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华一扬眉,道了声恭喜,看了看时间便准备分道扬镳,正好对面走过来一个军事指挥系的学姐:“方学妹,你报名参加今年的毕业考?”
方正一愣,惊愕抬头,见二姐笑了笑,迎上那位学姐说了几句,走得毫不犹豫,完全不肯回头多看他一眼,心中也有一点沮丧,却终究没把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他其实是想道个歉的,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如今道歉难道还能有什么意义?
也不是没有意义,至少能让他自己好过一些。
方若华的确准备毕业,到不是已经对这所大学不感兴趣,要是可能,她都想留在这地方一辈子,问题是墨星难民们的日子越发难过。
她如今也能说一句自己责任重大,总不能只想着自己痛快。
想了下毕业的问题,聊了两句,方若华就笑眯眯和学姐道别。
此时正值盛夏时节,联邦政府各大部门的招收办工作人员,联邦舰队各大舰队的纳新人员,纷纷齐聚,一时各种广告条幅,宣传标语遍布。
联邦大学各大热门专业,高年级的学生们,同样多数都在积极准备自己的毕业考,每年到此时,校园内都是一片血雨腥风。
一些低年级的学生没少旁观精彩绝伦的人才争夺战,不禁心生向往:“唔,要是我毕业的时候能有这么多人抢夺,那该多好!”
哎!
奈何联邦大学的学生是天之骄子没错,想找工作不难也没错,可就算是骄子们也要分个三六五等,对大部分学生来说,被人你争我抢什么的,那是做梦,他们还是早一点认清现实,考虑下能不能顺利毕业比较重要。
这日,新娘学院毕业考提前开始。
每一年都是先从新娘学院开始的,这个学院也是联邦大学毕业人数最多,毕业率最高的一个学院。
此时此刻,各大热门专业,打算毕业的学生们都坐在了各自的考点内。
别的专业且不说,今年远古绘画专业的考题一公布,所有考生心里就咯噔一跳,好几人当场收拾东西离开考场,决定来年再战,今年不浪费这个世间。
其实,题目和往年比,要直白得多,也简单得多,字数还少的多——请以‘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句为题作画。
考上没有摆放花架,没有开通星网局域答题系统,也没有放置习题册,就是有人一整套定做的笔墨纸砚,有人则是硬笔和正经的雪白的稿纸,分门别类,工工整整地摆在桌子上。
略高略硬的坐凳,考场布置得颇为复古,贴图都是青砖绿瓦,连特制软金属的门窗也换做类似玻璃的模样,窗台上甚至点了熏香。
考官一脸严肃地立在讲台前:“诸位同学,最近几年来我们的老师,教授,一直强调,远古绘画专业不是纯粹的鉴赏专业,我们要能写能画,能画出自己的东西,这才是主要的,不能懈怠,现在是考验你们学习进展的时候了,这三炷香点完的时候,考试即刻结束,请大家准备吧。”
联邦大学纪律严明,到是没人惊呼,没人喊叫,可心里却是各种抓狂。
早就有各种征兆,这一回毕业考试要考绘画,以自己的作品定成绩。
但是一帮学生都心存侥幸,毕竟联邦大学的传统,所谓远古绘画专业的前身是远古绘画史和鉴赏,每逢考试也是给出一幅作品,考作者是谁,有什么来历,绘画背景等等,从来没有真正让学生们画一幅古画的意思。
毕竟连他们能欣赏到的作品,也是残本居多,欣赏是没问题,真正的绘画技巧都是模模糊糊的,能画的人寥寥可数。
但是最近两年,他们在课堂上除了背各种理论,欣赏各种画作,也被要求选择学习远古东方绘画,还是远古西方绘画,同样要用漫长的时间进行练习。
因为上课的这些内容,早就有考试要改革的流言,现在流言成了真。
第562章 邪性
考场上的考生们欲哭无泪。
有些认为还有一搏之力的,总算是竭尽全力地去画了,更多的提前退场,决定来年再战。
考场外一众学生失笑:“你们真够倒霉的,唔,今年也许只有洪如,孙星,陈圆圆等几个学姐能毕业了吧。”
“陈圆圆才上了三年而已,她今年就要毕业考?”
