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
置物盒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白琼坐直身体,想要帮他接。
原修先她一步拿起,看也不看地掐断,顺势放到了另一边:“走吧,我们去吃饭,晚一点看电影吗?”
白琼没觉得不对,嗯了一声,欢快地答应:“好啊。”
两个人温存片刻,动身去吃饭。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开车很稳,车速稳,车技也很稳。
刚才耽误片刻,这会出了金融街刚好碰上南兴的晚高峰,红路灯前堵死一大片车,期间有一辆白色轿车连跨两根道来加塞,白琼还以为原修要发脾气,谁知他只是淡淡说:“没关系,或许有急事。”
她有些意外,却觉得很心安。
白琼嗯了一声,指着窗外:“晚霞好漂亮。”
原修扫了一眼,之间幽蓝的玻璃建筑之间,一轮橘色的夕阳缓缓染红了西边天际。
美则美矣,但并不特别。
在西海岸的时候,他常常看到如此美丽的夕阳。
原修看着白琼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低头摆弄着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点摸摸。
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温馨。
夕阳并不难得,难得的是有人陪他寻常度日。
原修笑笑,嘴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是很漂亮。”
车流缓缓向前移动。
白琼拍完照片,闲来无事尝试着修图。可修饰出来的色彩还比不上原图真实,她越看越喜欢,破天荒的发了一次朋友圈。
配的文字是:夕阳无限好。
发完照片,她满足地锁上手机,靠在椅子上注视着窗外流动的景色。
在这个城市生活多年,白琼早已习惯南兴的一切。
但这习惯非常单调。
这几年无论是主流媒体还是网络,所有的人都在鼓吹要做一个有趣的人。
一个年轻人除了要有本职工作,还要会烹饪,会瑜伽,会插画,又或者是热爱电影,沉迷文字,常年旅游。
总之,要用多姿多彩的兴趣爱好填满一个人的业余生活,以此显示自己是一个有趣的人。
白琼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很庆幸,社会对她们这样的宅女非常宽容。
上大学前,日夜苦读,上大学后,读书之余她要拼命打工挣生活费,毕业之后更是两点一线。
尤其是刚刚上班那两年,周末加班的总是她,别说业余生活了,就连基本生活都要不保。
她在南兴许多年,天天生活在最繁华CBD,可要是出了这个圈儿,她简直像是到了另一个地方,一问三不知。
这几天跟着原修,两个人一起去过的新地方比以前一年去过的都要多。
白琼开始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找一个伴侣。
并不只是单单多了一个人,而是因为这个人,生活一下子多了好多滋味。
“今天吃什么?”白琼问身边的人,原修提了个名字,她也没听过,干脆不管,手指滑开手机,看见朋友圈一瞬间多了好几十个点赞,有些受宠若惊。
助理很夸张地评论说好难得看见她发朋友圈,又狗腿地夸她照片好看。
白琼笑了笑,再一看,又看见成果的留言。
成果问:琼琼你是盗图吗,也太漂亮了吧。
白琼笑:“成果现在怎么这么会讲话啊?”
原修注视着路况,问她怎么了,她把人家的留言念出来,又给他看刚才的配图。
原修笑了笑:“毕竟人家现在是人民教师。”
白琼之前听到成果提起过,说是研究生期间留校当了辅导员。
她想起以前成果一点都不喜欢学习的事情就好笑,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不爱学习的她现在竟然为人师表了。
可转念一想,大家不也没有料到她会念金融做证券吗?
白琼觉得有时候人生的选择真有意思。
“她跟周洧怎么会在一起呀?”她之前问成果,那家伙竟然还害羞,非要当面才肯跟她分享。
“具体我不知道,”那时候原修已经出国了,两兄弟偶有联络,但并不会聊起这样私密的细节。原修笑了笑,把自己知道跟她分享,“不过周洧很宠果果是真的,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什么变化。”
白琼觉得很新奇,还想再问,看见原修停好车,回头捏了下她的脸,含笑问:“你倒有心情关心别人。”
她跟着笑笑,故作不解:“那我该关心谁?”
