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丞礼回过神来,看了侯佳音一眼,扯唇笑笑,“没。”
“还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吧,是不是在想安青的事情?”
侯佳音是何等的聪明,侯丞礼自知自己骗不过她,便道:“佳音,你说安青的事情,就真的没办法了吗?怎么说,他们的集团也是百年老基业了。”
“我也不清楚,但是外面那些集团都不肯帮他们,说明这次的难题比较大吧。”
“佳音,你有没有想过,要做房地产?”侯丞礼忽然问。
侯佳音一怔,凝眸望他,“怎么说?”
“认识安青后,经常听她说起房地产的事情,现在是2006年,安青说,是房地产最好发展的年代,要是我们可以抓住这条尾巴……”
“哥,你意思是……想注资安氏?”
“我就是觉得,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太可惜了,要是还有挽救的余地,是否我们可以跟安氏合资,然后我们做大股东?正好,我们的实验室现在有起色了,是到了要上市的时间了,要是能拿下安氏,我们就直接上市了。”
“可是何庭羲之前说,安氏这次最主要的问题,是因为他们的资金都投在一块大项目里面了,结果那块地废掉了,才会导致资金无法回笼,继而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现在地出了事,银行不肯批资金,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他们总不能平白去填数百亿的窟窿,更何况,他们也没有数百亿啊。
“也是。”侯丞礼叹息一声,似觉得很可惜。
侯佳音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虽然一方面,他是想帮安青,但另一方面,他也是看到了房地产的前景,所以回去后,侯佳音查了许多资料。
何庭羲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侯佳音坐在书房里自己的电脑前面查资料,连衣服都没有换。
何庭羲走过来,随手揽住了她的腰,“在查什么?”
“就是看下安氏的事情。”
“你别告诉我,你想注资啊?”
“你怎么知道?”侯佳音也不瞒他,歪着头说:“我哥说,现在最好做的就是房地产。”
他掀眸,看着电脑里的百科资料,“这话是没错,现在最好做的确实是房地产,但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安氏已经无力回天,那块地废了,银行不会在批贷款下来。”
侯佳音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何庭羲怕她想不开,补充了一句,“听见了没有?别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我查过资料,觉得安氏集团确实不错,他们是百年基业了,公司已经运转成熟,如果错过这个公司,我怕以后在成立,就有点困难了。”
“那你有钱填那个窟窿?”侯佳音手上有多少资产,何庭羲还是知道的,实验室最多就算有五十亿,但那些钱可不是她自己的,要抽资只怕股东都不愿意,他也不支持。
“我没那么多钱,十亿还能拿出来,要是百亿,就太困难了。”
何庭羲笑笑,“算了,你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真想要安氏,到时候若是我竞到了,我送给你。”
“你其实也想要安氏?”
“想是想要的,但不是现在。”
侯佳音笑笑,“可那样的话,安氏就是你的了,不是我的。”
这话,明显让何庭羲不高兴了,他皱了皱眉,道:“跟我也要分得这么清楚?”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听我的。”
侯佳音抿着唇,心里还是有些纠结,这种纠结,让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虽然她知道何庭羲是为她好,可是她觉得侯丞礼说得也有道理,要是等安氏倒台了,他们再来竞拍,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和地位,基本没资格,也没那么多钱,可现在要是能注资,力挽狂澜,那安氏一样可以改姓侯,而且安家也能度过难关。
只是那块挖出古坟的宝地,不知道怎么处理,要是能处理好它,说不定安氏就真的能起死回生了。
第二天,侯佳音依然在想这个事情。
学校里有讲师来讲课,侯佳音被叫去维持现场秩序,她穿着一件印着首都大学的白色T恤,肩带袖章,在礼堂里时不时巡逻一圈。
季南跟她站在一块,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问她,“你在发什么呆?”
侯佳音看他一眼,“没事的时候,也不允许我发个呆?”
