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镇南王府都赖了多少日子了,要不是你爹病了,你就整日不着家了是不是”
霍长歌低头,不敢反驳,更加不敢说实话。
“儿子错了,夫人别生气,父亲必定会好起来的,已经派人进宫递了牌子去请太医了。”
霍夫人还是不能宽心,眉头深锁,望着床上还在昏迷的霍青山。
“你大哥呢?”
霍长歌把头垂得更低,偷偷的把眼里的水汽拭去,免得让霍夫人看了更伤心。
“大哥在外面询问大夫,我先一步进来了。”
霍夫人点点头,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霍长歌见了,赶紧道。
“娘亲回去歇会儿,这里有我……还有大哥,您就放心。”
霍夫人看一眼霍青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摇摇头。
“他病着,我不陪着我不放心,睡不下吃不好,非得他醒了,我才能安心。”
霍长歌没有勉强,他知道他娘亲和他爹伉俪情深,两人一向来感情笃定。
虽然这些年霍夫人有些地方的强势让夫妻俩感情不如往昔那边,但霍夫人一直情深不变。
外头忽然吵起来,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尖细细的,不知叫骂着什么。
霍夫人听到那声音,脸色一冷,即刻站起来。
她回头嘱咐霍长歌。
“你好好陪着你爹,我出去看看。”
霍长歌点头,也知道外头是谁,反正他不好出面也说不得什么,干脆里头坐着。
等到霍夫人扶着春樱走出里屋,霍长歌才笑着冲他爹道。
“父亲还不醒来吗?母亲都走了。”
霍青山起先不动,过了一会儿,听见没动静,便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
果见霍长歌坐在原本霍夫人坐着的地方,霍青山这才睁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霍长歌想说,他起初是没看出来来着,他爹演技太好了。
可是他娘亲起身的时候,霍长歌瞧见原本好好躺在床上的霍青山动了动,紧闭的眼细开一条缝,正在看他娘。
霍长歌这才明白,什么中风,大半都是装的,却将阖府上下都骗进去了。
霍长歌翻了翻白眼。
老爹,您这么皮,到时候会被他娘抽死的?
“父亲,您这样骗娘亲,不怕娘亲生气吗?”
霍青山虎着脸瞪一眼霍长歌,带着薄茧的手指戳了戳霍长歌的脑门,没好气的说道。
“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快滚出去,瞧见你就心烦!”
霍长歌见他爹那一脸嘚瑟和吃了蜜似的表情,鄙视他一眼,起身出去了。
刚掀了帘子走出去,正好就瞧见一向来温婉和顺的霍夫人扬起手,一阵风似的朝着李姨娘的脸上招呼过去。
李姨娘挨了一巴掌,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的想要撒泼。
霍夫人雷厉风行,直接命人堵上了李姨娘的嘴。
“老爷半点儿事没有,你少在门口哭丧,好好回你自己屋呆着去,要是再出来兴风作浪,仔细你的皮!”
李姨娘今个儿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态度也变得格外强硬起来。
她一头撞开了一个下人,挣扎着起来,扯下了自己嘴巴里塞着的破抹布,冲着霍夫人道。
“你凭什么不让我见老爷!”
她推开几个仆妇,几乎就要冲到霍夫人面前。
霍长歌见此,赶紧冲上前去扶住霍夫人。
倒是霍长邺快了一步,挡住了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挡在了李姨娘面前。
霍夫人见此,瞧了一眼霍长邺,眼神复杂。
李姨娘瞧见了横在自己面前的刀,虽说只要她不上前必然伤不了她,可她这人惯会胡搅蛮缠。
见此,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要脸不要皮的大闹起来。
“夫人,这么多年了,您就一直看我不顺眼,暗地里给我下了多少绊子。不就是因为我是老太太趁着你怀二少爷的时候让人抬进府给老爷的!”
李姨娘瞪着霍夫人,却被霍长邺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继续喊道。
“我知道夫人您这么多年一直恨不得我死了,我生下三少爷你也看着不顺眼,如今就连老爷病了,也不让我看一样。”
霍夫人脸色冰冷,她不理会李姨娘说些什么难听的,转头冲着春樱道。
“三少爷在哪里?”
春樱立刻回禀。
“今日都在读书。”
“去叫来,让他好好来看看他亲娘的样子。”
李姨娘闻言,一愣,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跳着脚质问道。
“你想干什么!你想对长益做什么!”
