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这么厉害,也不能让他母亲一跟头再也没起来。
他想了一回,到见卫安的时候,已经又是四平八稳的模样了,问她:“事情都料理完了?是不是启程回去?”
原本就是因为家里整顿收成发现账目有些不对,又听见风声,所以才让卫安领着林管事出来先学一回看账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虽然料理了,可到底惊动了衙门,他以为现在总该先回家去了。
卫安却让他坐,目光扫过来在他面上停留了片刻才摇头:“哥哥不是说,长安长公主府的二少爷邀你过去打猎吗?”
卫玠便摇头:“不去了,昨儿就说了不去的。”
他对于这些原本就不上心,如今很快就又要秋闱,自然是一心扑在读书上头。
卫安嗯了一声,又问他:“那边没再派人来请么?”
卫玠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道:“洪文和李韶都遣了人过来,问我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我俱都说不必了,他们也知道我们家里有事,并没一味的催。”
卫安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又点头。
紧跟着才说:“今天恐怕还得再耽搁一晚,我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既然他们再三来请,哥哥不如还是跟着去玩一天?横竖哥哥以后也是要跟他们往来交际的,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等回去了,再跟祖母禀报一声,安排安排,再让哥哥做东,回请他们也就是了。”
她这个郡主身份来的尴尬,外头是喊她一声郡主,可她不必去郑王府上住着,又养在卫家,在家里就仍旧是旧时的称呼,并不改。
否则论理来说,明鱼幼喊卫老太太一声姑妈,卫安该喊卫老太太一声太姑姑的。
卫玠便听出了卫安要他出门的意思,迟疑了片刻才答应了。
等到卫玠出去不多久,林跃就从衙门回来了,一路急马跑回来的,连气都顾不上喘匀,便告诉卫安:“回姑娘的话,我都按照姑娘说的做了,何知州说知道了的。”
通州知州姓何,家里既有两座别庄在通州,自然少不得要打点,年节时都有礼物相送,如今卫家眼看着更加发达,何知州也是个会做人的,自然没有不应的。
既然应了,接下来就只有等了。
林跃是个稳重的,虽然年纪小,可是却已经跟着林海进进出出这么多年了,早已经历练出来,卫安没问话,他就半个字都不多说,立在旁边动也不动。
倒是林海问了一声:“姑娘是疑心…”他比了个手势指向了隔壁那些错落的大宅:“是那边有人陷害咱们?”
否则为什么会问卫玠那些事?
卫玠不知道,卫安还吩咐他去把卫玠身边的小厮们也都问了一回话的。
现在又让何知州让衙役们过去长安长公主府的别庄里找人…
可长安长公主府跟卫家有什么仇怨?
两家向来没什么走动,哪里会用上这么阴损的招数?
“是不是的,查过了才知道。”卫安仍旧是四平八稳的模样,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眉眼已经越发的冷厉。
分明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姑娘,可眉宇间却半分稚气也没有了,从前总是垂着头还看不出什么来,可到现在了,不知怎的便气场全开,连他这个也算是经历过了起落的人站在卫安跟前,有时候都觉得被她的目光看的心惊胆战。
他还在出神,卫安已经吩咐了:“等京城那边的人回来了,就把银子补下去,这事儿不要过别人的手,你亲自去做。”
林海低声应了一声是,这事儿他是知道厉害的,卫安说的有道理,那庄头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卫家的人,最后找不到人,卫家又不肯软和下来,到时候御史们风闻奏事,说上一声卫家逼租逼出了人命,到底是一件大事。
虽然一万两银子的确是一笔极大的数目,可是卫家也不是负担不起。
而且卫安考虑得是,这庄子要是打理好了,收成绝对是能翻一番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好庄户们,再寻个可靠的新庄头,重新补进新人来,山上的林场和家里的大池塘,都可以承包出去,让他们自己打理,到时候只要按多少分成交回家里便是了。
这样才是长久的法子。
他出了门,见儿子也跟着出来了,压低了声音吩咐他:“少说话,多做事,跟在谭喜后头嘴巴要甜一些,往后有你的好处。”
林跃聪明,他父亲的话一说,他就明白意思,连忙咧开嘴笑:“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明白着呢,七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着在父亲跟前便自在了许多,挠挠头还壮着胆子问他:“爹,我看姑娘半点儿也不慌张,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究竟是谁在背后跟她弄鬼?”
卫安这笃定的样子,一样样安排的又都这么有条理,半点儿不发慌,看样子就知道心里是有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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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打点
林海背着手悠悠的回来房,见儿子期期艾艾的看过来,先笑了一声,而后才敛了笑意指点儿子:“你知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你去给何知州传话?”
