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主要也是就算不问,他也差不多能猜得到是谁的手笔,总归跟他那位好皇兄脱不开关系!
但让太子意外的是,陆铮所说的,却跟他猜测的不太一样。
只听陆铮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殿下,臣怀疑在平湖动手的,是匈奴那边的人。”
“什么!你是说……”太子乍然听见陆铮提及匈奴,难免惊异。
说实话,此前他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以为是瑞王不甘心他抢了差事,所以背地里给他下绊子呢,难道并不是这样?
陆铮见太子不敢相信,便将那个家丁的话重复了一遍。
太子和文韬听罢,都是一脸凝重。
如果此事只是瑞王背地里使绊子还好说,可若是牵扯到匈奴,那情况可就复杂了。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陆铮:“那个家丁……”
陆铮知道太子要问什么,所以不待太子问完,便立即道:“臣已经让周应看管起来了,随时等候殿下查问。”
太子听陆铮这样说,微微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说:“……这样,你还是赶紧先回去,看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最好是能拿到证明来人真是匈奴那边的,或者跟匈奴有关系的证据……如果实在没有,先将那家丁带来,孤得进宫一趟。”
这么大的事,不报给皇上显然是不行的。
若真是匈奴生事,皇上只怕也就顾不上责问他办事不利了。
但皇上的态度同样难以捉摸。
自去岁与匈奴签订了新的止战协议后,皇上看着就大有不想再跟匈奴打下去的意思了,哪怕先前发现了几次疑似匈奴挑衅生事的案子,却因为证据不足,最终不了了之。
太子本身是主战的,这一点陆铮亦然。
因为不将匈奴打怕了,他们总是要卷土重来的。
与其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休养生息,其实还不如一下将人打的再无还手之力来的好。
但皇上若是没这个意思,太子也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联合群臣逼迫皇上出兵吧,再说情况也还没到这种地步……
平湖上发生了命案,大家也没了再继续游湖赏灯的兴致,毕竟跟热闹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
陆铮再次回到平湖的时候,周应已经带着人将周围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是陆铮带出来的,自然知道陆铮行事如何,所以陆铮临走之前让他将人送走,他并没有送,而是叫人秘密看押了起来。
而且不光是那两个家丁,其他有些可疑的,也都让他看管了起来。
陆铮回来以后,便是挨个儿提审这些人。
如今这里他最大,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而陆铮就是要趁着各个衙门的主事来之前,先将人审一遍。
毕竟怀疑那些黑衣人是匈奴派来的,只是他自己的推测,又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所以自然还需要再问的。
不过,接连问了几个人,都一无所获,陆铮紧皱的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直到看见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熟人!
“你怎么在这?!”陆铮看着围着棉被,烤着火炉喝着姜汤的苏远,不由十分惊诧。
回首去看周应,就听周应忙解释道:“出事的时候,苏掌柜也在附近。”
苏远放下喝到一半的姜汤,裹着棉被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含笑看着陆铮,道:“陆将军,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算久,前些日子还曾见过呢,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苏远是安笙的人,陆铮待他天然便有一种亲近和信任,见他裹着被子还有些发抖,便问周应:“叫大夫来看过了吗?”
周应闻言忙道:“已经看过了,说是无大碍,属下命人熬了姜汤给苏掌柜喝了。”
陆铮点点头,正要叫周应先送苏远回去,却见苏远朝他走了过来,尔后小声道:“陆将军,我手中有些东西想给你,能找个地方吗?”
苏远就是在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坐着,周围全都是人,众目睽睽的,他这样说,陆铮当即就反应过来了。
于是再不多话,低声交代了周应两句,便带着苏远走了。
苏远拖着床棉被跟在他后面,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但却没人敢笑话他。
能被陆铮单独带走,想来也是身份不一般的人……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出了人群,陆铮才道:“有什么要给我。”
苏远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片不知是什么的,直接塞到了陆铮手中,然后又倾身靠近了陆铮,耳语道:“我捡到了这个,怕是对你查案有用,我看了一下,这东西像是北边用的。”
北边人用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可奇怪的,可苏远这么谨慎,又偷偷地交给他,那这东西肯定就不只是北边人用的这么简单了。
北边……匈奴就在大北边……
思及此,陆铮的拳头紧了紧,也放低声音问苏远:“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发现?”
