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她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杨殊有点头皮发麻,绞尽脑汁给自己辩解。
“你也出来看舞?这鱼龙舞很好看吧?我本来不想出来的,都是三叔,他近日一直关着读书,好不容易有了一日假,非要拖我出来玩……”
明微斜眼看他,面上带笑,笑得让人发冷。
杨殊说着说着变小声了,凑过去求饶:“真的就这么一回,还是推不掉才出来的。刚才我很规矩,没做什么事……”
“是吗?表哥好像说,你摸他了……”
“没有的事!”杨殊矢口否认,“他故意陷害我的,就他那两个糕饼,有什么好摸的!”
“哦,你还是摸了啊,不然怎么会知道是两个糕饼呢?”
“哎,那是他……”
明微叫来胡奴,结了账,出了船舱。
杨殊亦步亦趋,向她小声解释:“真的,你相信我嘛!”
“身上全是香粉,还好意思说。”
“那我去洗掉,全都洗掉!”
两人下了画舫,很快汇入人流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一身衣裳扯得乱糟糟的纪小五从舱房出来,急奔到厅中,撩起珠帘一看,原来的座位坐着两个陌生的男人,正搂着胡姬喝酒。
他气得脸都青了。
“明小七,再信你我就是小狗!”
第548章 夜行
夜深了。
长乐池的游人慢慢散去。
湖上游弋的花船纷纷靠岸。
胡姬画舫上,人去船空,徒留一地狼藉。
胡人乐师放下胡琴,踏着果皮,出了船舱。走到船尾的位置,对着一扇门轻轻敲了敲。
“进来。”一道低柔的声音响起。
胡人乐师推门进去,却见这间舱房里,坐着一个青年。
这青年身穿襕衫,乍看温文尔雅,只是时不时将手探到腰间,似乎是摸刀的习惯动作,破坏了这份斯文。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温和的脸。
明微若在这里,定会大吃一惊。
这人,竟是苏图!
他原就长得像中原人,换了这身装束,丝毫没有违和感,看起来与中原书生无异。
“汗王。”胡人乐师躬身。
苏图摆手道:“在这里,不要这么叫。”
胡人乐师顿了下,以别扭的口音唤道:“苏公子。”
苏图笑着点头:“如何?”
胡人乐师道:“她在船上坐了半个多时辰,就走了,和那个越王一起。属下怕被发现,没敢派人跟着。”
苏图道:“不派是对的,我都不敢露面,就怕被他们认出来。”
胡人乐师请示:“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图端起果酒,饮了一会儿,说道:“先说说齐国的局势。”
“是。”胡人乐师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在不久前,齐国太子和信王,因酒后失礼,被齐国皇帝废了。现在安王上位,很可能会封太子。至于这位越王,他和安王关系很好,今天他们俩就是一起来的。”
苏图点了点头:“这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就说说,越王现在的处境吧。”
“是。这位越王,原本是博陵侯府的三公子,不久前才归的宗。是齐国皇帝下的令,据说他是先太子之后,因为当年夺嫡之乱家破人亡,一家人只留了他一个。齐国的贵妃娘娘是他的姨母,据说对他十分宠爱。皇帝对他也很喜爱,不但封号超过自己的儿子,平日的赏赐也是比照着皇子来。”
苏图拧了拧眉:“照你这么说,他在齐国过得很好了?”
“是这样的。”胡人乐师回道,“属下来了两个月,他们都说,越王很受皇帝看重。安王这个未来太子,在皇帝面前都没有他有脸面。”
苏图摇头:“不对,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你平时没怎么接触达官显贵吧?”
胡人乐师回道:“属下才来不久,不敢结交。”
苏图说:“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他这个越王的身份,应该非常尴尬才对,齐国皇帝不可能真心对他好。那个安王,倒是有点说不清。你想办法把人弄进安王府,探一探安王的口风。”
胡人乐师迟疑了一下,回道:“苏公子,这个不好办。安王妃出了名的霸道,安王现在都是偷偷出来的,根本不敢往府里带人。”
苏图皱眉:“不能想想办法?”