学校里喜欢陈圆圆的人多,自然也有人很讨厌她,听到名字就烦闷的也不是一个没有。
但即便讨厌,也不得不说这姑娘斯斯文文,在这嘈杂的世界上像一朵静静绽放的春花,温柔细腻,在绘画上还算是有天分。
连要求最高的老教授也赞她有灵性,明明与别人一同学习,一起作画,画出来的画就是明亮又漂亮,让人看得心里舒服。
洛严少将不也说,情绪不好时,看看陈圆圆的作品,有平复精神的奇效,还说自己的客厅,卧室,餐厅都挂满了圆圆的画作。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顺顺利利地过关毕业,联邦精神力超过A的战士不知道有多少,绝大一部分很需要契合者安抚精神。
就算不是战士,普通人中也有不少人有精神力暴走的病症,哪怕没有暴走,谁又能不向往契合者的安抚,在新娘学院里这种地方,但凡能安抚精神,就是再有十门八门重要课程不及格,毕业也足够。
考试还在继续,考场外的学生们都有意无意地瞥几眼。
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就陆陆续续有考生走出考场,大多数都阴沉着脸,还有的眼眶发红。
“你们看,方若华也出来了?”
“噗……你们应该说,她出来的未免太晚了吧。”
几个学生对视一眼,齐齐喷笑。
话说,绘画课上老教授拿方若华的作业当反面例子教导学生,都快成专业课一景,也就是方大小姐本身是能耐人,底气足,耐心好,心胸宽广,换了别人肯定有心理阴影,再也不肯来上课。
同学们说两句闲话热闹下便罢,谁也没把方若华考这一门当回事,不合格那是必然,合格才是奇迹。
但大约此时也再没人担心她毕不了业,联邦大学明文规定专业课不过关者不允许毕业,却也允许有例外情况,比如在某某比赛中获得优胜之类的。
百分之八十的例外条件,方若华都符合,她肯定能毕业,单看她愿意不愿意。防卫军九个舰队,从年初开始就互别苗头,盯着学校那几个尖子生,方若华似乎应该属于被招揽人才的第一序列。
又过片刻,陈圆圆也款款而出。
陈赟几个学生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道:“学姐考得如何?”
“学姐肯定过关!”
“咱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陈圆圆莞尔,略整了整衣袖,遮盖住手腕处一抹嫣红的颜料,轻笑道:“好,吃饭。”
方正也在,刚才方若华初来,他没好意思上前打招呼,此时一见陈圆圆,便不禁有些呆滞,陈圆圆穿着复古的长裙,裙摆落到足踝,双手交叠于身前,侧着头正与人说话,鼻梁高挺,眉眼温和,虽也不甚美,但那温柔风情不知胜过帝都那些名门千金们多少。
别说自家二姐,就是商业部柳部长家的姐姐,也稍逊她几分。
洛严少将果然好眼力,二姐凭什么和人家争!
想到这里,方正不禁有些羞惭,他在此之前,其实打定主意要对这个姐姐更好一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她照顾她,可这会儿却又不自禁地嫌弃起来。
也怪不得这两年下来,二姐与他越发生疏,见面少之又少。
周围学生们看他发痴,只当是又一个倒在毕业考下的倒霉孩子,到也没多在意。
这一次联邦大学的毕业考,新娘学院很多科目都有或大或小的改革,大部分提高了考试难度,不只是绘画专业独自倒霉。
不过,因为绘画这一块,改动最大,又是最难,自是最惹人注目。
好些人打探关注,就连负责评分的老师们也不禁紧张起来。
卷子收完,一众改卷老师齐刷刷介入星网,进入空间,彼此交流了两句就开始评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老师们从精神抖擞,看到麻木,趁着休息时间就不免吐槽几句。
“老秦退下去,小黄一上台就要改革,就不想想他们改的这么着急,这帮学生能做得到吗?我看了七八十幅作品,能看的差不多也就十幅不到,有好多完全看不出是想画什么,不要说意境,连线条都不流畅,完全没有基本功……这该怎么去评?”
“不能全怪学生,老师们也是刚开始学习,以前有很多谬误如今在一点点纠正,又摸索着教学生,要我说,再过几年就好了,到时候再改革毕业考比较恰当。”
“行了,谁也别抱怨,早点改革好让学生们重视,这次考试之后,学生们就知道远古绘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一次毕不了业,明年再努力。”
老师们啰嗦两句,又去干活,第一天先把完全就是抱着侥幸心理交上来的画作筛出去。
第二天,才正经开始评画。
郭老师喝了口茶水,也没太仔细看,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了几个分数。
不是他不上心,实在是这画也没什么好看的。
“咦?”
