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湛不由伸长脖子瞧。
“施主?”
“师父,这大热的天你一个人打水多累啊,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一起浇水吧。
“这怎么成?”年轻僧人提起水桶走向菜地。
姜湛锲而不舍追上:“师父可别拒绝,这可是我对佛祖的一片诚心,说不定佛祖看在我诚心的份上,今日许下的心愿很快就能灵验呢。”
一听这个,年轻僧人不好拦着了,遂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佛祖明鉴,不是他偷懒啊。
看起来黑黝黝的水井打上来的水却很清亮,怎么也闻不出异味来。
一洼菜地浇了十之八九,累成狗的姜二公子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喘气。
他想和四妹好好谈谈人生。
“今日多谢施主了,施主快些回去休息吧。”
见姜湛还要逞能,年轻僧人笑道:“施主的脸都要晒脱皮了。”
姜湛:“……”
见确实没发现异样,姜湛掸掸身上的尘土站起来:“那我就回去了。对了,还不知道师父如何称呼?”
年轻僧人冲姜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四空。”
“四空师父,咱们有缘再见。”姜湛对年轻僧人颇有好感,笑着拱手道别,心中却知这种客气话只是说说,待离开灵雾寺,与这寺中人定然不会再有交集。
“再会。”年轻僧人目送姜湛离开,坐在地头休息了一阵,向水井走去。
他今日来得比往日要早许多,又有热心施主帮忙,看来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经过休息恢复了力气的年轻僧人很快就把一桶水打上来,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提着水往回走,反而盯着水桶目露震惊之色。
七八分满的水桶中,井水依然清澈,可是却多了一物。
那是一只鞋子。
井里怎么会打上鞋子来?
年轻僧人神情惊疑不定,想到某种可能面露骇然。
莫非是哪位师兄失足落水?
不对啊,今晨做早课时并没听说哪位师兄缺席——
年轻僧人放下水桶,脚步沉重上前一步,扒着井沿向下探去。
“四空,你在看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落在年轻僧人耳中却觉毛骨悚然。
……
姜湛悄悄离开后山,却发现姜似等在不远处,身边还站着郁谨。
姜湛笑着迎上去:“咦,四妹这就午休好了?”
“二哥去哪儿了?”姜似沉着脸问。
“随便转转啊。”姜湛抬眼望天,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凑巧遇到的,发现姜二弟在做好事,就没打扰。”
姜湛大为尴尬:“你们都看到了啊?”
“离开这里再说吧,晌午过了,很快往这边来的人就多了。”姜似板着脸道。
三人回了客房,姜湛狠狠灌了一壶水才停下来:“四妹,你不高兴啥呢?”
姜似挑眉:“二哥还好意思问。一个人胡乱跑到人家后山,就不怕有个意外?”
姜湛还没说什么,郁谨却轻笑出声。
这丫头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是哪个大半夜跟踪醉汉的。
不过——这大概证明姜湛在她心中十分重要吧?
关心则乱。
郁谨睇了一脸委屈的姜湛一眼,忽然心里泛酸。
“四妹不知道,你们走后女鬼给我托梦了!可后山那里什么异常都没有,我与那和尚轮流打了几十趟水,连根鸟毛都没捞上来。”
“所以二哥就不要操心这些了,等天再凉快些咱们就走吧。”
姜湛只得点了点头。
可外面的日头依然刺眼,寺庙的钟声却响了起来。
第97章 再出意外
悠扬的钟声在灵雾寺中回荡,惊得飞鸟展翅离开树枝。
香客们惊疑不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到了下午香客已经不多,很快就有僧人前来安排众香客离去。
郁谨第一时间推开门。
晨钟暮鼓,这个时候响起钟声一般意味着有突发情况。
很快姜似与姜湛分别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
三人站在廊芜下,向外望着。
一位僧人快步走来,到了三人近前双手合十一礼:“阿弥陀佛,寺中突发状况,几位施主暂且不要四处走动。”
郁谨扬眉一笑:“师父这话有些强人所难了,我们是香客,来贵寺不是坐牢的,为何自由还要受到限制?”
