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其实也明白安笙的顾虑,他倒是不怕顾麟缠他,再说了,他觉得顾麟也不敢缠着他,更何况,官职委派之事又不归他管,即便顾麟求到他头上,他一句无能为力,顾麟又能怎样?
不过,既然安笙不愿他被顾麟缠磨,他也不能辜负安笙一片苦心才是。
结果陆铮刚走,安笙的脚才要跨进垂花门,就见顾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见只有安笙一人,顾麟眉头不禁一皱,问安笙说:“陆姑爷呢?”
安笙微微挑了挑眉,陆姑爷?这个称呼可真新鲜!
可她怎么记得,从前陆铮称呼顾麟岳父大人的时候,顾麟可是一副被噎住了的模样,好像老大不愿意的,现在自己叫起陆姑爷来,倒是听顺口的啊……
安笙也没跟顾麟掰扯一个称呼,闻言只道:“世子有事要办,先走了。”
顾麟一听陆铮走了,不由大为失望,张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不知道又顾忌着什么,一时间也没说出来。
直等到安笙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听顾麟埋怨道:“你怎么也不留人喝杯茶呢!怎么一点儿待客之道都不懂!”
说着,又是唉声又是跌足的,然后也不等安笙再说话,径自甩袖走了。
走得老远了,安笙还能听见他的叹气声呢。
她觉得挺好笑的。
待客之道?
顾麟到底知不知道,何为待客之道?
所谓待客,首先得有客人上门来,才能有机会待呢,客人都没来,又谈什么待客之道呢,岂不可笑?
然后,她也没管顾麟,自己去徐氏那里回了话,陪着徐氏闲话了几句,便回玉笙居去了。
相比于顾麟的急躁和不懂掩饰,徐氏明显高端多了,虽话里话外也透出些责备安笙的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叫人觉得她在责备人,只怕真有孝心的听了徐氏的话,真要觉得自己不孝呢!
可安笙却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长辈不慈,她纵孝顺又如何?
人是该遵循礼仪孝道,做小辈的孝顺长辈也是应该的,可孝顺就代表了毫无原则地退让吗?
那只怕是愚孝,安笙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长辈不慈,如今想拿孝道压人,却要看她肯不肯答应。
第943章 放榜
很快,便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杜奕衡与林子轩收拾齐整了便入宫去了。
殿试没有落地一说,只名词前后不同罢了。
殿试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便是普通百姓都知道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则统一赐同进士出身。
其实每年的殿试,有些人自觉学问不到家,加之会试的成绩又不大理想,便不参加后面的殿试了,就是为了避免同进士,同进士,也叫进士,可听着这名就叫人不尴不尬的。
何为同?所谓的“同”实际上却是“不同”,有人曾举例说:所谓“同进士”着实令人尴尬,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发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其实就是准进士,乃进士之后备人选。
与同进士相对应的便是那“如夫人”。
所谓“如夫人”,其实说白了还是妾室,《左传•僖公•僖公十七年》云,“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如夫人虽等同小妾,但从称谓上来看明显是较为尊重了些,后缀以夫人冠之,亦可算是一种身份象征,也只有在大户人家才会这样称呼有身份的妾室,不同于一般人家百姓家的小妾。
但其实能得个同进士出身也并不容易,只读书人大多清高孤傲,自恃学问,哪里肯屈居人下?
可一家二甲的人数就那么多,没点儿真才实学,你休想挤进去。
从前科考多有舞弊之事,今年惠帝监察严格,太子和大皇子又相互制衡,倒是难得的清明,几乎哪一方都没动到什么手脚。
可正因如此,大皇子才更加心有不甘。
想他支持的那几个书生,名次最好的不过二甲第十二名,剩下的几个都排在二甲几十名开外,最可恨的是,有六人还是同进士!
可太子那头呢?
先不说其他人,就单说那杜奕衡跟林子轩吧,这两个人居然拿下了一甲前三名,林子轩因策论出众,被惠帝钦点为状元,杜奕衡稍稍次之,为探花郎,单就这二人的成绩就足够大皇子眼热了,哪还管得了其他?!
当着惠帝的面,大皇子的脸就拉下来了,活像是谁欠了他多少银子!
汪德蒲不停地朝大皇子使眼色,大皇子一概置之不理,他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怒火都快要喷出来了,哪里还管得了汪德蒲?
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太子这下不知道要如何得意,可恨他……
杜奕衡、林子轩出身不俗,如今殿试又得了这样好的名次,来日何愁前程?