季南回答不上,好半天,才咕哝一句,“你这女人,真是奇怪得很。”
侯佳音没搭理他,看着礼堂的高台,此时讲师刚刚到来,竟然是江蕴的义女江琅。
她穿着一件素色旗袍,从台上款款走来,美得天地失色。
见到是她,侯佳音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
刚好这时候,她手机响了,侯佳音完全没有反应,任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没说话。
季南望着她,见她之前还宁静的神色,此时已变得难看,忍不住看了她手上的手机一眼,抬眉,“你不接电话?”
侯佳音没任何反应。
“侯佳音。”季南喊了一声。
侯佳音回过神来,看着他。
季南再次提醒道:“你的手机响了。”
侯佳音这才低头,看着手机上侯世军的电话,神色漠然。
“我离开一下。”侯佳音对季南说完,从礼堂离开。
她出了礼堂,并没有接侯世军的电话,而是直接把手机给关机了。
“佳音。”身后一抹熟悉的声音喊她。
侯佳音背脊一僵。
江蕴已经追了上来,看她的眼神,像是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刚才在礼堂的时候已经看见你了,陪琅儿过来演讲,顺便来看看你。”
侯佳音没说话。
江蕴想拉她的手,又不敢,踌躇着,目光柔软,“你现在是住在哪里?怎么一直都不回家呢?侯世军说,你现在大概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基本都不在,这是怎么回事?平时不回家都去哪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侯佳音声音冷淡。
江蕴一愣,眼眶红起来,“我……不是管你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要来找我,难道我没有说过,我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让你以后都别来了吗?”
“我……”江蕴不知道怎么接话,看着侯佳音,目光里都是欲言又止,“妈妈……”
“你不是我妈妈!”侯佳音打断她这个称呼,抛弃她十几年,她不配,要是那时候她真有想过要认回她,就不会去人江琅这个义女,刚才在礼堂里,她听得清清楚楚,江琅是剑桥大学毕业的,她把义女培养得这般优秀,可是对自己女儿呢?她成年之前,她尽过责任了吗?
“佳音,你听我说……”江蕴走前了一步,表情很是哀伤,“我来找你,是有事想跟你说。”
“不必说。”她脸色漠然,“无论你有什么事情,我都没兴趣知道了。”
“我得癌症了……”江蕴忽然开口。
侯佳音一怔,整个脑袋都懵了,她刚才听到什么了?江蕴说,她得癌症了。
她抬眸看着江蕴,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江蕴也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反应,“我活不了多久了,这么几次三番来找你,也是因为……怕以后没机会再来首都见你了。”
侯佳音放在身侧的手,忽然紧绷了起来。
江蕴看着她,“我知道,小时候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补偿不了你,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早年抛弃你,种下了这恶果,现如今,是我尝还的时候了。”
侯佳音抿着唇,没接话。
“佳音,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在回港岛之前,跟你吃一顿饭,下次见面,不知道猴年马月,或许应该说,也许没有下次见面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丝丝恳求。
侯佳音的心里揪了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江蕴往她手机塞了一张名片,“这是我在号码,你要是愿意见我,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吃顿饭,好吗?”
*
从学校走到家属楼,侯佳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坐在客厅里,半响,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晚上,何庭羲回来,见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皱了皱眉,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怎么坐在地板上,不知道地板凉吗?”
侯佳音表情落寞,没说话。
何庭羲将她抱进房里,放在床上,动作很轻柔,“怎么了?今早出去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这副表情?”
侯佳音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名片递了过去。
何庭羲看了一下,就知道是为什么了,低着嗓音问:“她又来找你了?”
侯佳音不承认江蕴是她母亲,所以何庭羲也从不用‘你母亲’或者‘阿姨’等字眼,怕侯佳音不高兴。
橘黄的壁灯下,侯佳音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何庭羲想必八九不离十了,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入怀里,“你心里面,其实还是对她有感情的,是不是?”不然也不会接过江蕴给的名片了。
侯佳音不说话,只是垂着头,被他抱在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侯佳音还是不说话,何庭羲问她:“吃晚饭了没有?”
