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这死老鬼醒了过来,却是受了重伤一时闭了气,他虽是不忌讳捡死人身上的东西,便真要下手将一个活人弄死,小乞丐倒还真是下不了手!
这一心软不要紧,倒将那几十两银子花了出去给他请医吃药,救活了一个狗皮膏药贴到了身上,扯得扯不下来了!
呸!还让小爷拜你为师,瞧你那样儿分明就是惹了厉害的仇家,被人打得差点儿丢了性命,若是真拜了你为师,所谓父债子偿,师仇徒报,以后岂不是还要让小爷为你报仇?
你自家送了性命不要紧,还要小爷也陪着送命,死老鬼!你那肠子都黑到流汁儿了!
更何况,你那功夫吹上了天去也不过是偷鸡摸狗的小贼罢了!嗤!不学也罢!
这小乞丐自来生得机灵聪慧,他幼逢变事才离家做了乞丐,在他心中总觉着自家乞讨凭的是扮个可怜样儿,嘴上说几句讨喜话儿,奉上尊严来换银子,一不偷二不抢倒,施者与他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日子也过得逍遥。
可若是做了偷儿便丧了良心,偷着那富人倒也罢了,若是偷到了人家救命钱,岂不是缺了大德,造了大孽了,一个弄不好还要被官府缉拿,因而他实不愿入这一行。
想到这里更加不愿拜侯德宝为师了,又知他缠了自家这般久,只怕是不达目地誓不罢休,当下眼珠子转了转心道,
“我得想个法子,将这死老鬼甩掉才成!”
低下头掩了乱转的眼珠子道,
“我也没见过江湖人轻功如何,不过你跑得比四脚的畜生还快,这一项小爷也是佩服的!”
侯德宝被他弄得又好又好笑,
“臭小子,你是真不怕我揍你是吧!”
小乞丐一翻白眼儿道,
“你这当师父的怎得这般没有肚量,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说话不周,你也要计较,怎么做人师父!”
侯德宝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好好好!你到是想说什么?”
小乞丐应道,
“你不是自称窃术天下第一么,我昨儿晚上细心察看,那一队人马不是普通人,若是你能自他们手中偷出一样好东西来,小爷便认你做师父!”
嘿嘿!那一帮子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到时你去偷,小爷就在旁边大喊大叫捉贼啊,到时你失风被捉,小爷正好逍遥自在去!
侯德宝心中暗想道,
这臭小子倒是个眼利的,那一帮子人一个个太阳穴高耸,脚下沉稳有力,手上虎口老茧深厚,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他这是想撺掇着我去撩虎须,若是失了手他倒正好趁机甩了我逃走!
想到这处嘿嘿一笑,
这小子奸滑的很,平日里怎么说也不点头,如今好不易漏了口风,定要让他心服口服!
臭小子凭地小看了爷爷,这队人虽说武功高强,但凭着爷爷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偷个把东西却是手到擒来的!
拼了这一回赚个徒弟倒也不亏,大不了得手之后立时带了小乞丐往那穷乡僻壤处躲藏,左右教徒弟也要选个安静地儿的。
当下唬着脸恨道,
“臭小子,这一回你可不能诓我,若是再抵赖不从,爷爷这一回可不轻饶了你!”
小乞丐见他答应忙又加了一条道,
“你可不能随意寻个跟班的下手,要那两个领头的才成!”
侯德宝想了想点头应道,
“也成!不过我也不信你,你这一回需得发誓,若是这一回我得了手,你必要拜我为师!”
小乞丐心道,
若是发誓有用,老天爷每日里劈死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小爷便暂且哄他玩儿便是!
当下点头立了右手三指头对天发誓道,
“我……宋屻波对老天爷发誓,若是这一回再抵赖不从,便罚我讨不到婆娘!”
侯德宝听了哈哈大笑,
“你年纪小小,毛还没长齐,便想讨婆娘了么!”
那小乞丐翻着白眼道,
“是男人迟早都要讨婆娘生儿子的!”
侯德宝听了笑得更欢了,
“臭小子,你若是不拜我为师,一辈子便没有出头之日,只得做个乞丐,谁家丫头敢嫁了给你,做乞丐婆么!”
小乞丐的少男情怀被死老鬼无情的嘲笑,心下又羞又恼又气又怒,拍着胸脯道,
“男子汉大丈夫,讨婆娘自然是要好好顾着的,便是行乞,我也能保了自家婆娘吃饱!”
这话又惹得侯德宝一阵大笑,两人这厢击掌立誓,便算是说定了!
