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兔崽子！欺负人很有成就感吗？胖子怎么了？胖子就不能做厨师了！？真是前所未闻！岂有此理！”
小姑娘嗓音娇俏，分明是骂人的话，喊出来却也不叫人生气，明明叉着腰气势汹汹，可那精致的眉毛蹙起，杏眼一瞪，反让人觉得可爱得紧。
一个小子爬起挠头：“不是，你不知道，这个胖子他特别怪，打进学堂开始，从来没掌过一次勺，做过一盘菜！只一个劲在那吃！”
“我看他根本就不想做厨师！加入学堂简直是对厨道的亵渎！”
“这种家伙不仅自己偷懒，还拖累家里人，实在太可恨了！”
另外两个小子连声附和，义愤填膺。
可小姑娘一摆手：“不打紧，我完全不介意。”
一群路人甲气运，都不懂是高手就有个性！
如此特立独行，体型清奇，气运旺盛……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胖子，以后我罩你！我爹是黄金勺，我名下有家酒楼，跟着我甄玲珑大小姐干！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姽婳越看胖子越是满意，将其温柔扶起，贴心地拍拍他襟前的灰，还掏出小手绢欲帮其擦脸，看得另外三个羡慕嫉妒恨。
然而，万万没想到，小胖子竟然推开了那只白嫩嫩的小手！
“我不去。”
他说完，没理三脸惊异一脸微僵，提步就走。
“小胖子，再好好琢磨一下，你一个预备厨师，有酒楼愿意招你，还是个有黄金勺的酒楼，这可是天大的机遇！”
姽婳追了上去，动之以理。
“黄金勺是你爹，不是你。”小胖子目不斜视，停都不停，“你既出来招人，说明黄金勺陨了。我既学不到东西，为何要去？”
勤奋好学，专心厨艺，高人标配！
姽婳一点不气，愈发满意：“无妨，我给你开史上最高月钱，你拿了银两之后，可以去各种高级学堂学习。”
小胖子皱眉，重重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做菜，凭什么拿月钱？”
“……那你为何久久不掌勺呢？”
“我不是厨师，不配掌勺。”小胖子脸上肉多，眼睛挤成一条缝，其中却光芒沉毅，不禁令人侧目，“等我成为厨师，就做菜。”
第74章 美食江湖种田五
姽婳算是明白了：“依你这个逻辑，你是想不下厨则已，一掌勺则惊，一鸣惊人，直接晋升。”
小胖子没说话，一只脚迈进学堂。
“那这不是挺好办的嘛！我在这待七日，帮你发掘灵感，做出自创菜。你既做出自创菜，就成为了配掌勺的厨师，就能跟我回酒楼，有功受禄了！”
“……”小胖子脚步微顿，他独自钻研两年，来学堂三年，五年不曾有所谓“灵感”，有的预备厨师更惨，一辈子都难以晋升，而这人却说，“七日”内助他完成自创菜？
这简直，夸夸其谈。
“你们学堂提供住宿吗？那边的院子？……哎哟我去！这明码标价的，三十铜板一夜……小胖子，你睡哪个房间？我能打个地铺吗？”
“……”
“不说话就是默认！谢谢谢谢，我盘缠实在不够用……这房间也贼小了！还三十铜板一夜，掉钱眼里的黑心学堂！难怪你学不到好东西！尽早跟我混，尽早得新生！”
“……”
“你不要一句话都不说嘛，搞得我好像话很多一样，其实我只是比较活泼可爱。”
“……”
姽婳一个劲找话题，试图打热关系，然而小胖子依旧未曾理睬，进了屋子后，一直在默默翻书。
这感觉……这被各种无视，花式晾干的感觉……就像和“纪瞎子”相处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还真别说，这小胖子和纪如初，还真有几分神似。当然，肯定不是像在相貌上，而是相似在一个“痴”字上。
小胖子痴迷厨道，一心钻研，不问其他，纪如初一生问剑，爱剑成痴，不顾红尘，这两份痴执，极像。
纪如初此人，大器晚成，未成名时便成天抱着他的破剑，到处找知名剑修切磋，欲研习剑道。可他那时候还是个普通的瞎子，连知名剑修的面都见不着，就被守门的给轰了出来。
姽婳就是在他刚被胖揍一通，最为狼狈之时，遇见了他。
“这是打哪来的叫花子兼瞎子啊？哟，怀里捂的是什么宝贝？拿出来瞅瞅呀。”
那时的姽婳却已是嗜血妖女，时不时下万鬼峰四处游玩，众修士皆让道避闪，威风又惬意。
不得不说，瞎子成功地吸引了妖女的注意，他非但没有“拿出来瞅瞅”的意思，还把东西抱得更紧。
妖女挑眉，霸道扬袖，一个劲气下去，瞎子被甩飞了好几十米，嘴角淌血，可他还是抱着怀里的东西，抱得死紧死紧。
“我今儿就不信了！”妖女撸起袖子，瞎子倒了大霉，几乎当场去世。
