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营救声中,“人影”的挣扎渐渐停止,泼水声仍不绝于耳。
正在此时,一条火龙从人影“死去”的地方腾空而起,慢慢往东侧夜空飞去!
“龙!龙!龙!”人群中有人高喊:“是火龙!火龙现世啦!”
众人惊惧地看着这场“神迹”降临,纷纷踉跄着往火龙的方向追逐、跪拜。
云初瞅准了空隙,从大殿的门后闪身出来,快速往密道的方向跑去!
她气喘吁吁、心跳如擂地眼见着离密道入口的草丛越来越近,冷不丁看见前方有一小队禁军,正往大殿这边飞奔而来!
云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还是逃脱不了宿命吗?
火龙、神迹。
如果这次再被抓回去,恐怕会落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她停下脚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七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是楚沄!
云初心中狂喜,直直往最前头那个人奔去!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被凛冽的竹香环绕,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最好礼物。
“是我。”云初紧紧抱着楚沄的腰身,哽咽说道。
远处的火龙冲着天际而去,此起彼伏的祈祷声不绝于耳。
“那是什么?”楚沄问道。
云初压低声音回答:“是青女,青女拉着燃烧的布幔,飘上了夜空。”
“走!”楚沄不再多问,抱着她闪身进了密道。
将身上禁军的衣服脱掉,露出夜行衣,又用斗篷将云初密密包上,楚沄揽着她走出密道,避开东宫的守卫,快速出了东宫。
“现在咱们去哪?”云初窝在他怀里问。
在这样的时候,更加贪恋他怀里的温暖。
“去冀国公府上,明天一早随冀国公出京前往蜀州……二郎代我在秦王府里闭门思过。”楚沄回答。
云初深吸一口气,闷在他怀里摇摇头:“你得回秦王府,我凭空消失,就算有‘火龙’遮掩,官家必定会派人去你府上查探真假。”
楚沄闻言,在角落里停下脚步,看向她,一时有些踌躇。
“官家被赵灵种下了尸魂草的毒,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就会……此毒没有解药。”云初看着他,温声告诉。
楚沄身子一僵,抿紧了唇。
云初双手紧搂他的腰身,沉默几息,慢声说道:“方才在太极殿,苏云娘已经死了。
楚沄,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等到我们把各自该做的事做完,好好过属于咱们的日子,好吗?”
楚沄埋首在她颈间,呼吸有些发颤。
“岳父无恙,我又加派的暗卫,及时拦下了他,如今他们在帝陵附近等着咱们。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愿让你独自一人身赴险境。”
低沉的嗓音,穿过耳膜传进云初的心里。
被妥帖照顾的感觉,就像是在心头融化的一粒糖,甜到四肢百骸。
她情不自禁吻上他的唇,所有未及倾诉的爱意,尽数诉诸于这个吻中……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楚沄扶着云初的肩膀,如星河般绚烂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一字一字地说道:
“你和冀国公一起去蜀州等我,不要擅自行动。
等我和你一起,无论是生还是死,咱们都要一起。”
云初回视他,点点头:“我等你,一定等着你。”
……
四十日后,蜀州境内。
镜城外十里,玄甲军营地。
云初站在崖边看着远方的城池,阴沉沉的乌云下,依山而建的城池看上去毫无半点生气,仿佛是座死城。
月余来,她随冀国公的玄甲军从京城一路开到蜀州腹地,连叛军的影子都没见着。
搜寻十几日,直到斥候探到康王躲在蜀地最西的镜城,冀国公方才连夜派兵将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欲攻城之际,楚沄从京城发来一道密信,皇帝发了狂,嗜杀成性,暂缓围剿。
冀国公考虑再三,对镜城发出通牒,“为了城中百姓免遭战乱,限康王十日内开城投降。”