苏远闻言又站直了身子,微微挑起眉头看了看陆铮,片刻后,答了一个字:“有。”
陆铮实在没想到,今晚的突破口,居然在一个熟人身上。
如果他此刻带着苏远去见太子,那他们之前怀疑的事情只怕就能有解答了。
可苏远是安笙的人,他心里又并不想将苏远卷进这次的事情中去……
第1181章 郭洛带
苏远似乎看出了陆铮的犹豫,又缓缓笑了,尔后直接挑明了问他:“陆将军可是想带我去见什么人?”
陆铮并不惊讶苏远的敏锐。
几次接触下来,他早知道苏远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他能想到这些也不奇怪。
陆铮想了想,还是没隐瞒苏远,而是直接认了:“是有这个想法,但我无意让你卷入这些是非。”
苏远闻言定睛看了陆铮半晌,才忽然轻笑出声,“难道是怕安笙知道了怪你?”
这话带着微微调侃的意味,陆铮倒也没生气,当然也没反驳。
算是吧。
他确实怕安笙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怕安笙知道苏远卷入危险中会担心。
他知道,安笙拿苏远当自家人看,所以,他自然也拿苏远当自己人看待。
……
陆铮没回答,苏远也没说话,二人无言对视了良久。
好一会儿,苏远才又笑了,然后忽然来了一句:“你们俩可真是绝配。”
这个你们俩指的是谁们俩,陆铮不用猜也知道,但他依旧没说什么。
不过倒是深以为然。
苏远说的没错,他跟安笙确实天造地设,天生绝配,这点毋庸置疑。
苏远大概也猜到陆铮想什么了,失笑着摇摇头后,才道:“那就别犹豫了,带我去吧,这是正经事,我也没将军想的那么脆弱,再者说,她什么性子将军还不知道么,断不会因为这种事怪你的。”
安笙最是是非分明,这一点,苏远知道,陆铮也知道。
陆铮最后还是决定带苏远去见太子。
诚如苏远所说,这件事才是正经事,其他都要放一放,再者说了,就算苏远真被卷进这些麻烦事中,他自然也有办法保下苏远。
就是苏远明面上是跟文韬一起合作生意的,所以这事还得跟文韬说一下才行。
陆铮又带苏远回去找了周应,让周应安排人去给文韬传话,让他去太子那里找自己,然后就带着苏远走了。
……
陆铮去而复返,又带了别人过来,太子知道,肯定有要紧事跟自己说。
陆铮并未隐瞒苏远的真实身份,太子听说苏远是安笙的人,又跟文韬一块儿做生意,也是非常信任他。
等文韬到了,几个人便关起门密谈了起来。
说来也真是巧了,苏远今夜本是与几个友人一道游湖赏灯,哪成想就偏偏赶上平湖“刺杀案”了呢!
若真是普普通通的商人,见到这种事情只怕是躲都来不及,但苏远不同,他虽为商人,但骨子里便有一般商人所没有的血性,和对危机的感知能力。
平湖上发生命案,苏远当即觉得不对,立即跳下船去朝起火的大船方向游了过去。
但他可不像陆铮他们武功高强,所以并不敢妄为,也只是想着看能不能趁乱发现什么。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怎么着,没想到还真就让他发现了不对。
要不说天下事都躲不过个巧字呢,别说陆铮没想到,就是太子也断断没想到,他们所猜测的事,会在苏远这里得到证实。
苏远之前交给陆铮的,是一截鹿皮制的革带。
鹿皮制的革带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京中也有人佩戴,西市那些胡商们戴的就更多了,但问题是,苏远捡到的这一截革带,不光是鹿皮所制这么简单,这是一截“郭洛带”。
陆铮常年跟匈奴打交道,一眼便看出这段革带的不寻常。
太子等人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知道这郭洛带乃是匈奴专用之物,南诏甚少有人会用。
但单凭这个,或许还不足以说明来人的身份,所以,苏远听到的那几句话,就万分重要了。
之前陆铮提审家丁的时候,有个家丁也说听到些“关外话”,不知说了什么,他听不懂,但他听不懂,不代表别人也听不懂。
苏远跟家里刚闹翻的时候,恰巧去过西北一阵子,还恰巧学了些匈奴那边的话,他会的不多,但好巧不巧的,今晚听到的这几句,正是他会的。
“他们说,杀了这个王爷,京城肯定会乱起来,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走了。”苏远跟太子等说了一下自己听到的那句话,说完之后,还特地用匈奴语重复了一遍,问陆铮,“陆将军听听,苏某翻译的可有错?”