很快,殿试的成绩便分送到各家去了,杜、林两家接到消息,自然都是十分高兴,那些与他们交好的人家,也是替两家开心。
因今年一甲前三人品相貌皆是出众,惠帝一高兴,便叫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一道于三日后杏园宴采花。
又赐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金花乌纱帽,大红袍,金鞍红鬃马,带领二甲前二十名进士同游长安街,届时旗鼓开路,前呼后拥,端的是气派非凡。
每逢“状元游街”时,几乎全邺京城的百姓都会来看,大街小巷,街边酒楼茶馆都挤满了人,就为了好好瞻仰一下新科进士们的仪容,更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朝新科进士们扔鲜花、绢花、香囊等物,这也就怪乎有诗曾云,“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见长安花了。”
再有这几日最盛行的便是“榜下捉婿”了,不少人家看中了新科进士的人品样貌,便动了结亲的心思,更有那“饥不择食”的,甚至连家世门第,可有婚配都顾不得,一心只想为自家谋个进士女婿,不过这样的多是乡绅富商,稍微有些体面的官员,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原本最抢手的应该是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才是,可今年的状元和探花出身不凡,他两家又都放出消息来不急着定亲,哪个不长眼的人家敢抢到他们二人头上?所以,今年最抢手的反倒成了榜眼。
那榜眼样貌虽说不如杜奕衡跟林子轩,但也勉强算得上青年才俊,再加上得了个好名次,自有大把人家想要将其招为乘龙快婿。
“状元游街”的时候,安笙没出去,后来倒是听郑妈妈说,宋氏带着顾菱出去了,不知道宋氏怎么跟徐氏说的,徐氏也没阻拦,而顾安雅这次倒是没闹着要出去,近来她老实了不少,想来徐氏安排的嬷嬷确实有些能耐,顾安雅的“规矩”学还很好,倒消停了。
五月里谢婉容和文韬要成婚,安笙最近一直在想着送些什么给谢婉容添妆为好,这几日才琢磨出了点儿门道,正忙着准备这个呢。
寻常姑娘家添妆,左不过送些首饰财物,亦或自己做的精致绣品之类的,安笙倒是选好了一套头面打算送谢婉容,但觉得还有些不够,遂想着亲自做一套“桃花妆品”送给谢婉容添妆,寓意又好,又算尽了心思。
所谓桃花妆品,取其字面意思,自然就是以桃花为主料的香粉,口脂,面脂凝露等点妆用物,现如今桃花正值花期,取来做妆品正合适。
安笙本就自己研究过不少这方面的方子,所以做起来倒是不难。
这几日关在房里,她便是一直在试验这些东西的方子呢,只等方子确定下来了,送到苏远那里,让苏远在谢婉容婚期前将东西做出来,到时候再当做新婚贺礼送给谢婉容,正正好。
五月里桃花已经尽谢了,送些桃花制成的妆品倒也新奇,何况桃花自来指代美人,送给谢婉容再合适不过了。
安笙决定之后,近来便一直在研制这个配方,连外面的热闹也顾不上,只一心在房中研制这些东西,就是今日“状元游街”,也不见她急着跑出去看热闹。
第944章 君心难测
林子轩跟杜奕衡都被惠帝安排进了翰林院,并没有外放做官的意思。
不知道是顾忌他们两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单纯的觉得他二人年纪尚轻,还不适合外放,总之这他二人都入了翰林院,唯有榜眼补了礼部的确,还算是跟实权沾了点儿边。
众人咂摸着惠帝的意思,都觉得惠帝这是看榜眼哪一边都不靠,也不见跟朝中哪位重臣走得较近,所以才将榜眼安排到这个位置的。
按说杜奕衡跟林子轩的家世,入翰林院倒也合适,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非阁老不入翰林!
当然了,大部分翰林一辈子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翰林,只有少数人能从其中脱颖而出,将来位居三公九卿,站在众臣的顶端。
杜、林两家的当家人,一个是当朝宰辅,位及文臣之最,一个是一品的大学士,又做过帝师,所以谁都明白,两家的子孙若是争气,将来的前程定然差不了。
但自古君心难测,这次殿试,杜奕衡被点为探花,入了翰林院倒也没什么不对,可林子轩身为状元,却也没有委派个实实在在的官职,皇上的态度就有些值得商榷了。
是对林家有什么不满?
也不至于吧。
林大学士虽学生不少,但并不是专权弄术之人,也不拉帮结派,皇上不至于忌讳林大学士才对。
也许,不是忌讳林大学士,而是忌讳林家身后的陆家,更准确的来说,是忌讳陆家身后的太子……
宫里的风向时时在变,帝王之心最是难测,皇上今儿觉得皇后端庄大气,值得敬重,但没几天却又觉得,荣贵妃妩媚专情,小意温柔,值得宠爱。
皇后跟荣贵妃便代表着太子和大皇子,谁隆恩更盛,谁的儿子可能就更得皇上喜欢。
宫里头向来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帝王的宠爱与钟情,哪有什么长久?
