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竖着耳朵半晌,发现云颂没有说下去意思,有些失望,试探道:“难怪,女儿拿着就觉得心安,仿佛邪祟不侵一样。”
“确实有别于常物,你好生保管。”云颂又提笔写起来。
云初见他无意谈及母亲张氏,不再勉强,又静静地磨了会儿墨,方才告退。
第016章 启程
自从那日,与云颂一番谈话之后,回到沁芳园,云初便吩咐丫鬟们,开始打点前往般若寺的行李。
又过几日,太夫人许氏当众宣布,将内宅全权交由大夫人周氏打理,姑洗带着大病初愈的捧墨,由赵妈妈的儿子亲自护送,回了西南老家。
不知云颂是如何与许氏沟通的,许氏将云初唤到松澜院好生叮嘱一番,又命赵妈妈亲自从库房里,挑出足足四车好东西,为她添进行李中。
让云初有种不是搬家,而是出嫁的错觉。
张妈妈身体恢复的不错,虽然行动还有些僵硬,却已经不需要人搀扶。云初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府中,禀了云颂,另置辆马车将她与宫芷、商兰先行送往般若寺安置。
云初如实将玉佩的来历告知阿晚,并将玉佩的样子画成图纸给他看。
阿晚见到图纸的刹那,有些怔忪,细细问了张氏的事情,便风一般飘走,再也没出现过。
云初都没来得及开口向他辞行。
周氏梦寐以求的大权终于握在手中,又是盘点库房,又是安插人手,忙得不亦乐乎。
云初临走的前一天去如意院向她辞行,她抓着云初的手,哭得梨花带雨,好生不舍,让云初心里腻歪的很。
强忍着周氏演完哭戏,云初忙借机告辞,出了正堂的门,她侧身回望,冷不丁地透过窗棂,看见周氏坐在榻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的预感如影随行,直到第二天马车出了东城门,踏上官道,路过五里外的长亭,看到几辆华贵马车、一袭张扬红衣的女子、一骑天蓝锦袍的少年,才让她恍然大悟。
云府六娘子,云萱。
开国伯府风光霁月、兰芝玉树的世子,大夫人周氏的亲侄,云初上一世的丈夫,周明煦。
……
重生以后,躺在床上的日子里,云初曾经无数次想象,与周明煦再次相见的场景。
彼时既怨又恨,觉得若是自己再遇见他,必然是连眼神都淬着毒,恨不得撕开他的皮肉,饮下他的血……
而如今,猝不及防的遇见,他依然是那个“清风明月不沾尘”的美好少年,而她,却平静的连心脏都懒得多跳一下。
有道是,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
上一世的爱恨痴缠,在醒来之后,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春梦,梦醒了无痕。
原以为,会爱个生生世世……却没想到,短短十年,便将情磨碎了,爱碾成灰,最后连渣子都没剩下。
我曾经手忙脚乱地爱着你,历尽千山万水的靠近你,万劫不复地守着你,而如今,风淡云轻的路过你……
这一刻,云初无比感谢这次重生,这是上天安排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你的爱还未开始,我的爱已经结束。
我其实可以选择:不动声色地勾引你、冷冰冰的漠视你、再恶狠狠地抛弃你。
不,我不会这么选,如今的我,连驻足的时间都不舍得给你。
生命如此美好,我何必再与你纠缠不清?
马车徐徐与那鲜衣怒马的两个人擦肩而过,过往的一切,不过呼吸之间,从云初脑海转瞬即逝。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女子和男子的脸庞,不带任何情绪。
车帘缓缓放下,云初闭上眼睛睡起觉来。
云萱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半晌才回过神,黑漆漆的马鞭“啪”的一声,甩开再合上。
娇纵的声音难掩羞愤,“好个云无尘,你竟然装作看不见我!快!快!咱们走!赶上他们,我要让她好看!”
