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改了不知道多少次，从大段大段的段落，删除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留下一个——‘我走了’。
他狠了狠心，刚想发出去，方若华到是先来了电话，方晓磊大吃一惊，呆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一接通，深吸了口气，粗声粗气地道：“喂，干什么？钱我在努力赚……”
方若华言简意赅地道：“一会儿我要去S市出差，孙老师说马上要高考，想让你放松放松，你跟我一起去，记得带泳衣，我们去玩海。”
“啊？”
方晓磊张了张嘴，刚想推辞，说自己不能去，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瞪着手机半天，方晓磊坐下来，坐了好一会儿，心里一边想他不能连累方若华那傻妞，肯定不能跟她出去，一边又想，其实离开燕京，去S市避避风头也好……自己走了，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到那傻妞了，陪着一起出去玩，恐怕只剩下这一次机会。
方晓磊从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这会儿深切地感到，他这一辈子的犹豫，都用在了此时此刻。
还不等他犹豫出结果，方若华已经带着人，同事助手等二十余人，保镖五十人，车八辆，都是防弹车，直接到了门口。
方晓磊坐在方若华那傻妞身边时就想，看这配置，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连累傻妞了。
方若华笑了笑，并不隐瞒，直接就对方晓磊道：“你们那些人落网以后，警方一直在深挖，结果越挖越深，才发现你们那个组织挺枝繁叶茂的。”
方晓磊脸上一僵。
方若华的表情却不怎么凝重，虽然不说多轻松，但绝对算不上特别严肃。
“只是邪不胜正，别管多么树大根深，也都一样连根一起刨了，现在快刨完了，对方可能有些狗急跳墙，四处乱咬，别担心，在你高考之前，一定都能结束。”
方晓磊：“……”
他都想喷方若华这傻妞几句，哪有那么容易，反正，他是不怎么信。
方晓磊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觉去想自己当年陷进去的地方，想刀哥，想那些组织里的高手，心中一直忐忑，转过头来见方若华十分轻松，除了带他走时提了一句，之后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提也不提。
不过……被人客客气气地车接车送，那些领导们亲自出来迎接，每一个都是笑脸相迎，只怕招待不好，绝无半点不耐烦。
他生下来二十多年，什么时候让人如此客气地对待过？
从来都是被千般防备，万般嫌弃，他比那阴沟里的老鼠也好不了多少。
方晓磊的虚荣心也不禁开始膨胀，膨胀了好一会儿，再看方若华，心里把‘傻妞’那两个字撕扯撕扯扔到一边。
她到底还是有不傻的地处。
方晓磊心里到底踏实了好多，他很清楚，别看刀哥他们那些人表现得人五人六，挺厉害，但那也就是欺压欺压普通老百姓，所谓的老实人，真碰上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必然是敬而远之。
显然，方若华如今也算得上是有身份有背景了。
方晓磊这人，性子再执拗，再容易钻牛角尖，到了方若华面前，他竟然得承认，他很愿意顺着自家这位姐姐，连续好几天，跟前跟后，不说俯首帖耳，却是真心挺乖巧。
方若华干完正事，就拿出课本给他讲讲课，对于方晓磊目前学习的进度，方若华很清楚，她是每半个月都要看一遍老师们的教学计划和课后总结。
这次领着方晓磊散心之前，特意找那些个老师们一起开了个网络碰头会。
“教你英语的孙老师说了，你这词汇量还是不够，高考之前继续背单词吧，时间有限，想有太大的提升不容易，但是必须保持状态，不能退步了。”
“郭老师说你物理差一点，数学还可以，以目前模拟考试来看，一般一点的211比较有保证，985的话，运气好可能能上，但是专业就绝对保证不了，你现在就是保证211，想办法努力一把，争取985。”
方若华笑了笑，轻声道，“这几天先好好玩，等回去我给你查漏补缺。”
方晓磊心里一热，红着脸，老老实实点头。
天气越发热，方若华开了三天会，会议结束也不急着回去。
这日，方若华刚做了一次报告，报告结束被一大堆头发都白了的老教授变着花样各种为难，方若华和他们斗智斗勇折腾到太阳下山，老头子，老太太们精神不济，这才意犹未尽地偃旗息鼓，准备来日再战。
像她如今写得这种程度的论文，在这等场合做报告，都得经受诸多考验，一关一关闯下去，最后才能得到最甜美的果实。
“呼，啊啊啊啊啊！”
