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平静无波道:“人死了,才不会东山再起。”
齐王妃皱眉:“我冷眼瞧着,父皇哪怕有意重选储君,也不会要太子性命。”
“那可不一定。”齐王意味深长笑起来。
太子被内侍送回东宫,整个人都是绝望的,一把抓住太子妃手腕问:“父皇是不是不可能原谅我了?”
太子妃盯着被太子捏得生疼的手腕,淡淡道:“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这个男人难道还看不明白?但凡父皇对他还有一丝期待,都不会连骂都懒得骂了。
太子甩开太子妃的手,怒道:“不知道,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带着淳哥儿去父皇面前卖好,却不想想倘若我有个什么,你们还能得好?”
太子妃望着太子轻轻叹口气,难得附和了他的话:“殿下说得不错,我们是一家人,你若不好,我与淳哥儿自然得不着好,所以请殿下做任何事之前多替淳哥儿想想。”
“这些不用你说!”太子内心苦闷无处发泄,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太子连养心殿都没能靠近,就被内侍请了回去。
“皇上免了殿下的请安,殿下以后不必过来了。”
太子一下子傻了眼,回到东宫浑浑噩噩往花园中走,不知走了多久一屁股坐下来。
身下是柔软的草地,周身是微冷的花香。
太子捂着脸,绝望漫顶。
他该怎么办?
忽然有低低的议论声隔着花木传来。
“殿下一旦又被废,咱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呀?”
太子握拳,恨不得立刻把说这话的人揪出来暴打一顿。
外边的人这么看也就罢了,他宫里的人居然也这么说?
他还是太子呢!
“莫乱说,太子才被复立没多久,怎么可能再次被废?”
“乱说?你难道不知道皇上对太子的态度?”
“皇上对殿下好像没怎么发火——”
“这才说明不好了。”
“怎么说?”
“你想啊,储君关乎咱大周千秋万代,皇上能不重视?如今对太子连生气都懒得生了,可见已经有了那个心思……”
“你是说二废太子——”
“小点声!”先前说话的人低喝一声,“贵人们的事咱们管不了,可咱们都是东宫的人,太子一旦被废斥,咱们这些人恐怕都没有好下场,想想先前那些人就知道了。”
“那可怎么办,难道要另谋出路?”
“另谋出路?呵呵,已经打上了东宫烙印,还能谋什么出路?咱们与太子那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要是殿下能继位就好了。”
“要死,这话你也敢说!”
“咱们悄悄说说,又没人听到。我就是觉得可惜,殿下当了三十来年的太子,就差那么一点点——”
先前那人叹口气,唏嘘道:“这也是命,谁让太子自幼没了元后护着……”
太子把拳越攥越紧,手背青筋凸起。
那边没了说话声,只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自始至终,太子没有现身。
放到以往,以他的脾气定然把那二人揪出来狠狠教训,可现在他已经没了这个心思。
他们说得对,父皇对他连脾气都不发了,一定是打定主意要废斥他。
二次被废……他简直成了史上的大笑话!
太子脚下发飘,一头扎进书房,开始翻看史书。
一本本史册翻下来,那些被废太子的下场令他触目惊心。
他甚至发现一件事,那些甫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人,最终顺利继位的寥寥无几,十之八九都落得悲惨结局。
太子猛然捶了一下书案。
不,他不要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是该怎么办呢?
太子突然想起听来的话。
“要是殿下能继位就好了。”
“殿下当了三十来年的太子,就差那么一点点——”
太子的心急促跳动起来。
倘若他继位呢?
与其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被父皇废斥,他要是当了皇上,谁还能废斥他?
对,他要继位当皇上,赶在父皇废斥他之前!
太子伸手按在心口处,那里盘旋着一个念头:想要继位,父皇必须得死!