林跃摇了摇头,等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姑娘传话说,是让何知州让衙役们去隔壁问一问,说有没有人昨晚上去过平溪村里头…”
他立住了,自己想一回,又道:“还说,昨晚下了雨,那个师婆家门口有一只荷包,问问看有没有人丢了荷包……”
他有些明白了,却又好像还是不大明白,抬眼怔怔的看着父亲,半响才跳起来:“姑娘这是在诈他们呢!”
林海便翘了翘嘴角,他辛苦了这么一辈子,拼出了份家业,这么多年跟着定北侯府不说吃香的喝辣的,产业却也置办下了许多,比外头的富翁员外,也绝不差什么了。
可是唯有一样头疼,就是先前养了几个孩子,都没养住。
到了林跃了,才算是三灾八难的给养大了,这个儿子又聪明又知事,虽不读书,可是却胜在机灵肯干,要是再跟着卫安几年,积攒些情分,到时候卫安说不得就肯给他放了良,到时候脱了奴籍,林跃再有了孩子,就能读书,走科考的路子…
现在看,林跃跟在卫安身边,还是放心的,他便点了点头:“姑娘做事自有自己的主意,你跟在后头多学着些,往后就是你的造化了。”
等到吃过中饭,卫安便听说隔壁闹起来了,有衙役拿着搜捕文书,要搜捡那群贵人们的身边跟着的下人们。
因着牵涉了人命,不得不查。
这名号打了出来,最近又正逢着隆庆帝得子,谁也不敢不应,往常总有一两个要把尾巴翘上天的,可这一回没一个人说上一声不是。
衙役们一一对了一回,还说要专门挑那十一二岁的小厮出来,又煞有介事的让人去翻那些小厮们的穿戴,说是要对一对那师婆门前捡到的荷包,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到现在袁洪文他们听见外头回报才知道卫安府里的人命案竟然还有这么深的牵扯,不由得咋舌。
袁洪文更是摸着下巴很是想不通:“这是想干嘛呢?”
也不知道她是说吓死许娘子的人想干嘛,还是说卫安想干嘛。
等到衙役们搜了一圈没搜出什么要往别处去,他就立了起来:“没趣儿,再住一晚,明天还是回去吧。”
他也是真怕这屋子里透有人使过下人去平溪村报信的。
一屋子都是故交,他看哪一个都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可是如果真有呢?
如果真有…
他往座上扫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出来。
倒是后头仙容县主心里门儿清。
云雀一来说李桂娘往前头去请李韶了,她就觉得不对------昨晚连晚饭都不吃,送上来的猎物看也不看,就去请李韶,先前又有她故意提起卫安的事在,她都不用想,就知道李桂娘去请李韶是为了什么。
等晚间听说李桂娘身边派了小丫头出门,她便也让云雀派了个小丫头出去跟着转了一圈。
李桂娘身边是有得用的人的,长缨长公主爱护她,她身边的丫头,听说还有几个竟是护院的女儿,懂拳脚功夫的。
那个小丫头出门是去找的自己在护送的家丁里头的哥哥,然后让哥哥去卫家那边转了一圈才回来。
既然李桂娘能打听出来,仙容县主自然也打听的出来,知道卫家出了庄头卷了钱跑了的事,第一个反应便是笑。
凭李桂娘的性子,再没有忍得住的,肯定要闹出事来。
等到知道李桂娘交了李韶过去,却又知道这事儿闹不起来了,还可惜了一回----李桂娘是会闹腾的,可是李韶却是个再稳妥不过的人,他就算是做坏事,也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不交人抓住把柄。
要是李韶替李桂娘去做这事儿,说不得还真就成了。
她可惜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转念想到卫安倒霉,心里也是高兴的。
李桂娘还能因为说同样是公主的女儿,时而需要她小心俯就,说是姐妹间的情谊,可是卫安又算什么?