周明煦见状,微微笑起来,“不是听姑母说……失忆了吗?何必气恼。”
他脑中闪过那女子的淡淡一瞥,似藏有万种风情,却如冰湖一般沉静,让他的心……像被羽毛轻抚,微微躁动。
“表哥!你不要帮着外人!”云萱跺跺脚,飞快钻进后面一辆马车,正想再次催促马夫驾车快走,却懊恼地发现,周明煦仍不疾不徐地骑着马,毫无追赶的意思。
她对着周明煦娇哼一声,甩下车帘,不再说话,任凭车队随着周明煦的节奏,慢慢向般若寺行去。
……
“已经出了京城,正是春日好天气,师妹若嫌车里闷,可将车窗打开,莫要辜负这好春光。”随着马蹄声在车外响起,一声清朗的男声传来。
角荷一脸兴奋地看向云初,云初早有心理准备,叹了口气,朝她点点头。
角荷熟练地将车窗往上一推,一个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骑着马儿走在窗外。
那少年一袭月白的锦袍,头发高高束起,戴着同色的逍遥巾,巾脚的垂背随风飘动,一双桃花眼似有流光在涌动,让人心驰荡漾又不显得肤浅。
他唇角含笑,如春风拂面,若是云颂回城那日的城门守卫在场,必然能认出这个少年,正是当日赶车的年轻人。
只是……脱下道袍的他,更显出几分矜贵风流之态。
这是云颂唯一的弟子,容羽。
容羽是个妙人,镇国将军府的嫡三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太医曾断言,此子活不过二十八岁。
他是镇国将军的老来子,十分受宠,老将军一听这话,竟然大病一场,病愈之后整日忧思,闷闷不乐。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云颂见过容羽一面,观面相、推命数,多嘴说了一句“日后或有机缘,可破早夭之命。”
镇国将军大喜过望,竟将十岁的容羽,扔到云府拜师!不求学艺精通,只求机缘来时,能有所感应,不致错过。
老将军生怕云颂退货,还放出狠话来,容羽一日不破命数,镇国将军府就不接三公子回府。
这个举动实在让云颂哭笑不得,好在容羽自幼聪颖过人,又渴望跟着他四处游走,拜师之心甚诚。
而云颂膝下无子,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这个弟子。
虽说容羽住在外院,整日跟着云颂走动,不经常在府中。但云家阖府上下最爱的,便是羽公子莫属。
且不说他长相在京城是顶顶出挑的,单是那举手投足之间自在风流的气韵,就已俘获了无数人的芳心。
再加上他擅长观相,一双桃花眼仿佛能勘透人心,初初相识即便不说话,都能让人油然生出几分亲近之情来,实在是很难让人不为之心动。
然而,这样一个风姿出众的少年,却是原主和上一世的云初,最最不喜的人。
第017章 容羽
原主不喜容羽,大抵是因为他的存在,分走了一些云颂的宠爱。
上一世云初的不喜,则是因为他能堪透人心的桃花眼……让云初每每在他面前,都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上一世她因为穿越的缘故,心中忐忑,对神棍父亲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一个小神棍师兄,使得她每次去外院,都觉得如履薄冰。
幸好原主对容羽的不喜,从来不加掩饰,倒给她一些喘息之机。
说来有些可叹,原本镇国将军把容羽丢进云府,是为了抓住改命的机缘,却没想到,最终容羽二十八岁的死因,不是病死,而是因云颂而死……
想到此,云初面上不由露出苍凉之意。
她隔着窗纱朝容羽看去,想开口寒暄,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一时有些冷清。
好在容羽对她的冷淡早已习惯,也不在意。
“师父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因担心师妹,特地让我赶来护送。”容羽轻声解释道。
是了,出府的时候并未见到他,想来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多谢师兄。”云初堪堪憋出这几个字。
容羽闻言,笑了笑,呼哨一声,驱马向前走去。
角荷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云初见状不由轻笑出声。
“娘子!”角荷恨不得找个地儿钻进去,徽竹也有些忍俊不禁。
“羽郎君挺关心娘子的,之前娘子病着的时候,羽郎君还时常送些玩意儿和吃食来。”角荷手脚麻利地在马车的小桌子上摆满吃食,笑咪咪地说:“这蜜饯、百花糕、杏仁酥和豌豆黄,是出门之前羽郎君特地让小厮送来的,说是清香斋今天早上新做的呢。”
徽竹不紧不慢地,在角落支起的小炉上烹茶,车厢里一阵茶香扑鼻。
云初拈了块豌豆黄放进嘴里,唇齿生香,当真不俗。抬眼看见角荷的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皱皱鼻子调侃道:“小丫头,你是想让我……天天派你去师兄的地盘里晃晃,就能日日见着美人了!”
