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话音刚落,陆铮便补充道:“臣与云亭先出来的,出来后便见到太子殿下也在人群里,因不知殿下出现在此处是领了差事还是其他原因,臣等未敢声张,然后,李大人手下便到了,再之后,李大人便到了,然后,臣等便应陛下传召进了宫。”
杜奕衡与林子轩忙也点头附和,说确实如此。
皇上一直没说话,直到他们几个都说完了,才又去看李振平。
李振平明白皇上的意思,因而忙也道:“臣去的时候,陆将军等确实都在现场,太子殿下也在,不过确实不在一处,因几位大人表明了身份,倒是帮忙镇住了场子,皇上想必也有耳闻,这云华楼内招待的非富即贵,臣的下属们下令封锁云华楼,少不得,会有人有些意见,好在几位大人帮忙,才没出了乱子,也没破坏案发现场,臣要了云华楼今日待客的明细单子,请皇上过目。”
说罢,李振平便将一个小册子递上去。
常公公接过,交到了惠帝手中。
惠帝拿过来略翻了翻,在里头见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然后将册子又甩给常公公,道:“给王大人他们把,查案用得着。”
常公公闻言,忙将那小册子又拿下去交给了刑部尚书王忠肃。
众人见惠帝此举,便明白这是要让王忠肃主理此案,其他人协同破案了。
这倒也不奇怪。
王忠肃此人人如其名,乃出了名的耿直忠心,皇上将这案子交给他,就是不许党派相争影响真相了。
说实话,右相听见这话,反倒还是松了口气的。
王忠肃忠心耿介,能让他来主理此案,倒是好事。
只不过,这案子牵涉到太子,他儿子作为太子岳父,又是督察院半个长官,怕是不太好插手了,只能尽量做个旁观,不惹嫌疑了。
案子交给三司会审,惠帝便挥手叫众人先退下去了。
待众人走后,惠帝又叫常公公去宣了四公主过来。
……
出了宫门后,杜奕衡着急忙慌地跟上祖父和父亲,小声追问着:“祖父,父亲,您二位说,皇上会不会为难四公主?”
四公主出宫跟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已经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了,若在平常皇上也许也不会多注意这事,可如今命案一起,他们都被叫过去问了话,四公主肯定也难逃这一趟的。
四公主胆子小,他担心……
右相闻言斜了杜奕衡一眼,却没说话。
杜奕衡的父亲杜海峰倒是扯了杜奕衡一下,小声斥道:“皇上要做什么,也是你能打听的,休要多言!”
“我……”杜奕衡不是不知道身为人臣不该打听皇上的事,可这事跟四公主有关,他怎么忍得住。
右相坐进了轿子里,在轿帘放下前跟杜奕衡说了一句,“四公主乃皇上之女,皇上能怎么为难,有皇后娘娘在呢,教养公主,乃皇后娘娘之责,你操的哪门子心。”
杜奕衡一听,顿时明白了。
对啊,有皇后娘娘在呢,他操的哪门子心啊!
右相见杜奕衡一脸傻气,也不理会他,又对儿子杜海峰说:“虽然这件事你要避嫌,但皇上既叫三司会审,你身为督察院半个长官,自然也要尽心才是,你去吧,我自己回府。”
说罢,右相便示意仆从放下轿帘,坐着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杜海峰看着父亲走了,匆匆交代了儿子两句,赶着去跟其他几位主审官员一起,审案子去了。
……
三司会审,这案子动静不小。
头一样,便是询问证人。
案发时候出现在云华楼的一干人员,均要去询问。
有些能提到刑部衙门里来问,有些,却只能叫人登门去。
譬如,永宁侯府上。
永宁侯府上被询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笙。
因为安笙是女眷,所以,刑部派的也是女捕。
永宁侯老夫人跟永宁侯顾麟从知道云华楼出了人命案后,就一直焦急不安地等着,派出不少人去打听消息,皆一无所获。
没想到,头一个等来的,就是刑部的女捕!
一听说刑部来人了,徐氏跟顾麟脸色就变了。
哪怕人家只是说来例行询问,他们母子俩也以为出了大事,惴惴不安。
徐氏忙喝命道:“快,去玉笙居看看二小姐怎么样了!”