终于看到一幅有点意思,那是一幅古典水彩画,一少妇白衣朱唇,挽起袖子在锅台前面舀一碗饺子,身后是炊烟袅袅,一派田园美景。
极远处,隐约能见到硝烟滚滚的场面,少妇眼眶发红,似有幽怨。
画技其实不算特别好,但也算合格,至少看了那么多不堪入目的画作以后,郭老师觉得看看这个真算能洗一洗眼睛了。
一看名字,是陈圆圆的,郭老师一笑,到也不觉得意外。
陈圆圆那孩子确实有一点天分。
想着,她便和其它老师分享了下,不多时,许多人留言夸赞。
郭老师就退出星网,倒了杯水喝,又吃了两块儿点心,才慢悠悠继续重新接入,继续去工作。
一进星网,郭老师就愣了一下,转头四顾,只见所有评卷的老师们都挤在东面一空间门前,却是安安静静的,一丝声响也没有。
静的有些离奇。
郭老师四下张望了几眼,连忙也走过去,在小张老师和小刘老师中间挤入,占了一个位置,抬头看了看,他登时也心里一颤,半张开嘴巴,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幅水墨工笔画,大部分是黑白两个颜色,似乎很简单,她一时却不知该去怎么评。
远古绘画专业的老师们在绘画上,水平不算多好,可是也不至于不会去看,一幅画是好是坏,他们绝对看得出来。
但是,总有一些画是他们不敢去评价的。
比如说最近佚名新挖掘出的名画——《洛神赋图摹本》。
很多不懂画的人,还能嘻嘻哈哈嘲笑一番,也不觉得哪里好。
可他们这些老师们敢去评一评吗?
“不至于吧!”
郭老师小声呢喃。
这幅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先不说那是远古著名画家所作,眼前这一幅只是如今的学生作品,单单一点,人家那是精心画成,这一幅却是为了应试,短时间内信手而作。
两者不能比。
可同样的,他们这样的水平,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也不敢去做评价。
这就不是绘画专业学生们能达到的水平,甚至不是那些老教授们,老专家们能轻易达到的水平。
焦黑却巍峨壮阔的城墙,坐在城头叼着硬干粮的士卒,城下刷马的将军,还有堆在城门口的京观尸塔,铁锈斑斑的刀,染血黑红的土地,人们麻木的眼神……
郭老师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如此简单粗暴,没有使用太多技巧,但是所有看到的人,都好像看到当时真正的战场,体会到一丝冰凉冷酷的绝望。
静了好久,负责排名的李老师没和任何人沟通,随手把这幅画排在了第一位,把陈圆圆那一幅压了下去。
没有人有任何异议,甚至没有人分出心神去看其他人的画作。
郭老师还努力在脑海中评价一下,其实人家陈圆圆的画作,那种隐晦的表达也很切题,甚至比这等粗暴直接的描绘更委婉更适合人们欣赏。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半秒钟,本就没什么可比性,两幅画放在一起,她都看不见陈圆圆那一幅,还有什么好说的。
接下来改卷大家更是心不在焉,有几个模棱两可,本可以毕业的,都被一口气扫了回去。
试卷改完,提交给上面教授复审,他们几个老师还有点恍惚,一时都不怎么想说话,迟迟不能恢复状态。
郭老师尤其如此,她这人向来感性,此时也觉得满腔思绪无法诉说。
“小郭!”
老教授柳明正在学校空间里一边读书一边等下面的评阅官把试卷递交上来,就看到郭老师呈低头弓腰状态,越过公共空间,跑到他自己的私人领地里,就在自己眼前两寸的地方,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终于忍不住喊道,“你要是无聊,回你自己空间去玩!”
小郭茫然抬头,看到老教授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吓了一跳,讪讪一笑,赶紧走人。
老教授摇摇头,也不搭理她,眼下还有工作,没精力去理会小孩子犯哪门子病,正好有试卷被分过来的提示,他直接点了下,把排在第一位的画卷打开。
一瞬间,老教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向前走了几步,手指几乎碰到半空中的画,才骤然停下,许久慢慢吐出口气,抬头去看作者落款。
“咳咳咳咳咳!”
方若华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老教授使劲揉了揉眼睛,“小郭,小郭。”
“啊?”
“回头你把方若华发给我的作业都给她打回去,让她重做,做好了我也不看了,你就帮着批改了就成。”
小郭:“……”
老教授叹气:“我都被方若华气得开始做梦,竟然梦见她画出堪比当世名作的画作,毕业考得了第一。”
小郭:“……”
别扭了一会儿,老教授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样一幅作品,的确出自方若华之手的事实。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岂止是老教授觉得不可思议。
众人瞩目之下,绘画专业的成绩出来,优秀作品在校园中展示,红榜张贴出来,位列第一的不是呼声很高的那几位校园名人,竟然是方若华这个,咳咳,被所有老师认为在本专业上将毫无建树的校园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