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着身子瘫坐在地上，忙不迭地朝周氏磕了几个响头，直磕得额角破皮，汩汩地流着血，才被两个婆子架了出屋子。
云萱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看见屋里只有周氏一个人，黑着脸心事重重的坐着愣神，她惊讶地问道：“娘亲，不是听说你把那两个贱人抓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周氏顾不上解释，赶紧问道：“你外祖母她们可走了？”
云萱点点头，“还有几个夫人，家中有事也一并告辞了。”
周氏“噌”地站起身子，恨恨地说：“这次恐怕咱们被人算计了，走，先去花厅。”
说罢，匆匆理理衣裳和鬓发，领着云萱，大步朝花厅赶去。
……
云初一直和容姝坐在花厅看戏，先是伯府的几个女眷匆匆离开，接着又有几家也借口有事先走一步，场面十分古怪。
容姝面带疑惑地凑近云初耳边问道：“今天莫不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的，戏都没听便走了？”
云初神秘一笑，转头贴着她的耳朵，将今天的计划说给她听。
还没说完，只见容姝原本清冷的面上，泛起大大的笑容。
“这是你的手笔？这下真的有好戏看了。”容姝低低说道，声音里带着畅快。
云初朝她眨眨眼，坐直了身子，摇着折扇煞有介事看起戏来。
周氏一进花厅，打眼便看见云初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表情十分专注地盯着戏台。
她不动声色走到孟春身边，轻声问道：“七娘子可曾离开过？”
“一直同容三娘子坐在一处，不曾离开过。”孟春低声回禀。
“她身边的丫鬟们可曾进出过？”周氏又问。
孟春摇摇头，“不曾。”
周氏蹙眉又问：“容家的丫鬟呢？”
孟春还是摇摇头，“也不曾。”
周氏板着脸，眼睛看着戏台，余光却不住打量云初，怎么想都觉得是她在作怪。
“站在那里做什么呢？还不快过来看戏。”许氏扭头看见她，笑着招呼道。
周氏赶忙笑笑，脚步轻移到许氏身边坐下。
原本听戏的夫人娘子们，走了一大半，只剩下苏夫人、赵夫人，和王家两个娘子的亲娘李夫人，以及几个云颂的下属家眷们在，半台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许氏的双眼虽是看着戏台，身子却是往周氏的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115章 再起
周氏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氏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应，疑惑地转过头，见她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脸一沉，冷冷问道：“先是顾家的事，现在又是别的事，难不成你打算以后什么事都瞒着我，把我拘到院子里当个老糊涂呢？”
周氏惊了一跳，老太太从来对她说话都是和悦颜色，这样的语气还是第一次。
许氏见她还是不开腔，蹙着眉敲打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了，西院的姨娘们也该多喊出来帮衬才是，若是把你累坏了，你母亲不得怪我这个做婆婆的不怜惜媳妇嘛！”
周氏一听这话，脸色更是不好，慌忙低下头，凑到许氏身边，将外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许氏听完，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忍不住压着嗓子开口抱怨道：“你怎么净碰上这种事……老大这样，还能算在我头上，连亲侄子也是这样，这要算到谁头上去？”
周氏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脸色红红绿绿的，勉强扯出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碧玺从外头匆匆赶过来，犹豫地看了周氏一眼，小心凑到许氏耳边禀报……
只见许氏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你说什么？！”
碧玺放缓语调，悄悄又说了一遍。
许氏不动声色地朝她摆摆手，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她的异样，松了口气。
又在椅子上装模作样的看了一小会儿戏，方才站起身朝在座的夫人们得体笑笑，对着周氏慢声唤道：“慧芳，你陪我去更衣。”
周氏正疑惑地打量着碧玺，听见老太太的声音，眉心一跳，强打起精神，满脸笑容地同在座的夫人们告了罪，扶着许氏走出了花厅。
一出门，许氏便收了脸上的笑意，沉着脸让碧玺喊了几个壮实的丫鬟婆子，一言不发带着人往西北角走去。
周氏眯眼看着那个方向，笑容僵在脸上，攥紧了帕子，咬着牙跟在许氏的身后。
云府的西北角，临近云萱的玲珑阁，有一处雅致的小院，名叫玉樨院。
院里种了一棵月桂树，碧枝绿叶，亭亭如盖，十分清幽。
许氏带着人越过院子里黑沉沉跪了一地的下人们，提步走进了堂屋。
