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什么,她并未往下说,而是言语极为生硬的转了个弯。
当时天色太暗,宋时瑾也只来得急捕捉到顾怀瑜脸上飞快闪过的一丝慌乱,就被她出言打断。
当心他忧心着顾怀瑜的安危,现下想起来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他自己会如何,宋时瑾自然是知道。上辈子自己就是死在刀疤脸的刀下,所以甫一登上高位,他便派了人手暗中寻找,费了好些功夫,才终于在二皇子那边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确定了其身份。
奈何丁邙长得太过独特,得了二皇子的命令一直隐匿不出,宋时瑾若贸然动手定会打草惊蛇,却没想到在今夜,因救顾怀瑜而有了意外收获。
照理说那应该是顾怀瑜第一次见到丁邙,为何会有那般古怪的表情出现呢?
手心猛地一紧,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
“主子,咱们到了。”
车夫吁了一声,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宋府门口,瞿轶的声音在车下响起,打断了他所有思绪。
宋时瑾将玉佩收入怀中,正了正神色,敛去了面上淡淡的笑意这,才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车夫拉着缰绳立在一旁,头埋地低低的,静若寒暄,听得宋时瑾的脚步声又默默往马旁边移了两分。
宋时瑾脚步一顿,随口问道:“我很可怕吗?”
车夫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僵了一下又猛的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宋时瑾。
他叹了口气:“下去吧!”
车夫松了口气,不明白宋大人为何要问自己这么奇怪的问题,忙牵着马,跟逃似的一溜烟跑了。
瞿轶在旁边憋着笑意,忽然见到宋时瑾看过来,咳了两声,恢复了严肃。
认真地说:“主子,您不老,也一点不可怕!”
宋时瑾睨了他一眼,道:“我问你了吗?”
瞿轶赶忙抿上唇,疯狂摇头。
门口的汉白玉狮子张大了嘴,被头顶的灯笼晃出了冷冰冰的笑脸,宋时瑾侧头看了一眼,真丑!
心头瞬间有些不太爽快。
“主子,您可回来了!”刚一踏进府门,等候了许久的莫缨就跑了过来。
宋时瑾一愣:“事情查清楚了?”
莫缨点头,道:“这一个月以来卷宗上所记载的失踪案不多,城北、城西各两起,城南一起,属下粗粗比对了一下,不是性别不符就是年龄不符。”
宋时瑾沉吟片刻,道:“罢了,待明日再问问罢。”
“还有件事。”莫缨探头看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音道:“今晚救下的那些小孩中有两个孩子找上我,非要见您一面。”
“找我何事?”宋时瑾问。
莫缨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那两个孩子也不说。”
宋时瑾思忖片刻道:“带我过去。”
西厢房内,两个年级稍大的孩子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只是因为不太合身,袖口与裤脚都是挽了好几圈,府中没有备小孩的衣服,莫缨只能暂时取了新制的下人服过来。
他们身上的脏污已经洗了个干净,上了药之后面上淤青还在,只那双眼睛倒是清亮。此刻正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眼神死死盯着门口,紧张的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见宋时瑾推门而入,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对着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谢大人救命之恩。”
宋时瑾大步跨进屋内,将二人扶起,问道:“你们找我?”
稍高一点的那个男孩子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看着宋时瑾面色渐渐涨红,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时瑾摸了摸他的头发,因为没什么营养,有些干枯粗糙,他撩袍蹲下,狭长的眼眸倒映着稚嫩的面孔,想了想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
“别怕,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告诉我。”
那两个孩子互相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怯懦的开口:“大人,能不能不要送我们走?”
宋时瑾问:“为何?”
小孩答道:“我们想要跟着你。”
“跟着我?”宋时瑾有些讶异。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漆黑的眸中盛满了光亮,似夜幕中的繁星,清亮的不成样子,许是怕他拒绝,两颊紧绷将唇抿地发白。
宋时瑾垂眸笑道:“你们叫什么?家里人呢?”
“我叫王彦,他叫王策,我们……没有家人……是在大街上讨饭的时候,被带走的。”
宋时瑾怔了怔,半晌后才问道:“别的孩子也是吗?”
李彦摇头,有些紧张的说:“其他的我不认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妹妹,她受伤比我们重……现在……”
宋时瑾细细看了二人一眼:“那你们为何想要跟着我?”