许久之后小乞丐才知晓,原来老天爷长了眼的,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誓实在不能乱发的!
那头方魁一行人趁着天空放晴,大雪未下便急急往前头赶路,这般跑了大半日终是到了下一处村镇,方魁靳了马头对方炀道,
“四哥,今儿晚上便在这处打尖吧!”
方炀点了点头道,
“再往前头跑便没有落脚处了,先进镇子住一宿待明日瞧天气再走!”
众人听了都呵斥一声,两腿一夹,胯下马儿立时嘶鸣一声向前奔去。到了这镇上不过一条正街,有一座客栈,众人进去要了几间上房,方魁与方炀兄弟同住一间,当晚便安顿下来。
后头侯德宝与小乞丐也紧跟了过来,两人悄悄潜入了这客栈,却是躲在了偏院处的柴房之中,侯德宝又在那客栈后厨之中偷了几个馒头来两人分了吃。
小乞丐一面吃一面抱怨道,
“即是偷了,便偷些热的,这冷冰冰,硬梆梆的,卡在喉咙眼儿上都要把人噎死了!”
侯德宝怒道,
“那灶上早熄了火,我到那处去弄热的去?还要给小爷您升火现炒再温壶酒不?你学好了本事,冷的热的,香的臭的,自家动手取去!”
第二十章 偷盒子
小乞丐翻着白眼,嘟嘟囔囔把冷馒头吃下了肚,这才一头钻进了稻草之中,舒舒服服的打了一个呵欠,
“小爷要睡了,你要动手便快去快回!”
侯德宝却也是一脸惬意的倒在了稻草堆中,
“小子,这你便不懂了,让师父来教你个乖,每夜三更左右才是人睡得最熟之时,这时节出动才最好得手,似你这般灯都未熄便想溜进去,是嫌自家死得不够快么!”
“嗤!”
小乞丐在稻草之中朝着屋顶翻了一个白眼,
“你懂……你最懂!怎么做倒路尸了!”
侯德宝被他气得也学他翻起了白眼儿,
“你一日不戳老子心窝子,一日不舒服是吧!”
想他侯德宝纵横江湖几十年,就这么一回栽了个大跟头,引为他平生奇耻大辱,倒让这小子三天两头翻出来说,心里吐的血只怕都已好几升了!
两人这厢斗了几句嘴,便窝在稻草堆中睡了,这柴房虽说又冷又黑,但总算能遮风挡雨比起城门洞来是好上了不少,侯德定是只有内功护体,小乞丐却是身子骨早已习惯,都在这柴房之中睡得十分香甜。
等到外头鼓打二更,侯德宝睁眼醒来,转过来头一瞧小乞丐,睡得是嘴角流涎,
嘿嘿!小子,你多睡会儿待我偷了东西回来,你再醒吧!
侯德宝怕这小子给自家捣鬼,当下一伸手在小乞丐身上连点了三处穴位,
“你……”
小乞丐那里是睡熟了,他听到更点声时便醒了,正想装睡再趁着侯德宝出手时破他好事儿呢!
却没想到侯德宝技高一筹竟点了他穴位,侯德宝见他怒目圆睁,不由得意的笑道,
“臭小子,你打量爷爷不知晓你肚子里的小算计么,你还是乖乖在这儿呆着,待我东西得手之后再来跟你计较!”
说罢起身抱了一大把稻草将那小乞丐盖住,便打开柴房门似一缕轻烟般溜了出去。
留下小乞丐在那原住怒瞪着上头黑乎乎的房顶,
这死老鬼弄得什么手段,为何我竟是半点也动不了了!