一进屋，迎面扑来一股子呛人的甜腻气味，椅子和高几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白瓷的茶盏和美人瓶碎了一地，鲜花被踩成了泥，和着被撕碎了的衣裙一起，扔的满地都是。
整个屋里狼藉得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般。
左侧的卧房里，女子压抑的哭泣声，透过织锦帘子密密传来，让人听着心生不忍。
许氏板着脸径直坐到上首的榻几上，用帕子捂着口鼻，蹙眉吩咐道：“把窗子都打开，让外头的人进来，把这屋里收拾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下人们鱼贯走进来，悄无声息又迅速地打扫屋子。
大夫人周氏从进门开始，便挺直了腰板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织锦帘子，双手攥成拳，恨得浑身颤抖。
下人们将屋子收拾干净，许氏朝碧玺摆摆手，等到众人敛声屏息的退下，她才幽幽地叹口气，朝周氏轻唤道：“慧芳……”
话音刚落，云茂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掀开了卧房的织锦帘子，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先是厌恶地瞥了周氏一眼，大摇大摆越过她，走到许氏面前，“扑通”一声，两条腿干脆利落往地上一跪，谄媚着一张老脸，得意地求道：“玉娘已被儿子给……求娘亲做主，让儿子纳了玉娘为妾。”
许氏见他这副模样，嘴角一抽，哆嗦着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氏怒极反笑，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屋外。
云茂“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发自肺腑地说道：“娘亲，儿子对玉娘一见倾心，情难自禁，还请娘亲出面做主成全。”
许氏沉默半晌，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媳，一只手锤着胸口，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原本这是你们房里的事，我不想管。但这玉娘是大郎带回家，又是托了我照顾的……你如今都已经不惑之年，怎么还是这么拎不清！今天寿宴，外头来了那么多客人，你搞出这样的事，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你这是想戳谁的心窝子，你说！”
周氏咬碎一口银牙，满嘴的血腥味，恨不得再往他身上戳百十来个口子才解气！
心里更是后悔，当初怎么没有一剪子戳进他心口，戳死了一了百了！
云茂腆着脸笑笑，高举三根指头，信誓旦旦地说：“儿子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儿子是真心爱玉娘，只要把玉娘抬进府里，儿子保证以后安安分分，再也不办浑事！”
许氏“噌”地站起身，拍着桌子说道：“你那西院里面的，哪一个抬进来的时候，不是你真心爱的？！”
云茂硬着脖子回答：“西院那些，都是这个妒妇硬塞给儿子的！”
许氏大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玉娘和六娘年龄不相上下，你也下得了手！”
云茂讪讪笑笑，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看得许氏眉心一跳一跳的。
“这是你房里头的事，我不管，你自己跟慧芳说！”许氏转身回到榻几上坐下，沉着脸说道。
云茂站起身子，拍拍衣角的尘土，大摇大摆走到满脸怒色的周氏面前，粗声粗气地问：“你怎么说？”
周氏咬着牙看他一会儿，突然眼眸一转，轻笑出声，仪态万方地走到许氏的下首坐下，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抚平衣角的皱褶，慢声细语说道：“老爷要抬姨娘，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西院的空房还多。只是……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这位未来的姨娘，老爷何不唤出来让我先见上一见……”
云茂一听这话，十分得意的朝她笑笑，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卧房。
低低的抽泣声，伴随着云茂轻柔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堂屋。
周氏支着头，侧耳听着，头上的飞凤步摇纹丝不动，手里的锦帕却被尖利的指甲戳出一个个破洞。
许氏垂着眼皮，将佛珠从腕间取下，无声地捻着。
又过了半刻钟，云茂才又掀开帘子走出来，已是将衣衫捋平，整整齐齐的穿好。
一个娇小的身影，脚步蹒跚地跟在他的身后，低垂着头，抽抽搭搭走了出来。
一看见许氏，她踉跄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去，伏在地上哭的十分伤心。
第116章 波澜
