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吧,都分手了还来马后炮?”
乐心拎起箱子,准备检票。
“别嘴硬了,你频频回头不就是在看储卫是不是拿着火车票来了和你一起走?”
乐心拿好火车票和身份证,“我是心疼火车票的钱,早知道他是个富二代,早点和他分手,我就不用订火车票了。几千里的路,我随随便便也就走回去了。”
她这么穷,一毛钱都舍不得白花。
虎落平阳被犬欺呀,想当初……乐心摇了摇头,掐了脑子里刚闪过的念头。
“火车票可以退的。”印章无情拆穿她。
乐心:“再废话我扔了你。”
印章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它才不是怕她呢,哼,也不过是被贬谪的……印章没敢说出心底话。
乐心上了火车,穿越人山和人海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另一边,睡梦中的储卫感觉到有人在摇晃他,他睁开沉重的眼皮,便听到同寝室的老三在吼他:“老四,赶快醒醒!”
昨晚送完乐心回寝室之后,心堵难受的储卫打电话叫了唯一还留在学校里的住在本市的老三霍成一起出门喝酒消愁。
“几点了?”
宿醉后的感觉不好受,储卫头疼欲裂,他捋了把头发,勉强清醒。
霍成举着一张火车票,几乎压到了储卫的眼皮上,“几点了?都下午了!你他妈订了上午九点的火车票居然敢睡到现在?”
“什么火车票?”储卫不明所以,他眯着眼头往后退了退,看清了火车票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我没买火车票。”
“从你裤子口袋里掉出来了,还写着你名字,不是你买的还是谁买的?”霍成也喝醉了,他醒过来迷迷糊糊穿衣服,拿错了储卫的裤子,他看清后往椅子上扔回去时,一张火车票飘飘悠悠掉了下来。
储卫反应迟钝,失恋的痛疼彻心扉,“爱谁谁,管他呢。”
霍成大胆猜测:“会不会是你女朋友买给你的?”
储卫猛然坐起身,随即又颓然。昨晚送乐心回去的时候,乐心已经和他讲得清清楚楚,她绝对不能接受他富二代的身份,两人必须分手。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先追求的是他,要分手的是她。乐心从没有像别的热恋女孩那样黏黏糊糊地对他,也没对他撒过娇,送她东西也不要。他也没刻意隐瞒自己不穷的事实,可乐心从来没有起过疑心。所以,乐心可能是根本没对他上过心,也没爱过他吧?
不然,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呢?
而且,就算火车票是乐心买的又怎样?已经错过了时间。
过时的火车票,也象征着他们的恋情过去了。储卫肉麻兮兮地想着。
储卫脸色苍白,眼角泛红。霍成还在说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解释一下你是睡过头了?”
“不打,她都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她说你们分手了?啧啧,你承认了?”
储卫低头不语。
霍成:“别嘴硬……”
“谁嘴硬了?”
霍成慢悠悠地拿了储卫的手机,打开搜索页面,戳到他的眼上,“昨晚哪个傻逼喝着酒一边哭着骂人家狠心绝情,一边抖着手搜地怎么种?”
储卫:“……”
“种地需要注意什么?”
“种地需要施肥吗?施几次?什么时间施肥合适?”
“什么季节适合种什么?种什么比较好?”
……
他愤怒地抢过手机,立刻要订机票回家。她爱回家种地种地去,我回家去继承家产,当我的霸道总裁去,左拥右抱,潇洒快活。
不对,家就在本市,订什么机票?
回过神来的储卫狠狠地将手机砸被子上。
晚上七点,坐了十个小时火车的乐心出了火车站。马尾扎得低低的女孩子,眉清目秀,肤色极白,走在人群中,并不打眼。乐心一直很奇怪,储卫放着大学里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学姐、学妹们看不上,竟然看上了极力低调的她。一开始,她以为是两人相同的家境贫寒,所以能惺惺相惜,比较有共同话题。既然储卫本身是富二代,那么只能说明……他太有眼光了。
“从市里面还要坐两个小时的汽车,乐心你回到家要九点了。”
印章憋了一路没敢吭声,此刻,迫不及待地提醒了一声。
乐心推着行李箱,向偏僻角落里走去,她轻声地说:“坐什么车?有那钱我不如多买两袋方便面。”
十分钟后,贺家村村口现出了乐心的身形。
六月中旬,这个季节的七点多,暮色将将降临,天色还未黑透。许多刚吃完晚饭的村民在家门口围在一起聊天、说笑,一排路灯依次亮了起来,白色光线刺眼。
乐心的“家”在贺家村的最后面。她拖着行李箱,从一家家门前走过。有认出她的村民与她打招呼:“哟,这是乐悦?怎么回来了?”