也许,这次点差就是因为皇上受了荣贵妃的蛊惑,又开始忌讳太子,这才故意不给林子轩委派实职,只一样叫入了翰林院,且跟杜奕衡一样,皆为翰林院编修。
这个官职实在不高,但历届榜眼、探花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今年稍稍变了变,榜眼给剔出去了,状元郎却进来了。
三日后杏园宴,安笙带着几张配方去找苏远,将方子交给苏远,叫他尽快做出来一批成品,让自己试用一下,确定没问题了,再批量制作,除去送谢婉容一套,其他的全部留到入夏再开卖,至于怎么存放这么久,这历来是苏远操心的事,苏远家中从前就是做这个的,他虽被人害的从宗族除名,离开了家,但家里的本事还是学到了的,所以这点安笙并不担心。
杏园宴后,陆铮跟安笙说起林子轩和杜奕衡被点为翰林院编修的事情,安笙面露惊异。
陆铮看到安笙的面色,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声,说:“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何止不对啊,简直太不对了好吗?
今年策论的题目是治国之道,林子轩既然能被钦点为状元,那说明他的策论是十分出色的,他虽出自诗书世家,但很明显他是个实干型人才,这样的青年才俊,稍加历来几年,必能成为国之栋梁,惠帝却将人点为了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是做什么的,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事务的文官,而大多数的翰林编修,多是在翰林院内修撰史籍的,平日连朝都上不了,皇上居然叫新科状元去修史书,是不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再怎么着,林子轩也该被点位翰林院修撰吧?
“那位这是忌惮林家了?”安笙伸出手,朝上指了指。
陆铮面色有些沉,“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忌惮太子殿下。”
皇上忌惮太子殿下?
安笙似乎有些明白了,皇上岁数不算太大,但也算不上太小,正是比较尴尬的年纪,说年富力强有些牵强,说年老体衰又不至于,所以皇上疑心反而更重,太子越优秀,他大概就越觉得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坐的不稳当了,所以又开始想要打压太子了。
这几年这件事好像成了一种定向循环似的,皇上待太子总是好一段时日,便又要变脸,安笙不好说天家之过,也只能说一句君心难测了。
君心确实难测,但太子如今羽翼愈加丰满,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惠帝稍一变脸,就被压制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了,如今的太子,其实惠帝已经压制不住了,只太子还顾着君臣伦常,不欲与惠帝正面交锋罢了。
惠帝年轻时候算不得一个有魄力的皇帝,如今年岁渐大倒是常常有想要做一代圣主的心思,可惜起步太晚,有想法也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要是叫安笙来说,惠帝不是力不从心,是根本拎不清,想要做贤明君主,首先你得会看人吧,知人善用总得擅长吧?什么都不做难道贤明圣主的名声会自己跑到你头上去不成?
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陆铮他们未必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但私下非议天子,这种事情谁也不会做,陆铮是太子的心腹,说话做事尤其还要注意,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族荣辱思量,亦要为太子思量。
不过,不管大家心内都如何思量,杜奕衡跟林子轩高中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样大的喜事,两家自然要大摆筵席宴客,京中不少名门世家都接到了他们两家的请帖,顾家自然也接到帖子了,不过,顾麟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赴宴。
这段日子,他收到了诸多冷嘲热讽,原本是不大想出门赴宴的,可徐氏却建议他去,还跟他说,面子固然重要,但顾家反而兴衰荣辱更重要,为了顾家的兴旺,顾麟该去赴这个宴。
顾麟听了母亲徐氏的话,左思右想了一阵之后,终究还是咬着牙去了。
至于宴席上头会不会再遭受到同僚的讥讽,他既然决定去了,便也顾不得了。
第945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麟带着家里的男丁去赴杜、林两家的宴会,女眷这边,则是徐氏和沈氏带着安笙。
这样的宴会宋氏历来不参加,加上她又信不过徐氏和沈氏,所以便托词说顾菱身子不舒服,没叫跟着,至于顾凝薇和顾安雅,那是被拘在房里学规矩的,没有徐氏的首肯,现今轻易不得出门,徐氏不吐口说带她们二人,谁又敢为她二人说话?
方氏没了,顾凝薇在府中彻底失势,顾麟又不关心她,她在府中的日子实在算不上好过,早前多少人巴结恭维着她,如今便有多少人给她冷眼看,人情冷暖,不外如是,下人们势利起来,纵你是主子,也没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