原修也笑,并不答话。
两个人对看着傻笑一阵,眼看气氛又暧昧起来,才推门下车吃饭。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多,白琼觉得自己被原修都养胖了,上班时间给原修发微信抱怨。
原修还觉得她真是容易满足:最近太忙了,过段时间有空,我再来做饭养你。
白琼压根不信。
原家虽然行伍出身,对后辈要求严格,但原修从小身体不好,是真真正正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
就连他在美国那两年,原静安也在当地专门请了保姆照顾他的一日三餐——这可便宜了朱昱杰。
“算了,我觉得在外面吃挺好的。”白琼笑着拒绝。
原修很坚持:“那不行,以后结婚了总要自己做饭的。”
白琼盯着他的回复怔了下,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回神,看着来电人,接通了电话。
“琼琼?”是沈敏。
白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妈。”
“在忙吗?”沈敏的声音听上去很平和,“妈妈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白琼顿了下,主动问,“怎么了?是不是鸿鸿又要买药?”
“不是不是。”沈敏连忙澄清,“鸿鸿已经好了,你别再给他花钱了。”
上次为了鸿鸿买药的事情,白琼挂了她的电话,沈敏知道自己又伤了女儿的心,这段时间一直想办法缓和。
当年的事情,是沈敏对不起孩子,这几年下来她都耿耿于怀。
有时候沈敏也会埋怨,要是自己自己真的愚昧至极倒也好了,起码不会如此自责。可她偏偏不是。
从前白琼虽然跟她爸爸更加亲近,但对母亲总是有孺慕之情。
可自从她知道真相之后,这份感情明显淡了下来。
沈敏心里也不好受,有意修复母女之情,但总归是回不到从前了。
但毕竟是亲生女儿,沈敏心里一直挂念着她。
“琼琼,是这样的。”沈敏说,“就是隔壁孙阿姨,她孙女儿的老师,有个弟弟,在香港上班——就是上次给咱们推荐药品的。”
白琼略一回想,隐约记得这么一件事情。
沈敏说:“你最近有空吗?要不要跟人家吃个饭?我给你说,人家态度挺好的,说要是你愿意的话,他可以专门到南兴来见面。”
“谁?”白琼有点没跟上节奏,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见面的事情了。
“就是孙阿姨孙女儿老师的弟弟呀,叫小周,我看过照片了,人长得很精神的,个字也高,就是年龄大了点,不过男孩子嘛,年龄大点也没关系的。”
白琼总算是听明白了,妈妈这是要给她相亲?
这几年虽然沈敏偶尔会催她考虑个人问题,可毕竟鞭长莫及,白琼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次她有备而来,连时间定点候选人都准备好了。
白琼没当回事,还有心情暗想:之前的“小尤”她还没解释清楚呢,这会又来一个小周,就算原修脾气再好估计也要生气了。
——她竟然想象不出来原修吃醋是什么样子呢。
“妈,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想归想,白琼仍直接拒绝,“帮我回了吧。”
“哎呀琼琼,你见见呀,也不是勉强,妈妈就想着这知根知底的,实在不行好歹可以做个朋友。”
“不用了,大家都挺忙的,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沈敏顿了下,仍是苦口婆心地劝女儿:“妈妈知道你工作忙,可是这个问题也总要考虑的。”她的声音透着疲惫,却仍然好言好语,“你一个女孩子一直在外地,到底让人不放心的,咱们隔得那么远,你弟弟腿脚又不方便,要是我走了,你但凡有个好歹,你还能指望白琮赶过来给你撑腰吗?琼琼,妈妈不放心你呀。”
白琼耐着性子听完,要说完全不动容那是假的。
“妈……”她沉默片刻,决定把和原修的事情告诉她。
尽管两个人现在才刚刚开始,但她心底早已认定。
白琼斟酌着,把两个人的重逢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通:“所以你放心吧。”她还想着,要是果断时间两个人都有空了,就回一次九云。
谁知一直催她的沈敏,听清对方身份之后,竟然沉默了。
这沉默,让白琼很快从自己的小雀跃里清醒过来:“怎么了?”