随着徐氏这话刚刚落下,刑部的女捕头便已经跟着管家进了待客的花厅。
徐氏与顾麟不明情况,也不敢耽搁,忙爷一道去了花厅见客。
第1027章 不以常理论之
安笙是吓晕的,该醒自然还是要醒的。
说来也巧,老夫人徐氏这边才刚打发人来问,安笙这边就醒了,在大夫的眼皮子底下醒的。
青葙眼尖,看到安笙眼皮动了,便拽着大夫说安笙醒了,大夫转头一看,可不正是醒了么,于是又是诊脉下药的,一通忙活。
刚忙活完,倚翠就又过来了。
听说安笙醒了,忙进来相见,然后就见安笙人虽醒了,精神头却差得很,倚翠忙又问了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的倒也简单,就是受了惊,需要静养。
倚翠斟酌了一下,又跑回去询问徐氏的意思。
刑部的人听说安笙吓晕了,这会儿才醒,互相对视了一眼,跟徐氏和顾麟商量说,能不能让女捕到安笙房里去问话。
顾麟和徐氏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于是,便由徐氏带着刑部的女捕,去了安笙那里。
……
玉笙居。
安笙听说徐氏跟刑部的女捕来了,还挣扎着要起身相见,奈何力有不逮,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反倒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徐氏见了她这样便觉得心里不顺。
还是刑部的女捕觉得于心不忍,忙叫说:“二小姐不必多礼,我们是来例行询问的,问几句话就走,二小姐身子不好,便不必起身了,只回我们几句话就行了。”
刑部的女捕甚少出门查案,举凡上门,都是为了特殊案件,比如,问询官家女眷。
安笙跟那些今日出现在云华楼中的大部分贵眷一样,都是人证,既是人证,自然不能拿到衙门里去询问,而这个时候,派男性署官们前来也不合适,所以,这些平日里养着的女捕们,便派上用场了。
女捕们虽不常与官家贵眷们往来,但基本的眼力和心计还是有的。
永宁侯府门庭自然算不上显赫,但永宁侯府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一般人,不管是冲着这位二小姐的未来夫家,还是冲着宫里头的皇后娘娘,都得小心客气些。
女捕客客气气地问了几句话,又客客气气地告辞了,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徐氏还想打听打听案情的进展,却被人家不软不硬地给搪塞回来了,好一阵没脸,只得压下不问,先打发着将人送出了府。
送走刑部的人,徐氏又揪着安笙细细询问了一阵,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才悻悻走了。
徐氏走后,青葙扶着安笙从床上坐起来,小声问说:“小姐,老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安笙靠着软枕,闻言轻轻笑了声,“干什么?怕受连累呗。”
徐氏那点儿小心思,她都不用费心去猜!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听说行凶的可能是匈奴那边的人,就担心被牵连了,以后呢?
青葙听了安笙的话,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忍不住微微抬高了些声音:“牵连?谁牵连谁?这事又不是世子做的,老夫人害怕谁牵连了她?!”
安笙面色微微冷了冷,“不用管她,她爱担心就让她担心去吧,有点儿事情操心也好,省得她闲的没事做,眼睛都盯在我身上。”
青葙一想这倒也是,遂不再说了。
……
三司接了御史被杀一案,便忙开了,这一个下午,几乎就在询问证人,提审相关人员中度过了。
很快,便入了夜。
城西一所小院里,烛火幽幽。
陆铮几人陆续来到这座小院,跟已经到了的太子碰了头,坐下细细商议白日里的事情。
太子坐在上首,朝下面几个人摆摆手,道:“都坐吧。”
陆铮等人闻言纷纷坐下。
“这个时候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白日里说起来不方便,”太子抿了口茶,继续道,“我想着,你们肯定也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云华楼,说什么去体察民情的,不过是个托词,想来你们也明白。”
陆铮等人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
太子才又继续,“我今日去云华楼,是因为接到了暗报,去查一件事的,暗卫那边得到消息,说匈奴的密探来了邺京,今日与人在云华楼接头,我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却是个套,也怪我自己不警醒,以为暗卫送来的消息就不会出错了。”
陆铮几人听了太子的话,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这件事还真是个连环套。
先以匈奴密探诱骗太子出现在云华楼,然后,再用匈奴人惯用的弯刀杀了弹劾过太子的御史,之后呢?将御史被杀的事情,栽赃到太子头上?
可这么该怎么栽赃呢?
这个局,是不是也有点儿太糙了?
哪怕太子真就想要那个御史的命,可总有更周全的法子吧?总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将人杀了吧,太子是有多嚣张呢?!
