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手心,全身的神经紧紧绷着,屏住呼吸等待着……
阿晚站在一旁,看见巫者眉心的变化,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类似的场景,他好似亲眼见到过一样。
他蹙起眉头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记起那一幕,可脑中除了晕眩,空空如也……
巫者眉心的朱砂越转越快,渐渐的,泛起柔和的红光,光晕一点点将她全身笼罩住,又似薄烟一般飘出来,直冲云初而来!
云初眼睛一眯,却没有躲开,任凭那抹薄烟像针一样刺进自己的眉心!
预想中的刺痛没有发生,几乎是同时,壁画上的巫者却慢慢睁开了眼……
没有任何的仪式,也不需要什么咒语,巫者从壁画上走了下来,从指甲盖大小的画中人,迈着优雅的步子,一点一点变大,走到了云初的面前!
她与云初的个头一般大,身上玄色的长袍上,绣着繁复的纹路,像纠结的枝桠,开满了暗红色的花。
她脸上戴着的面具,同云初手中的颜色不太一样,是暗金色。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平静而冷漠,似高山之巅的雪峰一样,遥不可及,却直指人心。
“我叫青女。”她开口说道,声线成熟而淡漠:“你是异界的灵魂?”
不待云初开口,又转头看向阿晚,眼睛微眯:“有意思。”
云初见她这副神色,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既然知道自己的血能将魂魄从壁画上弄下来,便果断地再次咬破手指,欲往楚的灵魂上印去……
“若想救他,劝你不要这样做。”青女淡淡开口道。
云初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她。
“他是生魂,若你用血印上去,他就真的死了。”青女看向她的手指,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还请大巫指点。”云初虔诚地朝她一拜。
“我为什么要帮你?”青女问道,不是刁难,也不是推脱,只是就事论事。
云初蹙眉想了想,迟疑道:“是我将你从壁画上解印出来的,你该还我一个人情。”
青女从她脸上收回视线,淡淡扫过空旷的广场,停在燃着烛火的穹顶上。
“如今巫已经不存在了吗?”她问道。
“青炎一族在十多年前被屠杀殆尽,前任圣女下落不明,普天之下,已经没有巫了。”云初低声回答。
青女的目光再次回到云初身上,带着冰冷的审视。
云初迎着她的目光,想到楚,眼中尽是哀求。
良久,青女淡淡地开口:“你若愿意成巫,我便帮你救他。”
“好!我答应你。”云初毫不犹豫地回答。
“出了什么事?”阿晚在一旁疑惑地问道。
云初一怔,不解地看向他:“你看不到她?”
“谁?”阿晚朝她左右看了看,眼神却并未停留在青女身上,显然是看不见。
云初没有解释,转头看向青女,眼中带着询问。
阿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触目所及,却是什么都没有。
“你这副身体,是我的后人,你的灵魂带着天眼,只有你能看见我。”青女神色平静地对她解释道。
说着,她缓步走向云初,深深看进她的双眼:“你将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巫,需要帮我完成一个使命,这件事情不那么好办,或许会令你万劫不复,你可愿意?”
“只要能将他救回来,我愿意。”云初看向壁画中安静躺在石台上的楚,坚定地回答道。
青女淡淡颔首,不再说话,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点向云初的眉心。
刺骨的寒意和烈焰般的灼烧感,从青女冰冷的指尖传来,极冷又极热,像利刃一样几乎将云初的脑门生生劈开。
她不禁痛呼出声!
“你怎么了!”阿晚看着她痛苦的面容,猛地闪到她面前,急切地问道。
云初咬紧了牙关,双目紧闭,全身上下都在痛苦地打着颤,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死去!
疼痛一直在加剧!加剧!不断地加剧!
她站立不住,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眉心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你若不想救他,可以随时喊停,我们的交易就此作罢。”青女淡漠地说道,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眉心。
云初抿紧了唇,没有开口。
就在她以为还要忍受很久很久的时候,青女倏然收回了手。
疼痛感顿时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
“很好,现在可以去救他了。”青女说道。
一道寒风没入眉心,云初睁开了双眼。
阿晚看着她的脸,眼睛一缩,冷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初摇摇头:“我先救人,随后再告诉你。”
她赶忙站起身,想要向青女询问,却看不见她的踪影!
青女消失了!就连壁画上都没有她的半片影子!
她正欲唤出声,只听见青女的声音在耳边命令道:“把他的身体放在石台上。”
第302章 呼唤
云初将石台上的面具叠起收好放在一边,费力背起楚沄的身体。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阿晚见状,赶忙和她一起将楚沄平放在高台上。
“把你的血,滴在石台中间的图腾上。”青女淡漠的声音传进耳中。
云初咬破手指,正想按她的吩咐照做,突然想到以前慈云大师说过的话,赶忙收回了手。
“要启动锁魂阵才能救他?难道要逆天改命?”云初神色凝重地问道。
青女沉默了几息,才淡淡地问道:“刚才那么急迫,如今却又犹豫了,不过是逆天改命,你救还是不救?”
云初摇摇头:“除了这个,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启动锁魂阵,意味着要将壁画中禁锢的亡魂,悉数献祭,甚至……要将这天下所有的孤魂野鬼,全部收入阵中!
她第一世就能看见鬼魂,他们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死了以后,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对她而言,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他们不该被一己之私而剥夺存在的权利。
哪怕是为了楚沄,她做不到,也不能做。
这是她做人的底限。
“除了启动锁魂阵,其它的,只要是我能做的,哪怕让我付出性命,都可以。”云初坚定地说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云初静默地等待着,眼睛看向楚沄苍白的面容,想起他为自己做过许多事,实在无法想象,若解救他的方法,只有这一种,她会怎么选。
她沾血的手指,紧紧抓着楚沄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不立刻、马上把血滴进锁魂阵的阵眼里。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定有的!