自从去念了大学后,乐心便再也没回过贺家村。她穷,要打工赚钱缴学费,还要赚生活费。她很忙,没时间回来。村里人心照不宣,都理解的。
乐心脚步未停,微笑以对。
那人自己也反应过来:“啊对,这是大学毕业了吧?真快,说话间,四年就过去了。”
说着便热情地邀请乐心去他家吃晚饭。同住一个村里,乐悦家里什么情况,大家都了解。乐悦四年没回家,家里也没个人收拾,又是这个点,想弄口吃的都难。
乐心一一谢绝。
在经过一处宅院时,里面隐隐有压抑的哭声传来。旁边有闲聊的人解惑:“贺唯秀家那八十老太前两日脚滑不幸摔了一跤,怕是熬不过去了。”
贺家村,从村子的名称便能看出来,这里的人家多是姓贺,其中,尤其以贺唯秀家门户最大,后代繁衍最盛。贺唯秀岁数不大,今年堪堪五十岁,为何每次提起这一大家子都以他为代表,皆是因为贺唯秀这人最能干,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有钱人。贺家村里属他盖的小楼最富丽堂皇,而他本人连着老婆孩子早就搬到市里去住了。独独留下老娘,跟着他另外几个兄弟生活。
此番贺老太命不长久,贺唯秀不得不撇下生意,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贺家村。他好面子,可不能每年回家祭祖的时候,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
“哎,乐悦,贺唯秀那儿子是不是你高中同学来着?”有人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乐悦成绩不错,在县一中念书,那个时候,贺唯秀家还住在县里,儿子贺文骏也在县一中上学。
乐心想了想,“不在一个班。”
“对对对,你念的是文科,文骏念的理科,肯定不在一个班。那小子,果真虎父无犬子,厉害着呢!读得大学多好,和你一样,是什么911,今年也毕业了,听说保研了呢。哦,对了,他也回来了。”
乐心眸心一动,便见一高瘦青年从贺唯秀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他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书卷气很浓。
他礼貌地对着周围的人颔首,在四周看了一圈,迟疑地发问:“我听见你们在说……乐悦?”
刚才说话的人“哈哈”一笑,指着乐心,“可不是嘛,你看,乐悦刚回来,行礼都没放下呢。”
高瘦青年将视线顺着移到乐心的身上,算得上俊秀干净的脸惶恐又期待,但他看向乐心的目光极其陌生,“乐悦?”
乐心点头,“嗯。”
高瘦青年目光一敛,陡然凌厉起来,他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假冒乐悦?
乐心立刻便明白了眼前的高瘦青年是谁,——贺文骏。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认出乐心不是乐悦的人。
贺文骏终于回来了。
有趣。
乐心失恋的心思得以分出一些,脚步也轻快起来,她拖着行李箱进了自家院门,大门自动在她身后合上。
两层小楼的灯光亮起。
绑着的低马尾散开,乌发瞬间抽长,及地。
身上的牛仔T恤变成清爽淡绿长衫群飘逸。
眉清目秀的女孩勾唇,眉间隐约妖冶,“我,回来了!”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威慑的压力,令无数生灵震颤。
方圆百里各精怪的声音一齐响起:“欢迎土地神回家!”
而人类的世界,安然无声。
印章:“啧啧,这十三装的……”
第3章 流放
乐心,土地神,她真有亿万良田。
印章:“朋友,中国土地管理法了解一下?”
行吧,她拥有这些土地在神界的管辖权。换言之,在人间,她一贫如洗,真的穷。
毕业回家继承亿万良田,的管辖。
昭告了四方精怪她回来了,警示他们惹事不要惹到她的头上来,乐心拨了拨自己长长的头发,望着院子里的一片荒芜,一时没有动。
四年的时间,小院里荒草弥漫生长,满眼葱茏青绿。而在这一片青绿中间,一丛浓郁的红色月季花开得正盛,红艳艳的,灼人眼球。
院子里没人,印章说起话来肆无忌惮:“装完了?要我说,乐心,装逼一时爽,收拾火葬场啊!”
这长头发,啧啧,她明日若是敢这样出门,今晚见过她的人怕要报警了。正常的人类怎么会一夜之间头发长长这么多?