等等,嚣张?
“衍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说。”太子点着陆铮道。
陆铮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其他人,说:“也算不得什么想法,就是忽然想到的,今儿我送安笙回府的时候,跟安笙说起这件事,她曾说,这个局如果真是要陷害太子殿下,也许并不是我们常理想的那样,我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想想,却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不是常理想的那样?”杜奕衡咂摸了一下陆铮这话,脑海中似乎隐隐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是,不以常理论之,”陆铮点点头,继续说,“我们的怀疑方向,大都在匈奴那边,认为这个局是要将殿下跟外族牵扯到一起去,陷殿下于不义,可仔细想想这又实在太牵强了些,再结合安笙说非常理所想之用意,我就想,会不会这个局扯到匈奴头上,根本就是故意为之,是为了混淆我们的注意,而他们真正的意图,根本不在这上头呢?”
“你继续说。”太子摩挲了下手上的扳指,冲陆铮抬了抬下巴。
陆铮又道:“方才我跟子正见了面后,他说杜世伯说了,三司衙门几位主事都觉得殿下因私愤杀人不大可能,原因很简单,因为殿下真要出手的话,不该这样简单粗暴才对,但问题可能恰恰就出在这里。”
第1028章 下一步
文韬最先反应过来,拧眉看着陆铮,问说:“你是说,什么匈奴密探和匈奴弯刀,不过都是他们放出来的烟幕弹?”
“只是这么个猜测,”陆铮也并不能确准,“我也是听殿下方才说话,才忽然想起来的,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们根本一开始就都想错了?我们这么想,大多数人也这么想,因为这件事情可能牵扯到了匈奴那边,便将这事当成一件大的不得了的事对待,可如果不是呢?如果,那边只是为了散出殿下行事嚣张不容人的恶名呢?毕竟,这段时间朝中弹劾殿下的折子,也算不上少……”
“我以为衍之所言甚有道理。”林子轩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说的第一句,就是附议陆铮的话。
他们这几个人中,林子轩心思最细腻,话不多,但每次说话,都必然是在点子上,且也经过了深思熟虑了的。
况且,陆铮这话还真就不能说没有道理。
太子凝神思索了片刻,也道:“我也觉得衍之这话有些道理。”
文韬和杜奕衡也是纷纷点头。
屋里静了静,文韬忽然问说:“那个传信的暗卫,殿下怎么处置的?”
听文韬问起这个,太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发现不对之后就交代人去问了,但还是没来得及,死了。”
他身边的暗卫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说是最信任亲近的人也不为过,可偏就是这些人中出了问题,他……
“殿下别挂心,这也是常有的事,咱们不也在别人那里埋了人手么。”陆铮劝了一句。
太子闻言面色稍霁。
杜奕衡又问:“那,你们觉得这个局是谁设的?是瑞王府那边,还是……”
上面那一位?
这话杜奕衡没敢直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送安笙回府的时候,陆铮也曾跟安笙隐晦提过,皇上如今对太子忌讳颇深,要说这个局是皇上设的,也不是一点儿可能没有,可是,皇上真就到了这种地步了?
太子听了杜奕衡的话,沉吟了片刻,道:“我觉得,还是老大那边更可能一些,皇上那里,应该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皇上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挖坑陷害自己儿子,这一点他倒是还有把握的。
那如果不是皇上,就只可能是大皇子了,至于到底是瑞王府还是尚书府动的手脚,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
就好比如今的他跟右相府,不管到底怎么回事,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一体的,当然事实上,他们本来也是一体的。
“可瑞王费这么大劲,不惜冒着危险众目睽睽之下杀人,难道就只为了给殿下泼点儿脏水?可泼脏水也要讲究证据吧,他们有什么证据能笃定是殿下杀的人呢?”这一点,是林子轩想不明白的地方。
文韬却说:“也许,并非是要坐实了殿下的罪名,要真如此,他们岂不直接就拉殿下下马上位成功了?”
“不错,他们要的也许只是个乱象,要的是将污名安在殿下头上。”陆铮也赞同文韬的话。
杜奕衡忙说:“那若真是如此,我们也要早做准备才行。”
众人纷纷赞同。
确实该早做准备才行,总不能真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还是用这么粗浅的招数!
“行了,有了方向就好,时辰也不早了,今儿就说到这里吧,都散了吧,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太子便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