如今已是围城的第九日。
“李元洲被太子射杀于延阳城下,鬼戎族不战而退。”
苏锦泽将手中的密报交到云初手上:“五日前太子连夜回京,前天夜里,官家毒发身亡殡天了。六哥昨天一早走水路从京城出发,最多再过两日就会抵达蜀州。”
“三姐呢?三姐可安然无恙?”云初赶忙问道。
苏锦泽古怪地看着她:“有容老将军在,三姐能出什么事?这回来的不过是鬼戎族的几个小部落,还是被李元洲骗来的。
原本容老将军旗下的兵将就十分神勇,又有太子殿下坐镇,更是士气大增,不过二十日的功夫,便将他们打得卸甲而逃。”
说到此,苏锦泽的脸上带着羡慕:“三姐和容羽都立了战功,战役虽小,却是太子登基前亲征的,自然不同以往,我估摸着,此番新皇登基,必会重重封赏。”
说话间,落雨一身玄色甲胄走了过来,她身量本来就高,连日来跟随玄甲军行军,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面容虽有些沧桑,却更具魅力。
这样的风姿,就连寻常男子也及不上,可康王心里最挂念的,却还是他那个被云茂养歪了的儿子。
“今天是攻城通牒的最后一天,若父王不降,明日攻城,冀国公准我做前锋……
落雨自嘲一笑:“说起来,夏姨娘和云冲都在城里,父王也算是一家团圆。”
“不过是一帮没成气候的私兵,还好六哥提前跟冀国公交代——围而不剿,若是先皇还活着,恐怕整个镜城的数万百姓,都会被当成叛军,屠戮殆尽……
太子哥哥登基,大赦天下。若康王能够及时回头,开城投降,或许会有一线生机。”苏锦泽温声说道。
落雨摇摇头:“兵不是他的兵,将更不是他的将,投降还是抗争到底,并非他能决定。
说到底,父王不过是个傀儡,姜厉既要让他死,便一定会命那些人死扛到底。
无论是先皇还是新皇,为堵悠悠众口,都不会让他活着。”
苏锦泽长叹出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宽慰落雨才好。
转眼见云初仍出神地望着镜城的方向,他疑惑地问道:“妹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第412章 再入梦境
“落爷,你是如何知道夏姨娘和云冲在镜城里的?”云初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城池,蹙眉问道。
苏锦泽也有些傻眼:“是啊落爷,打从咱们跟着冀国公第一天来这里,就没见过从镜城里出来一个人,你又是如何知道……夏姨娘和云冲也在城里的?”
“昨夜冀国公的斥候,在城郊抓到一个活口,说来你们也认识。”
云初和苏锦泽巴巴地看着她。
落雨沉默一下,目光沉沉:“是阮娘。”
“阮娘?!”云初眉头蹙的更深:“她究竟是你父王的人,还是青老的人?”
“父王对她十分信任,之前我听巴依说,他这些年为王府办事,都是阮娘安排下来的。想来应该是父王的人才对。”落雨沉吟道。
“斥候抓到她时,她是从镜城里头出来的?”苏锦泽好奇地问。
落雨点点头:“她说是来代父王求救的,还说父王现在和夏姨娘、云冲被那些人囚在县衙里,没办法开门投诚。”
“她的目的是什么?”云初若有所思地问道。
“为了能尽早救出父王,她愿意回镜城去做咱们的内应,待到凌晨,开城门放咱们的人进去。”
落雨顿了顿,补充道:“冀国公不大相信她说的话,还在考虑。”
“她现在人在何处?”云初赶忙又问。
落雨指着营地最东边,戒备森严的帐篷:“就在那里。”
“你随意去找她说几句话,我跟在你后头看看。”云初意有所指地说道。
……
阮娘一身半旧不新的胡服,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头发灰扑扑的,随意绾着,脸上是深深浅浅的皱纹,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几岁。
见落雨进来,她的眼眸一亮,局促地站起身:“郡主……可是国公爷答应了?”
“还在考虑中。”落雨淡声回答。
阮娘眸色一黯:“没关系,就算不需要我做内应也没关系,只是……他们在城里恐怕布了毒,万一明日不慎在攻城的时候,因毒药折损了兵卒,恐怕王爷连将功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毒?什么毒?”落雨眉心紧蹙:“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城里被布了毒的事?”