王策紧张地捏了捏过于宽大的衣摆,神色依旧紧张眼神却是坚定,认真地说:“我们想要跟着大人学本事,保护妹妹不再受伤。”
二人自有记忆开始,便跟在一个老乞丐身边讨饭吃,他们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就连名字还是老乞丐取的。
老乞丐心善,他们唤他一声爷爷,他也拿二人当孙子看待,往往得了好东西之后便会偷摸藏起来,等晚些了再给他二人分着吃。
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又带着两个小孩,在一次乞讨中惹了一位富家公子嫌弃,叫了好些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将爷爷打了一顿,老乞丐年纪本就大了,挨了这么一顿打,没过上多久便撒手人寰。
他二人心中恨极,却也知道那富家公子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想要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后来,他们又捡到了妹妹,学着老乞丐照顾他们的样子悉心照料着,没曾想他三人一起被人抓走,关到了笼子里日日鞭打折磨。
宋时瑾敛眉听着,低垂的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王彦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将头磕得咚咚直响:“求大人不要送我们走!”
他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宋时瑾飘然如仙般的动作,轻轻松松就将折磨了他们数日的罪魁祸首斩于剑下,他带着他们逃离了地狱,安排人给他们上药,给他们吃饭,还有想也不敢想的安身之所。
自那时起,他们两兄弟就下定了决心,想要跟着他学本事,但是却听到他与那个仙女般的姐姐说,要调查了身世将他们送回家,情急之下只能求到了莫缨跟前。
宋时瑾叹了口气,顿了许久,才道:“那你知道若是跟着我,要受多大的苦吗?”
二人齐齐抬头,异口同声:“我们不怕。”
只要能学得了本事,能保护得了想要保护的人,便是死,都不怕。
宋时瑾展唇一笑:“若是决定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不会反悔。”见事有转机,二人斩钉截铁道。
宋时瑾起身,却道:“先回去吧。若是等你妹妹醒来,你们还未改主意,再来找我不迟。”
说罢便抬手让莫缨带了两个孩子下去。
莫缨看着神思模辩的宋时瑾,又回头看了一眼王彦与王策,心里明白,主子这是动了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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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阳早早的便破开了云层,温度骤降又猛升,昨夜一场雨过后,枝头的梨花便落了个干尽,刚结出的小梨果儿挂着水珠在澄澈的日光下绿的晶莹透,引来鸟雀啄食。
顾怀瑜起了个大早,梳洗罢便坐到了桌前,由红玉端了早膳上来,正要布膳,顾怀瑜却挥了挥手阻了她的动作。
算了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顾怀瑜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候在房内的巧儿一眼。
她眉眼间带着浓重的倦意,唇色倒是红润,一双杏眼含光,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却泛着丝丝红晕,穿着湖蓝色的罗裙,腰间的带子松垮垮系在上头。手腕间依旧带着那枚镯子,另一只手指在上头无意识的摩挲。
自张译成被撵出王府之后,巧儿便极少在她面前挣着表现,成日里心不在焉,手头上的事也接连出错。院中的下人都道是惨了,偏不见三小姐罚她,每次出了纰漏也只是嘱咐她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息两日,不知惹了多少人羡煞。
“巧儿。”
顾怀瑜轻唤了一声,巧儿还是神游天外,直到旁边的小丫鬟抬手戳了戳她,巧儿这才反应过来。
“小姐恕罪。”
顾怀瑜不笑了笑:“无碍,你近些日子怎么老是魂不守舍,可是身子有何不妥?”
巧儿心头一慌,心跳如擂鼓,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多谢小姐关心,奴婢没什么事。”
“那就好。”顾怀瑜看了她一眼,“歇了这么几日,今日便由你来为我布膳吧。”
巧儿捏了捏裙摆,这才抬脚上前,拿了白釉瓷碗舀了两勺碧粳粥,规规矩矩递到顾怀瑜跟前。
刚一放下碗碟,又听顾怀瑜道:“那道翡翠芹香虾饺看起来不错。”
巧儿踌躇,隔着这么远,她已经闻到了味道,觉得有些闷的慌。
“怎么了?”顾怀瑜道。
巧儿抿了抿唇,屏息举着银制筷箸去夹那道还冒着热气的虾饺,刚一举到面前,一股刺鼻的香味便冲入头顶,她忙将虾饺搁到小碟里,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才算摆脱那股子腻人的味道。
只是胸口那股子闷意不停上涌,巧儿死死咬着舌尖,刚将不适感压下去,胃里翻江倒海之感便蹭一下涌到了喉咙。
顾怀瑜搁下碗勺,看着狂奔出门隐在树后干呕的巧儿,笑了笑。
红玉与绿枝看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小声开口:“她……不是,有孕了吧!”