周氏端庄坐在椅子上，睨着她，带着十二分的不屑，讥讽道：“呦，可千万别再哭了，马上就能给四品大员做妾，这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机会呢！现在的小娘子们还真是有本事……这玉樨院离外院隔着这么大的湖，还有隔着一道垂花门，都能把老爷招过来睡了你……快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长得有多么花容月貌。”
云茂听见这话，深吸一口气，几步上前将护在玉娘身后，对着周氏呸的一声，“你这妒妇，会不会好好说话！”
玉娘伏在地上，身子颤了颤，却没抬起头，只是哽咽地说道：“太夫人……还请太夫人将玉娘送出府去，玉娘只是与家人失散，并非无父无母之人，玉娘是良家女子，如今竟被……被……，玉娘不愿做妾！”
许氏的眉心动了动，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周氏捂嘴轻笑，“呦呦！原来是贞洁烈妇呀，若是被人强了，岂不是应该先往墙上撞一撞才算吗？不愿做妾？那你就是想要做主母了？要不然你求求老爷，让他把我休了，把你娶进门可好。”
云茂听了这话，撸起袖子喊道：“好！来人，拿纸笔来，我今日就把你这个妒妇给休了！便是把玉娘明媒正娶进门，也是一桩老夫少妻的佳话！”
“胡闹！”许氏敲了敲桌子，眼皮未抬，沉声喝道。
云茂忿忿不平的指着周氏，对许氏嚷道：“娘亲，这个妒妇话里话外，就是不想让我纳玉娘进门，我不过喜欢个女人，她都容不下！当年她那个妹子半夜爬儿子的床，和儿子睡了一觉，她二话不说喜滋滋就把人抬进来，如今怎地换成玉娘就不行了？玉娘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比她那个破鞋妹子矜贵？”
此话一出，周氏脸色一白，不动声色看了许氏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抚了抚鬓角，轻笑着对云茂说道：“不过是跟玉姨娘开个玩笑，老爷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乱说，难不成以后还打算宠妾灭妻不成？”
云茂对着周氏呲牙一笑，也不回答，又往许氏身边凑了凑，侧着身子，一只手故意放在之前受了伤的那处，看着有几分滑稽。
许氏掀开眼皮看了周氏一眼，转眼瞅见云茂这副模样，再看一眼跪地不起的玉娘，重重叹口气，缓声说道：“玉娘毕竟是良家子，你一个朝廷命官，犯下这等浑事我都为你臊得慌！今日之事，咱们府里得给玉娘一个交代，慧芳出面操持一下，便按照白姨娘的旧例来办吧！”
听见“白姨娘”三个字，周氏脸上刷白一片，故作镇定的沉默一会，却也不敢再做纠缠，不情不愿的低头应了。
云茂见事情已了，欢天喜地连连朝许氏作揖，朗声说道：“娘亲放心，儿子以后绝不再胡来了。“
许氏无奈地瞪他一眼，嘴角却是含着笑意，站起身，扭头对着周氏说道：“花厅还有客人，既然这里的事情已了，你便同我一起回去吧。”
周氏勉强挂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按下胸口翻涌的血气，同许氏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两人出了玉樨院，玉娘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揉着腿走到云茂面前，扯着他的衣袖，瞪大眼睛软声说道：“老爷你看看，为了演这场戏，奴家的眼都哭肿了。”
云茂赶忙将她抱在腿上，大手揉搓着她的膝盖，心疼地说：“我的小心肝，你何苦如此，哭的我心都碎了。“
玉娘双手撑在他的胸前，似嗔似怨地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说：“你夫人都放火把奴家房子给烧了，若是不演这么一场让老太太出面，便是以后进了府，奴家一个无依无靠的妾室，被你那个夫人随意提脚卖了，岂不是更加可怜。”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和她斗，日后她若是敢欺负你，尽管告诉为夫，把她休了便是。“云茂豪气冲天地说道。
玉娘娇媚看他一眼，将他垂下的发丝缠在手上，半侧着脸，哀声说：“此番大难不死，又被大郎救下带回府中，今天又与老爷重逢，真是玉娘天大的福气……如今只求母亲安好，玉娘便心满意足了。”
云茂眼珠转了转，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踟蹰地说：“这事有些难办，当日你们逃走时，可约定过在哪见面吗？”
玉娘朝他媚惑一笑，伸出手臂绕到他的脑后，将嘴唇贴在他耳侧，轻声说道：“当日说好，若是回京，便在胡寺旁的福源客栈天字二号房里等。”
云茂一听这话，嘿嘿一笑，大手摩挲着她的脸蛋，猥琐地说：“不如咱们此刻就去，正好我帮你解解乏，可好？”
玉娘面上泛着潮红，嘟着嘴说：“今天是老太太的寿宴，若是你跟着奴家走了，太夫人定会算到奴家的头上，到时候内院没人帮奴家撑腰，那可怎么办是好？”
云茂想起周氏那些手段，心里着实一惊，赶忙说道：“你说的对，咱们改天再去，我一会儿就去母亲那里孝敬孝敬，让她多多照顾你。
玉娘轻轻点点头，媚眼如丝的看着他，云茂见她这副样子，心痒难耐，抱起她便往卧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