胡人乐师道:“安王妃善妒,安王曾经带人回去过,当天就被扔出来了。依属下所见,要安排人进安王府,最好不要是姬妾的身份。这个,属下再想想办法,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好吧。”苏图接受了他的解释,“那就照你的意思做。”
他们又说了些话,胡人乐师退下了。
苏图理了理衣裳,出了船舱,悄悄下了船。
他一身中原服饰,风度翩翩,而且常年习武,显得格外挺拔。
路边有欢场女子瞧见,上前想拖住他:“公子,这么晚了,不如在我们家歇了吧?”
苏图目透寒光,扫过去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冰冷的语调,那欢场女子吓得一抖,连忙放了手,往屋里走。
回头又不甘心,酸溜溜说了一句:“不来就不来嘛,吓人干什么?”
苏图目不斜视,举步离开。
这会儿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路上行人稀少,只偶有一些巡逻的禁军走过。
他穿得体面,气质不凡,并无人来拦。
苏图顺顺利利到了羊角巷。
他避着人进入巷子,刚要从后院翻进去,忽然听得里面传来喧闹声。
“明小七!你给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纪小五,你不要瞎闹!”
“明小七!你太过分了,今天差点害得我……”
“呀,表哥,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个样子?早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出家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克制?瞧你身上的香粉味儿,快去洗洗。”
“你……”
“纪小五!你干什么去了?喝花酒?你胆子太大了,出家就是这么出家的?明天你就给我回玄都观,到你师父面前赔罪去!”
“娘!我没有啊!真的没有!是表妹陷害我的!你相信我啊!”
“呸!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怎么信你?赶紧的,回去洗洗睡!”
……
屋里闹了一通,刚刚安静下来,苏图就觉得危险,往旁边一闪,躲进树荫里。
却见不远处,有人影在屋顶晃了晃。看样子,身上似乎带了弓箭。
暗卫。
苏图太熟悉这气息了,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好一会儿,那边人影不见了,他才悄悄出了羊角巷。
她身边有暗卫保护,看来不好接近了。
苏图略一思忖,换了个方向,往另一边行去。
不多时,他来到一条长街上。
这条长街,一边是民居,另一边却是长长的院墙。
院墙那头,就是安王府和越王府。
苏图在长街上慢慢前行,毫不意外,周围尽是眼线。
除了那些侍卫,还有潜伏暗处的眼睛。
也是,安王即将成为太子,怎么会不重视他的安全呢?
不过,除了保护之外,他总觉得,有一些人感觉不太对。
他现下虽然穿得斯斯文文,可本质还是草原里的一匹狼。
狼的本能是最灵敏的。
是不是盯着越王的眼线?或者别的势力?所以他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好,对吗?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苏图拐过角落。
不想那边也有人拐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一起。
“哎呀!”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苏图一愣,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方才不留神。”
对方抬头看到他,奇道:“咦,你是什么人?”
第549章 味道
苏图定睛看去,却见对方是个年轻小娘子。
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打扮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手上却抱着许多画卷,身边没有丫鬟跟着。
见他不答,对方催促:“看什么?问你呢!”
他知道在中原,盯着姑娘看是不礼貌的行迳,忙垂下视线,躬身施礼:“抱歉,小生是外地来的游客,贪看京都景色,没留神……”
“原来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道。这条是王府街,外人要避开的。你不要到处乱跑,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谁,会惹麻烦的。”对方丝毫没有中原姑娘的羞涩,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你长得这么俊俏,让侍卫射成刺猬就可惜了。”
苏图口中称是,心里却想,中原姑娘不都是矜持委婉的吗?怎么这姑娘说话这么……
“好了,赶紧走吧!别逗留了。”
苏图再次躬身:“小生这就离开。”
他目送这姑娘走到越王府侧门,看到侍卫对她抱拳施礼。
她又回头看了看,两人视线相触,苏图赶紧挤出笑容。
这姑娘也笑了笑,便转身进去了。
苏图离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这姑娘到底什么身份?越王府的侍卫对她很恭敬的样子,实在不像丫鬟,可越王府又没有别的女眷。
难道是那个越王的侍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被侍卫当成半个主子。
他心中不免不快。
还没成婚就已经有了侍妾,那个女人还不肯跟他走。当他的王妃,不比进越王府畅快?