方若华出了会议室，回酒店刚换上一身防晒服，叫上方晓磊准备去酒店外的海边走一走，享受一回日光浴，“等明天咱们去海水浴场游泳，今天先欣赏欣赏大海就好了。”
正说笑，隔壁房间里就传来一阵哀嚎。
“小秦？”
方若华敲了敲门。
房间大门一开，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就探头出来，一脸抓狂，呼喊道，“不会弄早说，早说啊早说啊早说啊，我赶着上七月份的《物理研究》，论文数不够我评职称要受影响，都什么玩意！”
房间里电脑扬声器里还传来一个特别柔美动听的声音，充满了歉意：“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很抱歉……”
小秦一抹脸，深吸了口气，快速道：“方学妹你们去玩，我明天的总结会议不参加了。”
说完，又缩头回去，也不和对方计较，连理也不理会就抓起手机来打电话求援。
“小曲，三哥，李莉那部分内容完全不能用，都搞错了，必须重新写，你们快点帮帮忙。”
“小秦，你傻了吧，谁让你让李莉干活的，只让她挂个名就行，杂事也不能交给她。”
小秦：“……她自己说可以，我问了，她说可以。”
谁能想到有人会在这方面胡说八道！
屋子里的人恨不得撞墙，方若华都笑了，长叹一声：“还是太年轻。”
但凡有点经验的研究员，也不会犯这等错误。
算了算时间，似乎小秦这事也不至于急得火烧眉毛，方若华也就不去安慰，高高兴兴领着自家团队成员，还有弟弟一个出去玩。
天气虽然热，但海风还是不算小，吹得长发飞扬，沙滩上十分热闹，还有一队人在拍婚纱照，可怜雪白的婚纱又是泥土，又是沙子。
想来这新娘回去以后会很不好受，不过，为了这一刻留在影像上的，极致的美丽，吃点苦受点罪，也是甘之如饴。
方晓磊高高兴兴地冲到海里。
这一片虽然不是浴场，但是海水清透，也是非常漂亮，在水里走一走一身的暑热瞬间退去。
方若华找了个躺椅，舒舒服服地半躺下，闭着眼睛享受海风，时不时拿一块儿切好的水果塞进嘴里，再喝一口鲜榨果汁。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娇娇弱弱的，十分动人。
她抬头一看，就见三四个小朋友在岸边堆沙子玩，阳光下小孩子们的笑脸真是让人从心底深处升起一点点的柔软温暖之意。
“小姐，能不能借用一下充电宝？”
方若华一转头，便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冲她道。
“抱歉，没带那东西。”
方若华摊了摊手。
那女人叹了口气：“哎，充电宝放酒店里忘记带，自从生了孩子，这记性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说了几句话，她就转身向别人借去。
好像对面椅子上的两个年轻人有。
方若华打了个呵欠，也有些疲惫，躺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方晓磊回头看了看，从包里翻出件外套给自家这位姐姐盖上，四下看了看，去厕所换了泳裤，甩掉鞋子整个人扑到海里。
他游泳游得非常好，以前在老家那是外号人称浪里小白龙，后来到燕京讨生活，到是很少有下海游泳的时候，如今一入海，到很快又是如鱼得水，痛快的很。
第831章 不能败
被浪头冲着各种跳跃，宛如飞翔，风在呼啸，水仿佛有生命一样，让人心中有一种仰天长啸的欲望。
方晓磊玩得兴高采烈，更是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游了起码有二十分钟，他刚刚想游回到岸边去，去找方若华也下来享受一番，总不能只自己痛快，脚下忽然一打滑，整个人被一股暗流猛地卷入海中。
猛地挣扎了下，一看竟挣不起来，方晓磊心里微颤，四肢却是瞬间放松，动也不动，由着暗流裹挟着他走了一段，他才轻巧地侧转身体沿着海岸线借力游起来。
方晓磊可以说是在海边长大的，对于大海的可怕最是清楚不过，就算没应对过意外，可是老人家们耳提面命交代的各种注意事项，他也是多少知道。
还得说他心理素质好，技术也确实不错，换了别人，哪怕有一脑袋知识，事到临头也都想不起来。
方晓磊很艰难地和暗流作斗争，拼命想脱离控制，却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想把他吞噬，拖到海里去。
不多时，两个孩子竟也一头撞上来，正好擦着他的头被卷着朝深海的方向涌去。
方晓磊心下迟疑，可手上却不自觉一手一个，把孩子拽住，登时负担更重，身体更沉。
他不禁后悔，但再是后悔，他一双手臂牢牢地攒着两个孩子的身体，努力向上托举。
两个娃娃瞧着也就六七岁，可能刚上小学，人生刚刚开始，他一瞬间就想起会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梦雪，想起会削苹果先切一半给他吃的小玲玲……他怎么能忍心放手？