那东西终于掉出来，叮当一声，是一把缺了口的剑。
“疯了？一破剑护那么紧命都要没了，你这瞎子有病？”妖女奇了怪了，可瞎子都快死了，哪还回得了话。
“我不欺负人，你修为低得像只蚂蚁，杀你没有半点意思。而且我还挺想知道，这把破剑到底有什么秘密。”妖女扛起瞎子，捡起那把破剑，做出了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当然，若是她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几百年后竟被他坑得这么惨，她必定会在那时让他真的当场去世。
“你不说话了？”
这声音略带惊疑，出自翻书的小胖子。
姽婳语气淡淡：“想起一个特别特别讨厌的人，跟你挺像，都不理我，永远只做自己的事。”
“……他也是个厨师？”
“不，他是练剑的，剑练得不错，大家都叫他‘无心剑神’。嘿，这名字取的，跟他真配，‘无心剑神’，可不就是无心无情的石头人吗？”姽婳随手拾起桌上茶盏，向小胖子一笑，“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比较理智，分人分得清，不会把你跟他搞混，莫名其妙地也厌上你。”
“……”小胖子低下头，换了本新书。
姽婳敲了敲桌面，突然有了个想法：“我说，你若不想亲自掌勺，不如指挥别人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你站在旁边看，加以完善？毕竟实践出真知，一个劲在脑子里构建，不如将其化作现实。”
小胖子翻了一页：“想过，但没人。”
“啧。”姽婳捂了会脸，最终心一狠，一拍桌子，“小胖子，现在你有帮手了！黄金勺后人亲侯指挥，今晚就开始，熬夜做菜，一刻不停！”
……
“喔喔喔——”院子里公鸡打鸣，精神抖擞，昂首挺胸。
“听说做了一晚上菜，全成那样了，锅炸了四五个。”
“这妹子这么好看，应该都怪那个死胖子胡乱指挥！”
“可我瞧了一会，胖子好像说的挺正常……”
厨房里，围观学员们窃窃私语，对着灶旁二人指指点点。
那二人中，那小姑娘抖着腿，假装在看风景。
那小胖子神情严肃，背着手，从第一盘焦黑，路过第二盘焦黄，走至第十八盘马赛克。
“我明白了，你的锅勺，被诅咒了。”他语气笃定。
姽婳一拍砧板：“小胖子，这你就不懂了！这不是被诅咒，这是一种叛逆！一种迂腐传统与大胆创新的激烈碰撞！这！就是厨道的另一种全新境界！”
这啪地一拍板，全场都愣了一愣，就见那小姑娘蹦跶到桌前，小手一挥。
“大家伙瞧瞧！首先，这第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你们为何认为它该红中透金？因为你们都收到保守思想的桎梏！脑子里都是一成不变的条条框框！久而久之，你们失去了创新精神，一想到西红柿炒蛋，就觉得它该红中透金，完全不敢开拓思维，想想它为什么不能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而创新菜的精髓是什么？没错！就在一个‘新’！老天就是不希望你们墨守成规，盼着你们能突破规则束缚，找到属于自己的厨道！”
“每个人都有梦想！都希望能做出独一无二的菜品！我的梦想，就是菜里多加糖。于是，我大胆创新，为了梦想，在这盘西红柿炒蛋里，加入了大量的糖，这漆黑的色泽，不是失败的黯光！而是梦想的油亮！”
“你们不理解，我明白，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敢放飞自我。唯有我，唯我一人以身证道，甘愿承受世人的质疑，一个人背负所有痛苦！只为追寻自我厨道的真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黑暗料理传教现场（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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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美食江湖种田六
语罢，演讲者身板笔直，负手而立，衣袖随微风飘扬，尽显苍茫，眼中有晶莹泪花闪烁，皆是大义！
全场静默，宛如静止画。
“好——！！”
最前端一人啪啪鼓掌，激动得满脸涨红，感动得泪流满面。
于是，静止画动了，瞬间沸腾！