“娘子越来越爱捉弄人了!”角荷跺跺脚,红着脸转过身,掀开帘子躲了出去。
云初接过徽竹递来的清茶,望着熙熙攘攘的官道发呆。
此时正是踏青的好天气,车窗外微风和煦,小麦青青,粉花翠浪,绿柳含烟。
张妈妈临行前,将张氏的玉坠交给她,玉坠和上一世的一模一样,她摩挲许久,才嘱咐徽竹收进箱笼,让宫芷和商兰先行带去般若寺了。
如今随身的荷包里,只放了云颂的那块玉佩。
玉佩的威力比玉坠小了很多,云初掀开车窗,往前方望去,笔直的驿道通向远山,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她凝神细看,几丈开外倒是有几个身影像是鬼魂,等到马车走近,又没了踪影。
看来玉佩只能让鬼魂无法近身,却依然能够让她看见它们……这样的效果对于如今的云初来说,最好不过。
马车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停在东郊的凌山脚下。
般若寺依山而建,隐在半山,从山门到寺门之间,有宽阔的石阶蜿蜒而上,沿路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甚是清幽。
云初下了马车,容羽早就在山门前负手等待,有两个伶俐的脚夫,扛着滑竿在一旁等候。
她看着蜿蜒的山路,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步行上山的念头。
“如今春光甚好,师妹可想步行上山?”容羽对着云初眨眨眼,也不等她回答,先一步上了台阶。
耳边传来角荷深深的吸气声,云初撩起帷帽的薄纱,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个花痴!大步越过滑竿朝山上走去。
凌山的石阶修的并不陡峭,一路走来微风习习,树叶沙沙,鸟声婉转,别有一番景致。
一路上,容羽始终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既不刻意攀谈,又显得亲切随性,令云初感觉十分自在。
这次相见,她对容羽,本就没有上一世的敌意,如今又平添几分好感,态度自然亲和起来。
云初痊愈之后虽然极少出院子,修身健体的瑜伽却没少练。行至寺门,也不过是气息有些不平,出了些香汗而已。
两人在寺门前站定,容羽笑着调侃道:“原以为最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师妹就得唤人来抬,却没想到师妹这体力……快赶上我这病秧子了。”全京城人都知道,羽公子身子不好,是个病秧子。
“若父亲听到师兄如此说,想必会为师兄多加些药调理才是。”云初揶揄道,云颂用药一向剑走偏锋,寻常人可受不住。
但话音刚落,她便有些后悔。
上一世云颂曾说过,容羽的早夭之相,不是病,是命。
先前在镇国将军府,因为太医的话,长辈们草木皆兵,容羽坐卧行走皆有人看着,养的太过精细。原本身子就弱,如此一来便是弱上加弱。
拜师之后,精通医理的云颂与太医斟酌方子,一边用医药调理身体,另一边暗中请了武学高人,教授他强身健体之术。再加上容羽常年随云颂四处游历,如今可谓是深藏不露。
然而,由于种种缘故,容羽的身体状况一直是个秘密,世上并无几人知晓,云初还是上一世,在他死后才知道的。
容羽听见云初的调侃,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师父一向对师妹宠爱有加,即便她知道些什么,也并不觉得奇怪。
此时知客僧迎上来,对着容羽施礼,“施主,慈云大师正在与贵人说法,请女施主前往静安园安置。”
般若寺虽非皇室御用寺院,但慈云大师佛法高深,时常有达官显贵前来求教,众人皆习以为常。
容羽与云初双手合十回礼,自有下人引着云初,向静安园走去。
般若寺因依山而建,算不得大,却胜在风景奇佳。
由于临近京城,平日里前来上香的女眷众多,寺庙之内不得留宿女眷,因此在寺院东面另辟出一块园子,种了满园的花树,用矮墙隔成若干小院,招待女眷歇息之用,颇有景色,名曰静安园。
此时般若寺灾后修缮刚刚完工,山下虽然已是暖春,山上仍有寒意,香客并不多。
容羽在园门前止步,低声嘱咐了引路的僧尼,便向云初告辞离开。
云初在园门静立片刻,目送容羽身影转过墙角不见,方才慢慢向园内踱去。
第018章 静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静安园的桃花,此刻还是含苞待放的状态。与山下相比,少了些许热闹,多了几丝静谧。
虽然与般若寺只有一墙之隔,在云初看来,这里却并不十分清静。
打从进入园子以后,远远就看见一个红衣鬼魂在园中游荡。还未等云初走近,她就远远躲开,却并不是被玉佩驱走的。
若不是无风自动的桃花,云初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
都说桃木辟邪,今日在这桃林之下还有女鬼,不知是传说不可信,还是这只鬼魂太过厉害……
若说云初现代时最怕去的地方,非酒店莫属。
曾经有一次和闺蜜外出旅游,玩的太累,到酒店随便洗洗就睡了。没想到闺蜜好奇,趁她熟睡把佛珠撸下来看……结果,当晚云初的灵魂,困在酒店怎么都跑不出去。
一模一样的门,永远不知道门后藏的是什么。更巧的是,酒店是由老建筑改建的,短短几个小时,让她把二十几年没见过的鬼,全看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