李桂娘说的难听,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小妇生的的下贱人,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竟也能跟李桂娘比肩,把她踩下去了一头,她心里要说服气,那是不可能的。
何况卫安口舌锋利,也的确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管怎么样,卫安落难,她也没损失,反倒能看戏,也是乐见的。
谁知道今天却听说卫家的确是死了个庄户的媳妇儿,可是却并不关卫家的事,知州衙门来了人,说是有人撺掇着那妇人去寻死,找定北侯府麻烦的…
仙容县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倒是笑了一声。
要不是知道李韶生性谨慎,必定已经准备周全,她就更开心了。
可惜现在李桂娘这边没什么损失,卫安那边也没什么损失,这戏半点儿不好看起来。
她嗤笑了一声,吩咐云雀:“往桂娘那里去一趟,看看桂娘此时做什么呢,问她晚上想要用什么,庄子上如今有桂花酿,若是她喜欢,便挖了一翁子出来,晚上配着獐子肉吃。”
云雀依言去了,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又倒转回来,朝仙容县主摇摇头:“郡主不知怎的,生了好大的气,正在屋子里发作春荇姐姐呢,我才过去,秋心姐姐便朝我摆手儿,让我晚些再过去,怕是今晚又不跟您一道用饭了。”
这是在闹别扭呢,仙容县主牵了牵嘴角,站起来,又不知怎的心念一动,站住了脚。
卫家肯定是不知道背后算计他们的究竟是谁的。
可是……
如果她们知道了呢?
她这个念头一冒出头来,就不能再被按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平静下来,对云雀说一声:“我知道了,既然桂娘不来,你去问问咸宁她们几个来不来,若是来,我们照旧在院子里摆宴,让哥哥他们送烤架进来,吃烤肉喝桂花酒。再让人把彭家的姐妹们也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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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甘休
何知州这里派人走了一趟,立时就有消息报回给卫安知道。
知州衙门里管刑狱的推官王推官特意往定北侯府别庄里来,隔着两道帘子对里头的人回话:“四少爷,那边儿没搜出什么来。”
顿了一顿又说:“还有,四少爷,有件事儿得跟您报备一声,之前林管事叮嘱过了,让我们说师婆是透过窗户峰儿瞧见了人脸的,这话也透露出去给隔壁府上过了……”
隔了片刻里头才有一声咳嗽声传出来,说一声:“知道了,今天还有别的动静么?”
“有的。”王推官的声音越发的恭敬小心:“今天牢里狱卒收了份厚厚的礼,是来探听消息的,想看一看那个师婆。”
“谁送的?”里头卫玠问了一声,又道:“查了没有?”
王推官便道:“是那师婆自家儿媳妇和儿子,知道那个狱卒是同村人,又知道那个狱卒家里生了个儿子,送了几套衣裳,还送了一套金锁金镯子。”
这话就有趣了,那五两银子对于师婆一家就是天降的大财,少说也可以够他们一家人半年的吃用了,现在居然能送上金子了?
卫安唇角翘了一撬。
鱼儿果然上钩了。
“知道了,多谢王大人。”卫玠在里头说了一声,林管事便在外间双手送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此番多劳动了知州大人,等过些时日,请大人喝酒。”
王推官连忙微笑接了:“怎么敢说劳动二字?当着衙门的差,都是应当应分的。”
林管事一路送了他出来,笑意满面:“既如此,还请大人继续留意着,若是再来送几次,不拘什么,套了一两句话出来,也好交我们对上头有个交代。郡主在这里呢,竟就有人敢这样生事,怕不是欺负我们定北侯府和郑王府里无人?”
王推官笑的愈发殷勤:“尽管放心,尽管放心,我们这里,再不敢误了事的。”
既有了这一句交代,王推官又是专门管刑狱的,很快便用了小手段把师婆的儿子和儿媳套牢了,在一处小酒馆把送银子金子给他们夫妻俩的人抓了个正着。
人抓住了,自然是要审的。
里头又牵连着卫家,何知州忖度着定北侯府的意思,知道这是存心要把事情闹大,便升了堂用了大刑,很快便从那个人嘴里套出话。
知道是长安长公主府别庄使唤的下人,惊得半响没回过神。
这原来竟还是个烫手山芋!
他原先还只当是那个跑了的庄头故意挑事,藏在暗处准备搅浑水,怎么也没想到竟涉及到了皇亲国戚头上。
论起来,两边还都是皇亲国戚。
他这里战战兢兢的,还是让衙役又硬着头皮去了一趟长安长公主府的别庄。
袁洪文一听便炸了,等问清楚了真是自家下人,脸色铁青,阴沉了脸让他们:“好好审!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弄这个鬼!”
可这案子终归没能审起来。
因为第二天,那个人就死在了牢里。
照旧是王推官上门给定北侯府透的消息,半遮半掩的道:“恐怕是与府上有旧怨……”
林管事并没生气,拿了银子把人给送走了,回头便看着卫安:“姑娘,是长缨长公主府上的那位七少爷。”
林管事给了王推官重金,为的就是看事情闹出来了,究竟是谁会上门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