僧人一怔。
寺中出了事,他奉命前来提醒暂住的香客,怎么还有这种不好说话的?
灵雾寺虽小,却远近闻名,香火鼎盛,僧人当然不会凶神恶煞损害寺院名声,最初的错愕后耐心解释道:“施主误会了,小僧知会几位施主此事,是因为现在寺中有些乱,怕冲撞了几位施主。”
“呃,原来如此。”
姜湛趁机问道:“不知道贵寺发生了什么事啊?”
僧人又是一怔,再看三人年纪这才恍然。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有此一问不足为奇。
僧人正迟疑的工夫,姜湛吃惊道:“莫不是不好对外人言?”
僧人:“……”知道还问!
但已经被人问到这里,若是不说还真容易引人胡乱揣测,而像他们这种接待信女最多的寺庙是最忌讳这个的,僧人便道:“有位师弟圆寂了。”
姜似与郁谨对视一眼。
触及对方视线,她匆匆移开,心中难免懊恼:莫不是哥哥太不靠谱,遇到事情才下意识想看看他的意思?
姜湛“咦”了一声:“圆寂?师父看起来就好年轻,你的师弟应该比你还年轻吧?这样年轻就功德圆满啦?”
僧人嘴角一抽,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化解了瞬间化身斗战胜佛的冲动,解释道:“师弟是因意外丧身的——”
“意外?什么意外?”姜湛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贵寺看起来一片祥和,莫非还有什么危险?那诸位师父应该早些提醒我们这些香客啊。”
“阿弥陀佛,施主多虑了,寺中并无任何危险,师弟是打水时出了意外——”
姜湛收起了夸张的表情,沉默片刻问:“不知那位师父法号是什么?”
僧人虽诧异还是回答了姜湛的话:“师弟法号四空。”
姜湛往后退了半步。
僧人总算得了机会脱身,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快步往另一排客房走去。
姜湛呆呆站着,郁谨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姜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一眼远去的僧人,压低声音道:“四妹,余七哥,你们知道么,晌午在后山浇地的那位僧人,法号就叫四空!”
“二哥怀疑那位僧人不是死于意外?”
“这是当然啊,哪有这么巧的事!”说到这里,姜湛皱眉,“不过晌午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发现,他怎么会死了呢?”
“这也不难猜测,说明那口井中确实有什么,然后在姜二弟走后被那位僧人发现了,所以——”郁谨淡淡笑笑,“就被灭口了。”
姜湛懊恼拍了拍脑门:“早知道我就坚持到底了。”
郁谨笑道:“若是那样,恐怕出意外的又多一人。”
姜湛愣了愣,不满道:“余七哥你咒我啊,我要真留在那里,绝对不会有事的。”
“为何?”
“余七哥肯定会救我啊。”姜湛理所当然道。
皮厚如郁谨这一刻都忍不住表情扭曲了一下。
看了一眼天色,郁谨以征求的语气对姜似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离开吧。”
“等等——”姜湛一把按住郁谨手臂,“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嗯?”郁谨盯着手臂上的那只手,颇有些不快。
当着阿似的面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死人了啊,而且死的很可能不止一个!”
“所以呢?”
“所以咱们不把凶手揪出来吗?”姜湛一见二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一脸错愕。
郁谨语气淡淡:“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亦和我们非亲非故。”
在人家地盘上想抓凶手,如果凶手是僧人中的一员,稍一鼓动,面对一个寺庙的僧人别说找出凶手,想脱身都要费些工夫。
有姜似在,郁谨绝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把三人陷入麻烦中。
“可碰到这种事视而不见,良心上咱能过意的去吗?”姜湛依然不死心。
又死人了啊,说不定等会儿他一闭眼,就有两个鬼来找他聊天了。
郁谨好笑看了姜湛一眼:“良心?我没有。”
“余七哥,你居然是这种人!”姜湛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他以为这是郁谨的玩笑话,所以也是开玩笑的夸张口吻。
余七哥心好着呢,与他素味平生,当时不是还救了他嘛。
明明有着路见不平的义气却不表现出来,余七哥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真的没有,我的心啊——”郁谨轻瞥姜似一眼,云淡风轻道,“丢了。”
姜似垂眸。
这时候还不忘调戏她一下,真是够了!