顾怀瑜眉梢轻挑,似一早就预料到了,这番试探下来,她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红玉,今日你留在府中,替我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红玉点了点头,又问:“小姐不打算处置了她?”
顾怀瑜轻声道:“自然会有人替我收拾。”
这么些日子过去,也该到了张仪琳入府的时候了。若是巧儿这颗棋子用的好,说不准还能一箭三雕,将前世之仇一并报了。
说完便领着绿枝出了府门,时辰尚早,街上门雀可罗,石板上的的水渍还未干透,空气中都是湿润的味道,顾怀瑜脚步不停,在几条巷子里穿来绕去。
许久之后,绿枝忍不住出口问道:“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宋府。”顾怀瑜头也不回的说,“我想去看看昨夜那些孩子。”
绿枝挠了挠后脑勺,“宋大人不是说您命人去知会一声,便派人来接您吗?”
顾怀瑜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能去便去了,小心点就是。”
绿枝点了点头,默默打量起了周围。
宋府占地极广,光是修葺在外的围墙就让顾怀瑜绕了许久,二人的脚步停在了侧门处,被一身着玄装的护卫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站住!”
绿枝上前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顾小姐来访。”
护卫面色一变,忙领着二人进去,旁边一人进去通传。宋时瑾此刻正在书房内与商议要事,顾怀瑜一踏入宋府侧门,暗中便有人将这一消息报了上去。
宋时瑾指尖沿着杯沿滑动一圈,眼尾微微上挑,思忖片刻道:“下去吧。”
“是。”
暗卫领命退下,就听他对面的人嗤笑一声:“诺大的御史府门,都成了摆设。”
他向来不走正门进来,没想到顾怀瑜也走了偏门。
宋时瑾眯眼看他:“你确定你还要在这?”
“我为何不能在这?”
“那你继续呆着吧。”说完便起身走出了书房。
刚绕到垂花门,就看到护卫小心的领着顾怀瑜缓步而来。灼眼的阳光下,她月白的衣服散着光,漆黑如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说不出的好看。
微风萦绕满架蔷薇飘香,她的眸光隔着葳蕤的花枝扫过来,落在宋时瑾身上时,顿了一下。
宋时瑾动了动刚要开口,便见她目光依旧盯着原处,随即惊诧的叫了一声:“大哥!”
宋时瑾侧头望去,随即蹙了蹙眉,身后林修言不知何时已经从书房跟了出来,假模假样拿了把折扇打着风。
林修言冲她招手,余光瞟了一眼宋时瑾,随即朗声道:“是我。”
顾怀瑜诧异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挪动脚步,“哥哥怎么在这?”
林修言笑了笑,道:“有点事找宋大人。”
顾怀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侧头瞧了宋时瑾一眼,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快得让人捉不住。
“你们认识?”
林修言点了点头,手腕一抖将折扇收紧,敲了敲她的额头:“未出阁的小姑娘,私自跑到一个男人府上,传出去怕是不妥。”
顾怀瑜吃痛,捂住额头道:“我是来看孩子的!”
这话太过引人遐想,林修言啧了一声,刚要说话,旁边就闪过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宋时瑾抬手朝向书房,抢先道:“咱们进去再说吧。”
顾怀瑜点头应下,便听他道:“不是说好我派人去接你吗?怎的自己来了。”
“你放心,我特意绕了几圈,没人发现的。”
林修言刻意慢了一步,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有些意外,这才没几日,这两人就这么熟了?
宋时瑾的书房,就如同他的人,书架、桌案一应家具皆是由紫檀木打造,地上铺的是黑漆漆的大理石,两面墙上满满当当的藏书,只有窗楹处一株素冠荷鼎添了点别的颜色。
命人重新上了茶,顾怀瑜轻啜一口,终于想起她要问什么了,她看了一眼二人缓缓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时瑾想了想,道:“好些年了。”
顾怀瑜略一思忖,问林修言:“所以,你当日没有对我动手,是因为他说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