霍夫人目光清亮,带着夺人的气势。
“李氏你别忘了,你是霍府的姨娘算半个下人,我才是三少爷的嫡母。你若不想三少爷彻底厌弃了你,还想着来日他考个功名外放的时候能求了恩典带上你,就好好回你的地方窝着!”
李姨娘脸色何其难看,她咬咬牙,最终不闹了。
她可以舍下脸皮、什么都不要在这里和正室夫人闹,不过就是怕霍青山真的死了,只记得两个嫡子,忘了小儿子。
如今瞧着霍夫人这架势,李姨娘是怕的。
她这辈子的依仗都在儿子的身上。
她指望着霍青山百年之后,儿子能学着前朝的旧例,心疼她这个母亲,令她别府安置,做个外头的主子。
霍夫人一句话便戳到了她的心坎里。
李姨娘低头,局促的揪着手帕,说道。
“夫人,我是担心老爷,一时间发了癔症,您……”
霍夫人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只道。
“老爷没事。”
李姨娘闻言,在婆子的押送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霍夫人叹了口气,又望向收刀回鞘的霍长邺,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霍长歌瞧着,推了推他娘亲,低声道。
“爹他醒了。”
霍夫人便也顾不上,转身急急忙忙进去了。
霍长歌站在院子里,冲着一脸冷漠的霍长邺挤挤眼睛。
“娘她高兴。”
霍长歌在说方才霍长邺抽刀那一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拦在了那里。
霍长邺很冷。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他会有难得的温情。
可是对于母亲,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他的母亲已经有了弟弟,霍长邺不确定他的母亲是不是需要他。
只是,再冷的人,内心总有那么一方是热的。
霍长邺装作不知,冷冷哦了一声。
日头正好,滟滟的阳光照射下来,金光的光晕打在两人的身上,那样的柔和那样温暖。
第63章
霍青山醒来的事情霍长歌和他哥简单的提了一嘴, 并且让他哥放心。
霍长邺点头,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为霍青山担心了,还是根本不在乎,反正那张冰山脸上一向来很少表露情绪的。
在廊下站了半晌,太医也到了。
此番宫里来了两个太医,一个是太医院院正,另外一个则是安太医。
两人进去了一会儿。
先出来的是安太医,显然有院正大人在,他轮不到事情做, 只能忙着写写方子。
这些事情随身的司药太监也能做, 安太医便出来躲个懒, 抬头就瞧见两兄弟,笑着上来问好。
“霍大人,霍二少爷,两位不用担心,方才我偷偷瞧了一眼霍相的脸色,并不是小中风的样子, 许是外头的庸医误诊。”
霍长歌心中感佩这位安太医的医术, 不过面上却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
“安太医莫要说的太过自信,毕竟院正大人还在里头, 说不定是您看错了, 也未可知。”
安太医闻言, 先是一愣, 有些不明白霍长歌话中的意思。
但是他也是聪明人,绝不会去反驳什么,只是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果见霍夫人亲自送了院正大人去了偏厢,只听见院正大人说道。
“霍夫人莫要担心,好在不是中风,只是小中风,只要霍相好生安养,不要太过操心,平日里饮食清淡一些,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安太医闻言,面露惊愕之色。
他转头望向霍长歌,忽然如梦初醒,对着霍长歌拱手。
“看来是安某眼拙了。”
三人都心里知道,谁也不说。
于是,当日,太医院院正大人便留下了一纸药方,随后进宫禀了皇帝。
后脚跟的,霍青山请辞的奏折就进宫了。
那折子放了几日,皇帝没批,最后终于不允,改成了让霍青山在家中修养三月。
圣旨到了府中,那传旨的公公体贴,为着霍青山的病体去了正院传旨。
霍青山拖着病体接了圣旨,当着那传旨公公的面老泪纵横,细数一番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又细数一番自己对皇帝的报恩之心。
那传旨公公也是感动的几乎落泪,答应了回去定要将此话如实回禀。
不日,皇帝便有赐下金银帛物数箱。
此番,君臣之间的试探便是过去了。
这结果,皇帝很满意,他的丞相比他先老了,已经没了当年的桀骜骄狂,做事也畏畏缩缩,总喜欢回忆过往的事情。
是真的老了啊。
霍青山得了三月连休,抱着自家亲亲夫人心里笑得像只吃饱了喝足了的老狐狸。
至于太子,只是以犯上的理由再次被软禁在了太子府中。