“二哥,咱们还是走吧,我有些害怕。”眼看其他客房陆续有香客出来,姜似轻声道。
姜湛扶额:“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四妹是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定然会怕呢。四妹,都是二哥不好,咱们这就走吧。”
罢了,有鬼找他聊天就聊吧,说不定两只鬼聊得投机,就没他什么事了。
一直当木头桩子的小丫鬟阿蛮同情看了姜湛一眼。
二公子还真是天真啊,她们姑娘会害怕?呵呵。
一听几人要离开,僧人求之不得,赶忙送客。
一行人赶回客栈,客栈外大树下已经聚着不少乘凉的人议论着灵雾寺中发生的事。
“听说那僧人打水时不小心滑倒了,一头磕到了井沿上,当时就磕得头破血流,真是可怜啊。”
“要不说命由天定呢……”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阿蛮寻了个机会悄悄禀报:“姑娘,阿飞通过老秦传信来了,说您让他第一个去打听的大羊镇李老爷家,他家姑娘今日来灵雾寺上香,眼下还没回去呢……”
第98章 咱们的事
姜似听了,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通过从小沙弥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她猜测与长兴侯府花园里那具女尸关系最大的很可能就是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姑娘。
阿飞打听到李姑娘今日来灵雾寺上香,可是小沙弥却说,李姑娘有一阵子没来了。
是小沙弥没注意李姑娘去了灵雾寺,还是有意隐瞒——想到小沙弥纯真的笑容,姜似微微摇头。
前来灵雾寺的香客那么多,小沙弥可能没留意到。
但她认为最有关系的人却与灵雾寺联系起来,而灵雾寺偏偏还发生了凶案——
姜似沉吟片刻,吩咐阿蛮把阿飞叫来。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阿飞悄悄溜进了客栈。
“你今天去打听了几个地方?”
“一共打听了两个镇子五个村子……”阿飞把跑过的地方禀报给姜似,“都没听说谁家出了什么大事。”
“大羊镇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呢,只有几里路。”
姜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将坠未坠,把西边天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整个天空依然是亮堂的,离掌灯还早。
“李老爷家是做什么的?”
“李老爷是大羊镇有名的富户,据说还是位秀才老爷……”阿飞口齿伶俐说着打听来的情况。
在大周,秀才可没那么容易考,很多读书人考了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童生的身份,特别在这种小镇子上,出一位秀才简直是整个镇子的荣耀。
听阿飞这么一说,姜似便明白这位李老爷在大羊镇是有些名望的。
“现在灵雾寺僧人意外身亡的事有没有传到大羊镇?”
“我往回赶时,路上就听人在议论了。”
去灵雾寺上香的香客来自四邻八乡,消息传播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
姜似凝眉思索着。
阿飞打量着姜似的神情,非常有眼色沉默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姜似终于下了决心:“阿飞,你雇些闲汉去大羊镇李老爷家报信,就说李姑娘被人推进灵雾寺后山的水井里害死了,他们若不赶紧去打捞,就别想再替李姑娘伸冤了……”
阿飞听得发愣:“姑娘,这有什么证据啊?”
姜似抿唇:“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假若李老爷真心疼爱女儿,有这种风声就足够了。”
她不确定李姑娘有没有出事,倘若猜中了,至少不会让一个人稀里糊涂没了,若是猜错了,以李家的声望顶多被人们笑话一阵子,并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预感,李姑娘很可能就是解开这团迷雾的关键。
“阿飞,去吧,别愣着了。”
阿飞罕见犹豫了一下:“姑娘,咱毕竟是外地人,谁知那些闲汉可不可靠——”
姜似笑笑:“给足了银钱就可靠了,倘若还是觉得不可靠,那是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