第600章 歪门邪道
一个太子,一个没出息的太子,想要弄死皇上的困难程度堪比母猪上树。
弑君肯定是没机会的,他现在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
起兵?别开玩笑了,他只有那么点隶属东宫的府兵,想要成事难比登天。
太子揪了揪头发。
看来想要从正经路子解决父皇太难了。
怎么办呢?
好似没骨头般瘫坐在椅子上的太子发愁盯着房顶,冥思苦想起来。
思索这个问题的还有齐王。
他现在也十分好奇太子会如何做。
挑动起太子孤注一掷的心思,可他这位蠢二哥到底能想出什么法子来,他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齐王觉得遗憾的地方。
他在宫外,难以把手伸到宫中去。
东宫那两个小内侍之所以好收买,还要归功于如今东宫的风雨飘摇。
他许诺将来好好抬举二人,那二人自然就动心了。
替他做事尚有将来,跟着太子只有死路一条,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太子忧心忡忡,整日发呆,似乎总在想着什么。
瞧着太子的样子,太子妃莫名有些不安,虽然对这个男人已经失望透顶,还是劝道:“殿下还是打起精神来,莫要自暴自弃。”
熬吧,熬到父皇身体大好了,有了精神处理废斥太子的事,让他们一家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就好。
太子听了太子妃的话,越发心烦:“怎么打起精神来?你还有心思日日熬粥去讨好父皇,讨好有什么用?父皇要是废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当太子妃?”
太子妃忍无可忍,道:“我并不稀罕当太子妃——”
太子恼羞成怒捏住太子妃下巴,咬牙问道:“那你想当什么?”
不想当太子妃,瞧不上他这个太子,莫非想当燕王妃吗?
他就知道这个贱人对老七不一般!
太子妃完全不知道太子的戾气从何而来,颤了颤睫毛,抿唇道:“我只想长长久久当淳哥儿的母亲。”
哪怕是平头百姓她也认了,她就怕跟着太子这样的男人不得善终,无法看着淳哥儿长大成人,甚至连淳哥儿都——
太子妃脸色苍白如雪,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回答让太子愣了愣,而后暴怒,一巴掌挥在太子妃脸上:“扫把星,你咒我呢!”
太子妃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思议望着太子。
她与太子关系一直不睦,但太子对她动手这还是第一次。
见太子妃如此,太子有种莫名的痛快,冷笑道:“反正父皇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你以为我还会在乎?”
太子妃的心越发凉。
原来这个男人以前不打她,只是怕父皇知道了生气,而现在则破罐子破摔,肆无忌惮了。
“以后少说晦气话!”太子撂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太子妃一言不发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心中盘旋着一个念头:太子既然已经意识到储君之位难保,那他的硬气从何而来?
太子从太子妃这里离开,抬脚去了最喜欢的小宫女那里。
小宫女小心翼翼问道:“殿下不开心么?”
太子睇了小宫女一眼,没吭声。
“生气伤身,殿下喝杯茶消消气吧。”小宫女奉给太子一杯热茶。
太子喝了一口茶,依然心烦意乱,把茶杯重重往桌几上一放,喃喃道:“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一个人呢?”
“殿下说什么?”
太子找这个小宫女“聊天”几年了,在他看来是个可靠的,病急乱投医之下忍不住问道:“你说,怎么能弄死一个人而不被察觉?”
小宫女脸色微白,咬咬唇道:“下毒?”
太子摇头:“下毒不行,还是能被查出来的。”
首先他要弄到毒药,其次能给父皇下毒,而这两点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
太子有些灰心。
他真是愁得没法子了,居然问一个小宫女。他都想不出来办法,难道小宫女能想出来?
这时却听小宫女说出两个字:“巫蛊?”
太子一个激灵,猛然看向小宫女:“你说什么?”