而北方贪污的事情,原本这件事是指给司晏明的,可他如今伤着,皇帝便派了直隶巡抚前去暗暗查访。
最重要的,此事必定要避开太后的千秋宴。
于是,这两月间风平浪静,哪怕是知道那天养心殿里头发生的事情的人也不敢随便往外传。
否则皇帝查起来,第一批要吃罪的便是他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太后千秋宴那日。
因承办千秋宴的太子被软禁,宁王司晏明重伤在宫中休养,至于其余的皇子都被皇后有意识的养废了,着实上不得台面。
最后,这事竟落到了小郡主的身上。
这也是为何两月余,霍长歌都没见着那位小郡主的缘由了。
她正被天天拘在宫里,给太后准备千秋宴的事宜。
于是,霍长歌家里、书院两点一线,日日上学下学,暗中也在按照系统提供的教材准备考试。
日日三更才睡,鸡鸣时便要起来早读,随后便是上学。
霍长歌的日子忙碌而枯燥,若非中途有沈大老板那厮常来他这里蹭饭,霍长歌感觉自己都快要成个提线木偶了。
好在,到了十月,便是太后的千秋宴。
因在京城,书院也遂放了三日的假,霍长歌到底喘口气睡个懒觉。
到了千秋宴那日,一家人收拾清楚,便要入宫。
霍青山虽还在长休之中,可身体好了许多,便也要进宫参加千秋宴。
霍长歌是朝廷命官自然要去。
至于霍老夫人和霍夫人也是有诰命在身,非但要进宫,还要去慈宁宫拜见陪伴。
霍长歌原本以为他不用去,能在家偷个懒,谁知道送来的旨意上也写了霍长歌的名字,他不去也不行了。
于是这日,霍长歌也跟着进宫了。
刚进了宫,霍长歌就遇见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小郡主。
今日的酒宴仍旧在含元殿,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而若是细看,便能瞧见别出心裁的地方,例如树上挂着照明的是用薄丝绢袋子装着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煞是别致。
霍长歌一眼望去,不禁问小郡主。
“都是你想出来的?”
小郡主吐吐舌头,对着霍长歌眨了眨眼睛,一双猫眼别样好看。
“我求了宁王堂兄想的,也就他能这么聪明。”
霍长歌但笑不语。
有些事不必亲自去做,但是心意到了,自然就会有人在太后、皇帝面前提起。
这位三殿下啊,伤得那么重,却还不忘动心思。
霍长歌这样想着,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小郡主瞧着霍长歌又是笑又是摇头的,便不太明白,随即道。
“你想什么呢?还是你觉得我笨,想不出这些点子,还要去求宁王堂兄。”
霍长歌很想劝小郡主离她那位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宁王堂兄远一点儿,免得被卖了都不知道。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只是笑道。
“郡主能借东风,岂非有孔明之智。”
小郡主听得懂,展颜而笑,笑靥如花。
她一高兴就顾不得旁的,四下瞧瞧,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便一下子牵住了霍长歌的手,朝着假山湖石而去。
小郡主一手提着裙子,一手牵着霍长歌,两人摇摇晃晃爬上了假山最上头的平台。
坐在那儿,举头能望见明月皎皎,低头瞧见湖中月影,月光洒下,在湖面上粼粼生辉。
霍长歌不知怎么的,竟脱口而出。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随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莫名的脸一红,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小郡主也是抬头望月,月似银盘,圆圆满满。
她的眼里倒映着月光,侧头看霍长歌,里头的倒影的光愈发璀璨。
“长歌,我……”
小郡主正想说些什么,又有些娇羞,正踌躇该说与不该说之间,便见下面的石洞里传来几个女子的声音。
幸而两人方才说话声不响,又在上头因而对方并未发现他们。
倒是因为月光甚好,居高临下的两人恰好清清楚楚瞧见几人的容貌表情。
“呀,那不是明淑姐姐吗?”
小郡主指着被几位贵女团团围在中间的年轻女子,不由得讶然道。
霍长歌放眼望去,却见中间那位贵女圆脸、身材微丰,眉眼平平,不高不矮,完全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浑身上下哪怕是气质也完全没有和小郡主有半点儿相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