“哦,没事。”沈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说完竟匆匆挂断,“你先忙吧,鸿鸿在哭,我先不跟你说了。”
白琼不以为意,挂断电话。
她没想到,沈敏挂断电话之后,左想右想想不通,第二天竟然直接买了一张火车票赶到了南兴。
白琼接到她的电话时,刚跟原修吃完晚餐。
她暂时不想让原修知道,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回家里。
幸好房子是密码锁,白琼回家时,沈敏已经入了屋子。
母女俩上一次见面还是春节,短短数月,沈敏脸上的法令纹又深了些。
“妈?”白琼放下包,进厨房洗手给她倒水,“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坐,你坐。”沈敏不要喝水,拉着女儿到沙发上落座,“昨天你跟我说的事情,我想过了。”
白琼没想到沈敏竟然因为一通电话,抛下家里的种种琐事,亲自到了南兴。她大感意外,难得有一种被人担心被人关切的感觉。
可沈敏一开口,白琼一腔暖意都被熄灭。
“琼琼,你听妈妈跟你说,你可不能跟原家那孩子在一起。”沈敏急急道,“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有可能又是来找你要血的。”
白琼怔了下,无奈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想起往事,沈敏忍不住抹眼泪:“那个时候是妈妈做错了事,没考虑你的感受,你心里一直怪我,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悄悄跑到南兴……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家条件不像以前那么难过了,你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也不容易,我不能再错一次,这一次我要好好保护你。”
“妈妈,你冷静一点。”白琼静静地看着她涕泗横流,去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沈敏捂着眼睛仍然呜呜直哭。
白琼心底叹气,反问:“你只是那个时候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吗?”
她一针见血:“你这一次依然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沈敏急了:“白琼,我是为了你好!那孩子……那孩子目的不纯呀!”
她没有见过原修,更没有从白琼口中听到过一丁点关于原修的事情。
在沈敏看来,时隔多年,原修再次接近白琼的动机十分可疑,甚至还是想要她充当私人血库。
“你想想看,要是他真的喜欢你,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你,现在才突然冒出来?”沈敏质问,“你有没有看过他的体检报告,是不是他又生病了?”
“不是。”白琼马上维护原修,“我们之前有些误会。”
“你这孩子!”沈敏气急,一双眼睛通红,“你怎么这么倔啊!万一……”
“好了。”白琼不想跟妈妈吵架。
她抬手看了表,时间不早了,白琼主动缓和语气:“妈你也累了,先去洗个澡吧,今天就早点休息。我明天还要上班。”
沈敏脸上还挂着泪,可看女儿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又不敢再争辩。
当初的事情让沈敏一直在女儿面前无法挺直腰板说话,如今白琼又早就经济独立,家里事事都要仰仗女儿,母女关系倒像是颠了个个儿。
“擦擦眼泪。”白琼又递了纸巾过去,“别哭了。”
沈敏半捂着脸,欲言又止,耐不过女儿催促,只好先进了浴室。
浴室里面渐渐有了水声,白琼松了口气,认命地去给妈妈准备睡衣,又套了一床新的空调被。
等人出来,白琼伺候她上床,自己去洗澡,又故意磨蹭半天,想等她睡着了再回房。
可发生了这种事,沈敏哪里还睡得着。
她硬是等着女儿关灯上床:“明天你还要上班,妈妈不多说了。但是琼琼,这个人你真的要再多观察观察,你这个孩子心思单纯,妈妈真的很怕你因为当时受了他们家一点恩惠,就被他骗了。”
黑暗里,白琼轻笑一声,叹息说:“妈妈,你知道那一年他的心脏病为什么突然发作吗?”
她转过头,轻声道:“是因为救我。”
沈敏一愣。
白琼闭了闭眼,喃喃重复:“都是因为救我。”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恐惧与绝望,更忘不了他拎着棍子破门而入的身影。
他豁出一条命去,只为了救她。
今生今世,她怎么还会爱上别人?
第二天母女俩都粉饰太平,白琼照常上班,只在出门之前留了个准信:“晚上我回来接你,一起见面吃个饭吧。”
听见要那人,沈敏心里发怵,但又不能不答应,于是老老实实在家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
晚上,原修先接了白琼又回家接上沈敏,三人才一同去餐厅。
沈敏震惊于原修的外形条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偏偏原修也不是长袖善舞的性格,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