小宫女脸色发白,怯怯道:“奴婢家乡流行一种巫蛊之术,可以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
“如何施展?”太子语气颤抖追问。
小宫女咬咬唇道:“并不难,以桐木做一个偶人,写上那人的生辰八字和咒语,埋于某处即可……”
太子目光闪烁,怦然心动。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景明帝病了一段日子,虽然有些没精神,还是决定上朝。
罢朝久了不是好事。
等在乾清门外的众臣得闻皇上召见,不由大喜。
皇上的身体总算大好了,他们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这些日子众臣依然如往常那般早早来到乾清门外等候,只不过等来的都是皇上病体未愈暂不上朝的消息,而今能够见到皇上,人人欣喜。
没办法,储君虽然到了而立之年,可谁让那么不着调呢,这个时候皇上要是倒下,大周恐怕就危险了。
景明帝由潘海扶着在龙椅处坐下,等众臣见过礼,缓缓道:“众卿平身。”
众臣直起身来,飞快瞄一眼景明帝,见他气色尚可,悄悄松口气。
皇上看起来确实大好了,谢天谢地。
“诸位爱卿有何事,一一报来吧。”景明帝多日不上朝也怪想念的,回到熟悉的环境中,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他许久没听到这些老家伙们争得脸红脖子粗了。
一位大臣站出来,禀报近来的要事。
紧接着又一位大臣站了出来。
他们一直等着景明帝上朝,各部都积压了不少事。
景明帝耐心听着众臣上奏,暗暗琢磨起废斥太子的事。
二废太子不是小事,还是先缓一缓,至少不能在他身体才刚刚好,文武百官的心还不够安定的时候提起。
众臣体谅景明帝大病初愈,没有把太过烦心的事上奏,景明帝怀念的众臣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场景并没出现,就到了散朝的时候。
“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众臣躬身:“臣等恭送皇上。”
景明帝扶着潘海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突觉心口一阵剧痛袭来,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第601章 心痛
景明帝一头栽下去,把众臣吓坏了。
“皇上——”惊呼声此起彼伏,落在景明帝耳中,如蚊蝇嗡嗡。
他已经顾不得在群臣面前失态,捂着心口,冷汗簌簌而落。
潘海用大半个身子撑着景明帝,低声问:“皇上,您怎么了?”
景明帝声若蚊蚋:“扶……扶朕进去……”
潘海不敢再说,扶着景明帝急忙离去。
大殿里已经乱成一团。
众臣面面相觑。
“皇上不是已经大好了,怎么会——”
“是啊,看皇上的样子,委实令人忧心……”
“难道皇上另有隐疾?”
“张大人慎言!”
不多时,一名内侍出来,扬声道:“各位大人散了吧。”
众臣哪里肯依,呼啦围过去把内侍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问道:“皇上如何了?”
内侍连连道:“各位大人放心,太医已经给皇上诊断过了,皇上并无大碍……”
“那皇上身体到底怎样,是先前的病尚未痊愈?”
内侍被问得汗流浃背,擦了擦额头道:“具体的情况咱家也不清楚,各位大人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皇上病倒,为人臣者如何能回去安心等消息。”
“是啊,总要知道皇上到底怎样才安心离去。”
内侍轻咳一声:“皇上确实没有大碍,让各位大人回去也是皇上的意思。各位大人不走,是要违抗皇命吗?”
众臣愣了一下。
内侍趁着这个机会赶忙脱身。
等内侍一走,众臣互相看看,叹口气,心事重重走了。
离开皇城,恰是阴天,暗淡的天色正如众臣此刻的心情。
大周的天,该不会要变了吧?
盘旋在众臣心头的疑问很快蔓延至朝里朝外,一时人心惶惶。
景明帝苍白着脸问太医:“朕到底患了何病?”
太医胆战心惊道:“皇上,您似乎突发了心疾……”
“心疾?”景明帝想想刚才的钻心疼痛,脸色越发难看了。
那种因疼痛而带来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令他生出不详的预感。
难道他已经不行了?
他并没有想过帝王就能千秋万代,可也绝不想这个时候出状况。
储君不堪造就,倘若他现在出事,江山社稷危矣。
他真的会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