要被送研究院的。
“那我也爽了。”
神清气爽,顺带着失恋的伤也好了一些。
乐心许久不曾穿过柔软的裙衫,她抚了抚袖子,嗤笑。绿色,这个颜色意味真是深长。
“呵哈哈……”
忍不住的笑声突兀响起,那笑声幽幽,沁着凉意,极为空洞,不像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
乐心顺着笑声传来的地方望向了院子的墙头。
墙头上坐着一个削瘦的女孩。一袭白色连衣裙,黑色的披肩长发,她面色惨白,连嘴唇都白惨惨的,乍然一看,阴森吓人,不太像是个人。“原来,你们神也喜欢装……呃,我是说,欢迎你回来!”
在乐心的死亡凝视下,女孩顶着巨大的压力,赶紧转了话题。
印章打招呼道:“乐悦!”
乐悦从墙头上飘了下来,似是身体没有一丝重量一样,轻飘飘的。
近了看,她惨白的肤色更是吓人。乐悦空洞的嗓音叹道:“唉,做鬼好寂寞哦……”
声线拉得极长,丝丝缕缕,绕耳不绝。若是被人听到了,恐怕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恰在这时,平地一声哭声乍起,尖利刺耳中透露出悲伤与凄凉。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贺唯秀家。
贺老太怕是去了。
“哇,死人了,我去瞧瞧。”刚抱怨做鬼寂寞的乐悦飘过了墙头,凑热闹去了。
“我们是不是忘记告诉她什么事了?”印章说。
乐心拖着行李箱进屋,“她已经不是小鬼了,做了四年的鬼,她已经长大了,该成熟了,不需要我们再操心了。”
相对比于院子里的荒草葱葱,小楼里倒算是整洁干净。乐心摸了一把桌面,居然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她讶异挑眉。乐悦是鬼,无法碰触实物,自然不会是她打扫的。乐悦父母双亡,大伯一家对她并不关心,爷爷早逝,唯一的奶奶已经年迈,平日跟着大伯一家生活,腰弯腿不好,几乎不能走路,更不用说来这里打扫卫生了。
那是谁呢?
乐心嫌弃长发碍事,挥手从抽屉里拿到剪刀,按着她平日的长度一剪刀下去,干净利落地剪断。她将剪刀和剪下来的长发一起放在了抽屉里,随意拖了张椅子坐下,掏出手机,刷朋友圈。
储卫朋友圈毫无动静。
他同寝室的霍成一个多小时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四年,再见!”配图是空空荡荡的宿舍。
这样说,储卫也已经离开了。
那张火车票……
印章:“还说不后悔分手?”
乐心坦荡地说:“不后悔分手和我还喜欢他不是一回事。所以,失恋的我最近心情会很不好,你少惹我。”
她一把扯下红绳,随手一扔,已经成熟的印章在空中翻了几翻,靠自己的努力浮在了半空中。
印章代表着土地神的身份,它是四年前被送到乐心的手上的。也意味着,乐心是四年前成为土地神的。
人间与仙界早就不联通,虽然,仍旧有人坚定不移地修仙,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已经好几千年没有人得道成仙了。
如今的仙界治理严谨,很少会放任仙们下凡来。最主要的是,仙界已经不反对仙们自由恋爱、结婚生子,既然已经能在仙界找到对象,也就没必要偷摸着下凡来谈恋爱。牛郎织女、七仙女和董永这种仙凡相恋的事情也成了历史。
另一方面,随着科技文明的发展,人们不信仰仙神,相信凡事要靠自己努力,对仙神的信仰力薄弱。
这样下来,一般的仙们都安心留在仙界,对凡间也没了好奇和留恋。
但,土地神例外。
土地存在,土地神便在。
可,没有仙愿意离开仙界,背井离乡,来人间做这个土地神。
于是,千古以来,土地神都是仙界被流放的仙。
在人听来,土地神是个神,神秘又厉害。但在稍懂门道的听来,便知道,这土地神不过是不讨仙界高层喜欢,被发配到了人间罢了。
印章不知道乐心是因为什么被贬谪下凡,它也不关心。前前后后,它经历过好几个主人。那几个仙,来了人间后,大都郁郁寡欢,不甚言语。它记得,有个在仙界有靠山,后来又被召回了仙界;一个彻底看破红尘,在人间找了一处深山老林,修道去了;一个心如死灰,去了地球上最大的沙漠中心处,挖了个沙坑把自己给埋了。
奇葩见得多了,陡然见到乐心这么正常,印章开头还不太习惯。寂寞了千年的印章,摸清了乐心的脾性后,胆子也大了,敢时不时地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