……
“桃子，栗子，栗子，桃子，桃子！”
一阵大风吹过，吹起女人的头发帘，她刚发完朋友圈，漫不经心地一抬头，不禁愣了下。
女儿呢？
明明刚才两个小丫头正手挽着手在不远处的沙滩上踩水玩。
女人站起身，四下张望，沙滩上人不少，但是也不是特别多，乍一眼看去，只有几个小孩子坐在一边吃冰棒，却是不见女儿踪影。
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脑子里乱糟糟一片，颤抖着手抓起手机打电话报警。
“我女儿丢了，两个女儿走失了，有，有人绑架了我的宝宝。”
这位女士再也忍不住恐惧，放声嚎啕。
整个沙滩登时像热油锅里滴入了几滴冷水，猛然炸裂，所有游客都帮忙找人，方若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飞奔到海边，举目远眺，海面上波浪滔滔，近处看不到有什么，远处雾气朦胧，也是看不清楚。
“有谁带了望远镜？”
方晓磊呢？
方若华蹙眉，这里不是浴场，也没有瞭望塔，但是酒店里应该有救生员在。
几乎片刻不到，无数警察赶到海边，附近的派出所，公安局，所有干警全部出动。
警察们呈扇形散开在整个沙滩海面上。
方若华拽着望远镜四处张望，但是海上雾气简直是太大太大了。
明明风不算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雾还是浓得这么让人绝望。
“我女儿呢？难道是被人拐了走？”
失去孩子的女人六神无主，浑身打颤，死死咬着嘴唇。
方若华蹙眉，四下张望，密集的人群里没有方晓磊，手机也搁在自己身边的包里，现在想找都没地方找。
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带方晓磊出来，也要带他安安全全地回去。
方若华叹了口气，弯下腰从水里捞起一只鞋子，用力握住，吐出口气：“搜吧，整片海域都要搜。”
周围一群游客都心惊胆战起来。
女人宛如在寒冬腊月，被人浇了一头冰寒的水，浑身发抖，牙齿咯吱咯吱地响，艰难地哭道：“不可能的，桃子和栗子都会游泳，游泳游得非常棒，比我还好得多。”
“而且她们很乖，不会去深处，最多就是在浅海能够到海底的地方玩，她们一向懂事……呜呜呜。我只是，我只是发了条朋友圈，这么一点时间而已……”
因为是孩子走失，很短的时间就惊动到市长那儿。
一时间海岸上到处是警察。
方若华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许默，一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抢登上快艇，整个快艇嗖一下就蹿了出去。
许默呆了呆，也不赶人，只是拽过一个救生衣给她穿好，系好带子。
方若华伸开手让他帮忙穿衣服，耳朵里夹着手机，对林哲道：“……事情都知道了没有？你和气象台联系，调阅这一片海域的资料，帮我计算出孩子们现在可能的位置范围，马上，立刻。”
林哲死死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眼睛一眨也不眨，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行。”
方若华回了一声就挂断手机。
林哲咬着牙，对周围杂乱的声音充耳不闻，拼命开始计算。
他身边不少同学老师也立刻开始帮忙搜集资料，整理数据。
数据越详细，资料越丰富，范围越是能够精确。
其实林哲计算的题目里，比他现在手头的任务难上几倍，十几倍的数不胜数，但是，他以前做任何题目都不会害怕，这一次，他却怕得厉害。
以前他可以失败，他知道，哪怕自己算错了，失败了，大不了重头再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也有人会给自己兜底，会帮助他。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不敢失败。
林哲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手指尖微微颤抖。
酒店里的几位老数学家，物理学家，还有一干年轻人蜂拥而出，一开始还乱了乱，但是看着林哲的模样，他们也很快就进入他们最熟悉的节奏，开始做他们可以做的工作。
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警方就接到燕大和清大数位老教授的电话，根据他们给出的位置，着重搜查。
方若华的视线紧紧盯着海面，陡然一出手，夹住一根表带，拎出来一条特别酷炫的骷髅手链。
这是方晓磊的。
方若华心里一咯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