一般,黎池也有声盖帝王的嫌疑,世人只知‘六元老爷‘,而不知九五之尊的皇帝……
  赵义这话,可谓狠毒了。
  贞文帝没有言语。
  赵义以为他父皇,是没有听懂话中深意,没有明白其中厉害。于是又说到:“儿臣一路上,竟未曾听见,百姓们议论一句我赵氏皇族,儿臣也实在是深觉惭愧啊。”
  赵义这话,是明明白白地点明了,世人只知有黎和周,而不知有赵氏皇族,不知有天子。
  贞文帝语调慵懒,说道:“人黎和周,六元及第有才华,样貌气质都尤为拔群,如今他回来了,如此一个样样拔群的翩翩公子,京中百姓自然是要积极议论的。”
  他这大皇子啊,手段不少,但却不够大气,还有些嫉贤妒能,心中容不下能人。果然是不堪为帝的。
  赵义自觉占了‘立嫡立长‘中的一个‘长‘字,在谜面没有揭开时,心中还是有些冀望的。然而换句话说,就是有些自视过高了。
  赵义能够自视过高,也与这几年来,皇帝对皇子们看似一视同仁的做法,脱不开关系。
  赵义:“非是只有京城的百姓,乐于谈论黎和周。前不久儿臣在云生楼吃酒时,听闻几个外地商人,也在大论黎和周的功绩呢。”
  是否真有云生楼吃酒这回事,是否真有那几个外地商人,其实都不重要。
  赵义想表达的观点只有一个,黎和周此人的声名,不是局限于京城的,在大燕各地,他的声名都很高!
  这也不是赵义撒谎,黎池在民间声名高是事实,只要他父皇疑心了,去查证了,就能到他所说的结论:黎池在民间的声望,非常之高。
  贞文帝一双利眼,盯着赵义看了片刻,然后收回目光,拿起龙案上的一本奏折翻阅起来。
  “义儿,我问你。”
  赵义恭敬道:“父皇请问,儿臣恭听。”
  “你说,若朕在君臣同心共治之下,有了一个盛世,后世史书上会如何为此盛世命名?”
  赵义:“前世是今世之古,今世乃后世之古,如此参考论断的话,如前世的‘文盛之治‘一般,今世的盛世该会命名为‘贞文之治‘……”
  善于耍手段的赵义,当然不是一个蠢人,听话听声儿的能力不缺,一下就听清皇帝的言下之意了。
  即使黎和周再能干,他也只是‘贞文之治‘中的一位能臣,或许有人为他著有别传,但贞文帝的声名终究是未损的。
  “然而!这不仅是后世之名的问题,紧要的是现世的问题……”
  贞文帝未等赵义说完,就又问道:“那我们就说现世的问题,黎池手中可有兵符?可掌了千军万马?”
  赵义明白了,既明白他父皇问句之后的意思,也明白了他这次的挑拨不会成功。“未有。”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朕认为,这不仅是说文人的胆气不足,瞻前顾后、不够果敢,也是在说文人手中无兵,这才没有底气。”
  文臣与武臣终究不同,虽有时文人的一张嘴能抵千军万马,若是驾驭不当,同样能祸国。
  所以,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为君者能否驾驭得了文臣……
  黎池此人确实纯粹不假,但也同样才华惊世,是一柄利剑。
  而大皇子义王,看来是与他存有仇怨的,若是义王继位,怕是要君臣不和。
  君臣不和,如何能同心共治这天下呢?
  贞文帝是信‘神仙果位‘这些的,在他心中,对惊才绝艳的黎和周的来历,其实是有点不可说的感觉。
  若是黎和周,真是……文曲神君下凡。若与天子失和,互相争斗,或许就要以两败俱伤收场了。
  贞文帝心念电转,面上却不显,“可还有事要禀?若无事,就退下。”
  赵义行礼告退:“儿臣告退。”
  已经回到状元府,与女儿说给她赚了一个皇庄做嫁妆的黎池,并不知宫中天家父子之间的对话。
  一场颇为凶险的帝王猜忌,尚在挑拨离间之时,就已经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若从常理来论,赵义选的时机,是不错的。此时黎池刚刚回京,这几年的朝中变化未及了解完全,与皇帝的君臣旧情,也需要时间和相处来修复,他正是处于弱势的时候。
  然而,在黎池身上,就不能以常理来论。黎池的功绩实力摆在那里,是一位硬核臣子!又在先前一场面见之中,续上了君臣旧情。
  赵义想要挑拨,理所当然是不能成功的。
 
 
第177章 
  黎池前脚刚才回到状元府,脱下官服、换上在家穿的常服,后脚就有送赏赐的传旨太监到府。
  皇帝只说了赏赐他,倒没想到,这送赏赐有这么快。
  黎池自然又是一番忙碌,赶紧换上官服,徐素也换上敕命服,摆设香案……
  黎池领着一家人,接了赏赐圣旨。“臣黎池,携家人叩谢陛下恩赏!”
  送走传旨太监,黎池又带着管家黄精和一些小厮,将皇帝的赏赐收进库房。
  然后才回到后院东厢,抱着女儿安安,“安安,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这个皇庄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了,如今只是暂时借给爹种粮食罢了,可高兴?”
  徐素睨了丈夫一眼,原想横眉怒目的,到底没憋住,嘴角带出笑意来,嗔怪道:“和周!你在浑说什么呢!我们安安才六岁,当着她说甚么嫁妆不嫁妆的。”
  黎池神情中竟带出些任性来,一点都不似他平时的沉稳,显得有些小孩子气。“安安刚一出生,我就计算着,要开始给她攒嫁妆了!如今我这爹表现得好,陛下给她赐下一个皇庄做嫁妆,还不许我拿来,在女儿面前邀功?
  况且,就是因为安安才六岁,听不懂话,我才拿出来说呢!等她能听懂了,我就不说了呢!”
  在讲理争论方面,徐素总是说不过她丈夫的。就连大半朝臣,都说不过他呢。
  “是是,和周你说得对。”徐素知晓自己说不过,就由着他难得地幼稚任性一回了。
  徐素朝平平招招手,等儿子吨吨地跑过来了,就将他抱到自己膝头。“平平,不要生你爹的气,你爹他给妹妹挣了一个皇庄,也给你留了一个自家的田庄呢,他也是疼你的。”
  黎炘如今一个六岁的孩子,不太听得懂话,不过听到有关妹妹的话时,似乎就格外聪明些,竟也听得懂了。
  只还是一知半懂,“我的田庄?给妹妹,都给妹妹!”
  黎池赞赏地点点头,“素素,你听听!我们平平真是疼安安!难怪当初抓周,他的第一选择就是抓安安,书本反而是他退而求其次选的。”
  “和周……”徐素想了想,终究还是只用了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平平虽是哥哥,但也就大了一时半刻,他同样也是一个小孩子呢,你也要多喜欢他一些啊,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自己妻子的心思,除了少数几次猜不透之外,其他时候黎池那是一猜一个准的。她是怕把女儿养得娇纵了,又怕儿子心中生怨。
  “安安作为女儿,在家里能待多久呢,自要好好地疼她宠她,到她十二三岁了,她也能听懂话了,再狠下心来,教她各项为妇的本领也不迟。
  至于平平,他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里外的担子都要挑在肩上,责任重大。如此,就要从小培养他吃苦耐劳的品性,不然以后如何能肩挑重担?且如今这个世道,对男子比对女子,总要宽厚许多,他也不会有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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