陆铮在西北待了那么多年,一直在跟匈奴打交道,自然会匈奴的语言,且苏远说的这两句也不算很复杂,所以他一听就听出来了。
“你翻译的很准确。”陆铮点头肯定了苏远。
那么,如果苏远没有说错,新的问题便来了。
那几个匈奴人说杀了一个王爷,可他们杀的明明只是一个布匹商人,如何就变成王爷了?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问陆铮:“死的这个刘员外,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铮对这个刘员外并无什么印象,倒是文韬知道一些,替他答说:“这刘员外是个布匹商人,三代都在京中,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其他的,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不对的。”
文韬对这个刘员外的了解,也实在不多。
说白了,如果不是发生今晚的刺杀案,这个刘员外根本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个土生土长的邺京人,这一点实在不足为奇,这京中多得是土生土长的人,何故刘员外就比别人奇特了呢?
但几个匈奴杀手笃定刘员外是“王爷”,这就有问题了。
太子听了文韬的话,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陆铮和文韬对视了一眼,知道太子在思考问题,也没出言打搅。
倒是苏远,忽然开口说道:“草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
太子听他这么说,忙道:“你快说说。”
苏远躬身行了一礼,便将自己对刘员外的了解说了一下。
说到这刘员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不假,但是刘员外有一房妾室,却是礼部尚书徐子谦家的管家的侄女,这关系看似比较远,但深思起来,未尝没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先前说了,刘员外哪都好,就是好色,家里妾室着实不少,但跟官家扯上关系的,却只有这一个。
第1182章 证据
礼部尚书徐子谦,是瑞王的铁杆追随者,其嫡次女还是瑞王侧妃,现而今瑞王妃疯了不能理事,另外一位侧妃又犯了错被关,如今瑞王府内院中做主的,正是徐子谦的嫡次女徐颖。
女儿受宠,也更加坚定了徐尚书紧随瑞王之心。
而元夕夜突然死了一个布匹商人,他的一房妾室乃是徐尚书府上管家的侄女,这两件事似乎便有了关联了。
可即便如此,那些匈奴杀手怎么就那么笃定,这刘员外是个“王爷”呢?
或者说,是瑞王呢?!
……
“去查。”良久之后,太子这样吩咐了一声。
无人应答,陆铮和文韬也没有动,苏远便也没动。
他知道,太子这是吩咐自己的暗卫呢。
皇家之事,他还是少说为妙。
太子让暗卫去查刘员外的背景了,苏远的任务也暂时完成了,太子便让人先带苏远下去换衣休息。
苏远折腾了这么久,确实需要休息,听太子这样安排,便什么也没说,跟着走了。
他心里很清楚,太子没叫他回去,只怕是还另有用处。
说不定,待会儿还需要跟着进宫去面圣……
想到自己一介平民百姓,有生之年居然能得见天颜,这际遇也非常人能有了。
但苏远却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
相反,心里很平静。
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是为了求什么,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无所求,自然心静。
……
然而陆铮心里却有几分不平静。
待苏远走后,陆铮便想要跟太子说些什么,不过他才张了口,便被太子阻止了。
“孤知道你的顾虑,放心吧,孤定会保证他的安全的,”太子先是这样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尔后又忽然玩笑地添了一句,“就算不为你,当为了安笙,孤也要保他安全无虞,毕竟这可是安笙的人,若出了事,孤可怎么跟安笙交代呢。”
陆铮听出太子是在打趣他,也不反驳,听到太子说会保苏远安全无虞,他便放心了,转而与太子和文韬商量起了别的事情。
不过也说多大一会儿,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和京兆府的主事们便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连刑部的人也过来了。
平湖上发生了命案,虽然死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依旧不能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