侯德宝出了柴房,立在那房廊阴影之处看了看,楼上连着四间屋子便是那一帮子人的房间。
他先头出去偷馒头时已悄悄打探过了,临近年关又风大雪大,小镇客栈占地不大,全数用土墙夯实,建了两个相连的院子,每间屋子都盘了炕,在这般寒冷的时节里,便烧了火将屋子里的炕烧热,以保客人住的暖和。
因着生意清冷,如今这客栈只住了两拨人,一个院子里是一位行脚的客商带着两个仆从,另一个院子便住的方魁等人。
侯德宝将身形隐在廊下阴影之中,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那院子的动静,四间屋子领头的两人住了一间,其余紧挨着却是四人一间,共十四人,个个都是身手高强。
他竖着耳朵细心聆听,那院子里共有十二道绵长平稳的呼吸,却有两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守夜,侯德宝想了想便伸手在那柱子上头一按,身子已似风吹的落叶一般轻飘飘上了房。
脚尖一点,人便翻过屋脊转到了另一侧,他前头出去时已打探过方魁二人所在的屋子,几步过来人已伏在了屋顶上头,伸手去扳那瓦片。
“咯咔……”
此时外头风大雪大,虽说上头有些声响却已是掩盖了。
侯德宝借着屋顶的洞口往下看,虽是普通人这般只得瞧见屋里黑咕隆咚一片,便是炕在何处也瞧不出来。
侯德宝自是不同,他那双眼可是练过的,无论黑夜白昼俱能纤毫分明,这厢探头往下一瞧,却见那炕上睡了两人,左面那个就是舍饼给他们的人。
侯德宝师出身千妙门,想当年祖师爷万通真人乃道门中的奇才,奇门遁甲、机关消息、医药毒创、妙手摘星无一不通,晚年时收了几个徒弟,将一身的本事分给了几人,大徒弟便创了这千妙门,专是做那梁上的君子,偷摸的强人。
不过千妙门可不是那江湖上小偷小摸的蟊贼可比,这一门也有三偷三不偷,偷富偷贵偷豪强,不偷穷不偷急不偷救命钱。
不过这世上人有千百种,有那打肿脸充胖子的,有那爱穿了锦衣夜行的,有那收了好东西挖洞埋了的,也有得了大宝贝,摆在堂屋里请人来瞧的……
问你怎么知晓这对面过来的是真富是假贵,是装穷是真贫?
因而这窃门一道头一个练的便是眼力,看人穿衣佩戴,看人神态说话,看人坐立行走,看人用饭吃食等等,细微末节之处才能瞧得见人的出身。
侯德宝那一双眼沉浮江湖几十年,是人是鬼在他面前走一遭便要被扒下面上那一层皮来!
侯德宝与方魁等人呆了一宿,旁人瞧不出来,他如何瞧不出来?
方魁身上藏了东西,他虽是神态平常,但那右手却有意无意抚摩着腰间的刀柄,左手偶尔抚过胸口处,旁人说话瞧着脸还好些,若是扫过他肚腹处便立时紧了紧刀柄,这样的神态定是十分着紧身上的东西。
侯德宝暗想,
那臭小子指名要这两个领头的,左边这个身手最好,身上又藏了紧要的东西,我不如便摸了他的,给那小子瞧瞧,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想到这处心里便已有了计较,这厢却是重盖好了瓦,又翻身自那屋顶上下来,下到后头灶房中,这时灶房之中空无一人,炉里的火已是压了,侯德宝过去嘿嘿一笑,将那炉门打开,拨弄拨弄里头,暗火借了风力立时明亮起来。
侯德宝抱了一旁的柴往里头狠加了一把,又将那烟道的隔板抽了起来,方魁两人住的屋子离的灶间近些,待得火烧起来他们便是最先热的。
待得火越烧越旺,那屋子里的炕便渐渐热起来了,又因着夜深天寒,四窗紧闭热气不散,里头热得更快了。
侯德宝见火候差不多了,又翻身上了屋子,掀了瓦一看,屋里头的人果然觉得热了。
下头两人翻了几个身,身上的被子便被掀开了,这时节人还没有热到醒来,不过依着练武人的警醒要不了一柱香的功夫人便要醒了。
侯德宝要的便是这一柱香的时间,待得炕上两人把身上的被子蹬散,露出胸膛时便能瞧见方魁薄衫里头凸出的一块了。
侯德宝嘿嘿一笑,自怀里掏出团东西来,却是银闪闪,不硬不软的一团丝线,这东西可是师门里传下的好东西。
早年祖师爷特意走遍西域、南蛮,寻到了火蚕丝与天山铁一同练成的顺心丝,这东西可硬可软,可直可弯乃是侯德宝压箱底的宝物。
侯德宝将那顺心丝从屋顶洞口放下,到方魁胸前处,轻轻一抖手腕,那如意丝扫到了方魁胸口处,轻轻一带,本就歪斜的盒子便从衣裳领口处滑出来,悄无声息的掉在了方魁身旁。
侯德宝收了顺心丝,人已一个鹞子翻身,从那屋檐上翻了下去,轻轻落在窗棂下,挑开窗,露出一道缝来,立时有冷风往屋里一灌,把里头热气一扫。
侯德宝已是借着冷风进了屋里,也不用走近炕前,只手一抖那顺心丝过去便缠住了盒子,轻轻往面前一拉,盒子便飞了起来落入了他手中。
侯德宝看也没有看手里的东西一眼,人已翻身又出了屋子,再回到灶房里灭了火,关了炉门才施施然回到后头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