她摇头。
“那我去给你做点?”
她还是摇头,拉住他的手,好像不想他离开。
何庭羲见状,坐了回来,紧紧抱住她,“好,那我不走,但是叫个外卖行吗?”
她点头。
就不不愿说话,这个样子,让何庭羲觉得头疼。
“不然,你睡一会?”何庭羲试图安抚她,他也不知道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侯佳音不愿说的事情,他通常都不会逼她,因为他知道,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况且江蕴的事,他问了,也无法帮她解决,倒不如等到她想跟他说的时候,在给她一些建议。
“我不想睡。”侯佳音忽然坐起来,又觉得烦躁,紧紧皱着眉心,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一样。
“你到底是怎么了?”何庭羲按住她的身子,牢牢盯着她,他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很僵硬,皮肤也非常的冰冷。
侯佳音被他紧紧盯着,下意识移开目光,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悲伤,“你说,人要是得了癌症,还有没有救?”
何庭羲一震,表情严肃起来,“你说什么?癌症?”
看他这么紧张的样子,她觉得他肯定是误会了,拉住了他一只手,叹气,“不是我。”
何庭羲顿时放松下来,就听到侯佳音又补了一句,“是江蕴。”
何庭羲的眉头重新蹙起来,看着她,低声开口,“你是说,你母亲得了癌症。”
这回侯佳音没有反对这个称呼,眼神幽深,说:“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总是感到烦躁,不想见她,可现在她跟我说,她得了癌症,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我这心里面,忽然就觉得好疼……”
何庭羲心中一痛,抱住她,“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她说,她想在回港岛之前,跟我吃一顿饭……”
“嗯。”他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声音温柔,“那你去不去?”
侯佳音沉默着,良久,才低低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如果去了,就代表原谅她了,可不去,这辈子,也许再没有机会见她了。
“佳音……你,原谅她吧。”何庭羲定定望着她,眼眸漆黑。
侯佳音微怔,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出话来。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自己去见江蕴了,她原谅了她,江蕴很感动,抱着她哭了起来,侯佳音也很感动,手放在江蕴背上,第一次抱住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然后她笑了。
是的,笑了,并且笑醒了,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她忽然发现,一直淤积在心底里的怨恨,好像就那样消失了,随着她梦里的原谅,所有怨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坐起来,看着熟悉的房子,心想,可能她早就想原谅她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正确方向,所以别扭着,生气着,那样愤怒叛逆的样子,还不是想获得江蕴的关心与关注么?
走出客厅,何庭羲在厨房里渣果汁,侯佳音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老公……”
心情脱离昨晚的哀愁,变得一派宁静美好。
何庭羲侧目看她一眼,“心情这么好,想通了?”
“想通什么?”她装傻,不好意思再提之前那些别扭的事。
何庭羲笑笑,了然地说:“等下我帮你打电话吧,你母亲来首都这么久,我都没去拜访过,是挺没有礼貌的。”
她没说话,脸颊贴在他背上,心里温暖。
有些事情,非让她自己讲出来,她也不好意思,现在何庭羲帮她讲了,她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有这样一个了解自己的依靠对象,她觉得挺暖的。
*
下午,何庭羲就联系了江蕴那边,说想邀她一起吃个晚饭。
江蕴听到是侯佳音的意思,激动得坐立不安。
江琅在旁边做珠宝鉴定,听到这个电话,脸色浮起一丝笑容来,“干妈,佳音答应和你见一面了?”
江蕴点点头,目光慈爱,“是啊,她知道我生了病,到底还是关心我的,琅儿,我这脸色会不会苍白了一点?要不是补点妆?哦,对了,你打电话叫个造型师过来一趟,晚上要见佳音,我想做个头发。”
“好。”江琅的目光在江蕴脸上看着,很温柔地笑了。
为了见亲生女儿,打扮得这样隆重,以前对自己,可从来没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