还有那个小子,身边的女人倒是个个都好,那个就不用说了,家里这个瞧着也比别人强多了……
……
阿绾回到后院,小彤迎上来:“阿绾姐姐,这么多东西,你怎么也不叫人帮忙?”
阿绾一边将画卷分给她,一边道:“我这不是顺便么?办完事正好经过铺子,就把这些画拿回来了。殿下那么挑剔,叫别人去看,等会儿又嫌弃裱得不好。”
小彤笑道:“也只有姐姐,能完全摸透殿下的心思。”
阿绾撇嘴:“我哪里摸得透啊!就他那喜欢受虐……”说了一半,她摆手,“算了算了,不提这个。殿下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书房里呢!”
“正好,拿去给他看一下,满不满意。”
两人去了书房,杨殊问她:“阿绾你怎么才回来?都这个时候了。吃过饭了吗?”
阿绾道:“在外头吃过了。傅先生最近不管事,可不就事情多了?”
料理完府里的眼线,杨殊身边的事她都交给小彤了,现下负责情报,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那两位爷安分了,最近能有什么事?你啊,多顾着自己,成天比我还忙。”
阿绾说:“我们谁不是比您还忙?小彤的事都比您多呢!哪像您啊,天天不是钓鱼就是听曲。”
杨殊被她说得有点尴尬:“我要忙才奇怪吧?”
阿绾也就是随口一说,他要是忙了,宫里不得紧张?便道:“殿下早些休息吧,都这个时候了。”
“你也是,姑娘家别太晚睡。”
两人说了几句,将画卷留给内侍官来挂,阿绾便回去了。
小彤说:“今天叫厨房炖了羊骨,下面最好吃,姐姐要吃一碗吗?”
“好啊!”阿绾欢快地说,“你这手艺越发好了,回头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小彤嗔道:“姐姐怎么打趣我?要轮也是先你呀。”
阿绾摆手:“我啊,是不会出嫁的。”
“为什么?”
阿绾笑而不语。
待羊骨汤面上来,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真香,还是你炖的好吃,一点膻味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
小彤追问:“怎么了?哪里不好吗?”
“不是。”阿绾拿着筷子若有所思,“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在路口撞到一个书生。之前没留意,现在一想,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他身上有一股味道,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总觉得有点熟悉。就像……”她的目光落在羊骨汤面上。
小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莫不是才吃了羊汤吧?说起来,金明桥有一家羊汤做得好,炖得又软又香,殿下吃过一次,念念不忘。回头我也去吃一回,看看能不能炖出那个味儿来。”
她这一打岔,阿绾的思路也跟着跑偏了,不禁一笑。
也是,京城的炖羊肉十分出名,若是外地来的游客,怎么会不吃呢?
不过他的口音真的有点奇怪,乍听很标准,咬音却又带着刻意的味道。不像北边的,方言与官话差不离,一般能听出来。而南边人说官话,腔调通常很软,不是那个味儿。
真有意思,到底哪里来的人呢?
……
纪小五又被骗了一回,天亮就气呼呼地走了。
明微起来没看到他,问了纪大夫人才知道,有点为难。
“昨日吓到表哥,原想教他辨气之法当赔罪的,没想到已经走了。”她跟多福说。
多福道:“要不,奴婢跑一趟?”
明微摇摇头:“算了,下回再说吧。咱们的药丸子多准备两份,舅母送东西上山的时候给捎上去。”
“好咧。”
用过早饭,有内侍上门,说了贵妃生辰的事,请她到时候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