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指尖传来楚沄淡淡的体温,令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良久,就在云初以为再也等不到答案的时候,青女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到时间,即便滴进去血,锁魂阵也不会被启动。”
云初的心猛然一松。
毫不犹豫侧起楚沄的身子,将血从伤口挤出来,把血滴进图腾里!
“在你的手掌,用血画上图腾,贴在他的心口,倾注你所有的心力,召唤他的灵魂。”青女的声音继续说道。
云初用咬破的那只手,在另一个手掌上歪歪扭扭画出图腾,一把扯开楚沄的衣领,手微滞,深吸一口气,紧紧贴在了他的心口上。
手心传来他微热的体温,感受到他胸腔里心脏微微的震动,她闭上双眼,轻唤着他的名字。
“楚沄,楚沄……”你快醒过来。
“楚沄,楚沄……”
她一遍又一遍唤着,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和他有关的记忆。
般若寺的每个深夜,她与他彻夜长谈。
那些曾经令她哀伤的、怨愤的、胆怯的、困惑的、不安的往事,全部融化在他那双如星河一般的眸子里。
他那把梨花白一样沁润又微哑的嗓音,清浅又威武的美人沟,故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他悠悠对她说着往事,毫无保留地告诉她的秘密……
黑暗里,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在深长的甬道里坚定地往前走……
他热的发烫的怀抱,摩挲着她头顶的,带着青涩胡渣的下巴……
他写的那封雨啊星啊,没头没尾的信……
漫天的繁星下,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喜欢吗?”……
如墨的夜色里,他与她飞驰在星河下,相互依偎,耳鬓厮磨……
他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理我……”
“楚沄,楚沄……”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回忆,那些怦然心动的凝视,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渐渐熟悉的倾诉,那些喜怒哀乐的瞬间……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重生见鬼,不再戴玉坠,这一路走的战战兢兢,是他的魂魄一直陪着她……
她被重重迷雾包围着,看不清方向,是他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一切……
她深夜被赵飞白的人刺杀,是他如天神降临,护着她……
顾婉容身死,她得罪了顾家,是他和父亲一起安排她假死出局……
去延阳城一路,困难重重,他安排的人,一路跟随在她左右……
她想要做的事情,他从来都是默默支持,处处为她打算……
对不起,我一直觉得我们是战友,是一条船上的人,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的付出,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报。
“楚沄,楚沄……”你醒来好不好?
“楚沄,楚沄……”
她一遍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手掌下,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依然是那么微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停下来。
她紧紧盯着他的面容,那么苍白无力,安静的毫无生气。
明知道一定能救醒他,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一不小心就把他吹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
壁画里的楚沄,沉睡在一片混沌中。
突然,一声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远处传来,那些和云初共同拥有的记忆,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的脑中,令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被声音牵引着,他从壁画的石台上坐起身,一步步走出来,慢慢向高台飘去,直到看见云初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他的身上,像咒语一般,将他定在那里。
她看着自己脸庞的眼神,那么哀伤,夹杂着令他期待已久的东西……
“扑通”“扑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整个广场里回响。
“楚沄,楚沄……你醒来好不好?”她哀求道。
“好。”他开口想要回答,却发不出声音。
他迫不及待地朝她飘去,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瞬间,突然跌入黑暗……
“他的魂魄回到身体里了。”阿晚站在旁边一直静默地看着,直到此刻才开口说道。
云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就在刚刚,你没有看到,已经回去了。”阿晚看着她盛满泪水的双眼,肯定地说道。
云初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仿佛是找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失而复得,对,失而复得!
她又是哭又是笑,鼻涕眼泪一把,说不出话来。
“他天生的离魂之症,现在全部的魂魄归体,需要时间融合,七天之后就会醒来,这期间,你要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每天晚上一更到五更,用这个法子帮他固魂。”青女的声音再次传进她的耳中。
云初拼命点头:“谢谢你。”
青女不再说话。
“咚!咚!咚!咚!咚!”清脆的晨钟声悠长地透过穹顶传进墓穴。
“五更了,回去吧。”阿晚轻声说道。
云初擦干了眼泪,点点头。
第303章 不见
竹园,七天后,清晨。
楚沄一睁开双眼,就看见欢武那张惊喜的脸。
他坐起身,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环视四周:“怎么是你?”
欢武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刚要说话,楚沄扶额,皱眉又问:“事情怎么样了?”
因为昏‘迷’太久,声音十分沙哑。
“一切按计划进行,除了您这里出了些差错,渝国公府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欢武恭谨答道。
楚沄面沉如水,掀被下‘床’,没有作声。
欢武赶忙又道:“是县主救的您,守了您整整八天……今天五更说您该醒了,她还有事,就先行回京了。”
楚沄面‘色’微霁。
“莲公公受了皇命一直在竹园里守着,每天将您的情况呈到官家面前……县主照顾您从不假他人之手,这事必定也如实呈上去了。”欢武继续说道。
楚沄的眉头完全放平,‘唇’角微勾:“外头现在怎么样?”
“赵飞白在您遇刺不远的地方,受伤昏‘迷’不醒被发现,他的佩剑和您身上的伤口十分‘吻’合,已经把伤口拓下来,写了密报呈给官家。”
“咱们的人把赵飞白送回渝国公府,渝国公得知这件事,吓的不轻,直接把赵飞白绑着进宫喊冤陈情,说儿子是被人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