全场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还夹杂几道哽咽呜咽。
“说得好！创新才是厨道的真谛！我等实在是太迂守了！”
“太令人感动了！这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谁能想到？这瘦小的身体里竟居住着一个伟大的灵魂！”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无法晋升的原因！我顿悟了！”
学员们一窝蜂簇拥上去，目光炽热敬仰，包围住那名无私的“殉道者”。
“高人，依您高见，我这样愚钝不堪的人，要用何方法突破自我？”
“高人，我现在热血沸腾，却又不知从何下手，这该如何是好？”
姽婳探出一指，摇了摇，一脸高深莫测：“步子要放开，切莫束手束脚，勇敢实践梦想，这就是你们所有人的第一步。”
一只手刷地举起：“高人！我有梦想！我想开发一种爆炸烹饪法！”
“我也有梦想！我一直想在菜里加土，杨树旁的土，池塘边的土，茅厕后的土，都有不同风味……”
“还有我！我也有梦想！”
砰——！一声巨响，众人皆朝门口看去。
“是哪个小兔崽子？！炸了五个公共厨房的锅灶？！”厨师长高举大勺咆哮，脸上横肉凶狠地抖了抖。
“是我！”
众学员噤若寒蝉，就见“高人”大义凛然，踏了出去。
“把我带走，惩罚我便是，不要连累旁人。”
“高人”神情淡然，不待厨师长动手，自个先迈出厨房。
学员们顿时愈发感动，有人已经在抹眼泪，吸鼻之声连绵不绝。
“高人！请问您所创建的这种全新厨道，该如何命名？”一人向前一步，伸手去抓高人苍茫的背影。
姽婳顿步，回头淡笑：“就叫……黑暗料理！”
砰——！后厨门关上，瘦小的高人和凶狠的厨师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黑暗料理……好一个黑暗料理！常人总道光明，我却置身黑暗！”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突破自我！追寻高人的步伐！”
“呜呜，我收集了大半辈子的土，终于……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厨房内热火朝天乒乓声四起，菜刀挥舞锅勺翻腾，人人都在突破自我，眼中皆闪烁着梦想的光芒。
全场亢奋，跟打了鸡血似的，唯一个小胖子神色平静，立在自己的灶前，打量那十五盘马赛克，默然深思。
……
夜晚，小胖子伏在案上，一笔一划，似乎在画什么东西。
这时，房门吱呀一开，而后又咔哒合上。
“无趣无趣，卖萌装可怜那么久，居然还把我的盘缠给扣了！真是俗不可耐的厨师长，掉钱眼里的破学堂！”
小姑娘往椅子上一坐，摸着干瘪的小包裹，神情痛苦得像被人割了肉。
小胖子放下笔，坐正：“早上你说的那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那当然！我爹是黄金勺，身为黄金勺后人的本小姐，自然是有大本事的！”
“但是，这个道理我八岁时就悟到了，于我而言，你只是再做重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五年念念，仍差一线。”
姽婳看向小胖子，他那张肉呼呼的脸，此刻如同蒙着层灰。
一生所痴，却求而不得，自黯然神伤。
她忽然想起当时，纪如初也是这样，抱着他的破剑，陷在难以突破的灰败里。
那时，妖女看着黯然的瞎子，不知怎么的，心里头也有些难过，仿佛那个突破不得的不是瞎子，而是她自己。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觉着你是念叨太多，老天爷的耳朵被你叨出茧子了，才懒得理你。”妖女凑了过去，“不如你试试，把剑丢了，索性一段时间不碰剑。而且你们这些剑修，不是常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吗？”
瞎子侧过头，第一次理了她：“我不碰剑，那要去做什么？”
“嗯……不如……”妖女一边摸下巴，一边打量盘坐着的瞎子。
虽然衣衫简朴土气，瞎了双眼睛，但那一对飞入鬓中的剑眉，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轮廓，简直俊得飞起！更别提这瞎子还气质好，淡如远墨山水，清俊无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