阮娘讪讪一笑:“镜城后头的山,叫翠障山,山中毒草甚多,我只是听说,前几日那个头领派人去山里采了许多毒草来,猜测的……”
云初穿着一身小兵的衣服,脸上抹了锅灰,面无表情地立在门侧,看上去极不起眼。
她从进帐以后,便留心打量阮娘的神色,以及她的……身后。
发现自上次在康王府匆匆一见以后,她身后跟着的冤魂,已经不再只有巴依一个,而又增加了好几个。
男、女、老、少皆穿着异族的服饰,眉眼长得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倒像是一家人。
只是,从服饰的细节来看,明显是身份不俗的本地人!
这就令人不得不生疑了。
康王既是被人要挟才来的镜城,他最信任的手下,为何会沾着本地权贵的人命呢?
何况还是一家几口人!这是灭了人家的门!
正在疑惑间,阮娘往落雨身边紧走了两步,似是诚心要再劝上一劝。
就在她走动间,又一个魂魄从她身后的帐篷里渐渐显现出来。
云初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个魂魄,书生打扮,穿着簇新的直裰,眉眼间带着一股厉色。
正是许久未见的云冲!
她心里暗暗吃惊。
当初阮娘与玉娘假扮母子,受康王指使,费尽心机接近云茂,处心积虑进入云府,为的便是云冲。
而如今……她竟然把云冲一刀毙命!
落雨正与阮娘打哈哈,陡然看见云初神色微变,赶忙寻个由头从里头撤了出来。
直到离开老远,云初才低声告诉:“她杀了云冲。”
落雨脸色一沉,扭头就要往回走。
却被云初伸手拉住:“那个女人狡猾的很,你这样去,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那怎么办?”落雨蹙眉问道。
“将计就计,放她回去,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云初意味深长地说道。
……
入夜,云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阮娘在黄昏时分,被落雨放回了镜城,并悄悄派了暗卫盯着。
她的脑海里,一直翻来覆去地想着镜城的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久违的玉坠梦境再次将她包围。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耳边隐隐传来汩汩的流水声。
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喃喃吟诵着青炎族的咒语。
眼前的黑色氤氲成雾,渐渐散去。
云初在一片血红的水里坐起身。
打眼便看见四周林立着巨大的石壁,石壁之上,密密麻麻的壁画里,全被勾上红色的圆点。
她觉得这些壁画似曾相识,蹙眉回想许久,才恍然想到——
当初在竹园救回苏锦泽时,她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中就有这样巨大的石壁,石壁上绘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原点!
云初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些圆点。
它们都是人!
是和顾婉容一样,生前被人施了血咒,死后魂魄被禁锢在壁画里的人!
耳边的水流声越来越大。
云初如有所感地低下头。
只见一个身裹白衣的身体,正安静躺在石棺里,手腕间一道狰狞的伤口,汩汩的鲜血正从伤口里流出来。
石棺、手腕上的伤口、血水。
这……是慧娘?
不,不是慧娘!
是她!
是前世的她,和慧娘一模一样的死状!
耳边的流水声越来越大,老人吟诵青炎族咒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云初想捂住耳朵,可是却动也动不了。
“不!”一个清越的声音,痛苦地在他耳边喊道:“我不要这样!”
云初扭头看去——
一袭白衣,宛若谪仙般的身影,悬浮在石棺的一侧。
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那种痛苦不是当初他不小心被滴上血时,魂体饱受折磨的痛苦。
而是心灵上的,厌弃、自责与嫌恶。
“不!我不要这样!”他愤怒地咆哮着。
想要冲出去,可魂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住,半分也动弹不了。
“我不要这样……”他咆哮许久,终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渐渐颓然下来。
云初的眼中涌动着泪光。
“阿晚。”她沙哑地轻唤出声。
第413章 阿晚之谜
云初从梦里醒来,看见油灯旁边坐着的谪仙身影,如置梦中,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阿晚扬了扬眉毛,唇角含笑。
看上去,倒是比上一次分开时,洒脱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