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门邪道?”瞬华歪了歪脑袋,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耸了耸毛茸茸的耳朵。
“你有一件事说错了,”半晌,似乎思考无果,她终于低声道,“郁夷的夷字啊,是‘言和而色夷’的夷,才不是蛮夷的……意思!”
在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她骤然向前扑去,两爪掠过,同时放出精妙的阵法,一片布帛撕裂、皮肉绽开的声音连绵不绝。
在一片混乱中,瞬华矮身向前,想要夺过白衣祭祀手中的长|枪。
“爱不爱的、负不负的,又有什么重要呢?”她边打边笑,血液溅在她的耳边,她邪佞地伸出长舌舔了一口。此时此刻,瞬华简直像个走火入魔吸人精魄的邪物。
“你知不知道,我和他结过婚、生过小孩?当然这种人世间的约束你可能不放在眼里,对了,你是祭祀嘛,还是个小处|男。我告诉你啊,夫妻嘛,总有磕磕绊绊的,这点小事算是什么?他现在爱我,不就好了。”
“就算他现在不爱,”打斗中,瞬华轻描淡写地瞥了眼伫立在一旁的郁夷,“那又怎么了,又不是不爱了就得拼个你死我活,什么烂道理。”
她的爪子抵在枪杆上,两者发出铮铮碰撞的声音。一击过后,瞬华扫了眼十指全断的指甲,可惜地叹了一声,“不愧是屠神之枪,真是削发如泥。”
面对连续不断的凶猛攻势和言语上的挑衅,白衣祭祀在空中脚尖轻点,朗声大笑,“谬赞谬赞,您的速度也很快啊。”
“我没夸你。”瞬华低头注视着齐断的指甲,心道:屠神之枪是上古神物,但神物什么的,归根结底在于自身的灵力底蕴强,只要她能全部吸收神枪上的灵力,这还不是一根破树枝……
若郁夷此刻能洞悉她的想法,恐怕哭笑不得的同时,也会惊于她此等猖狂的想法。
上古神木,从以太的浓度、兵器之坚韧、神所遗留的残力,也不单单是可以用“吸干”二字轻易描述的。
在瞬华思考该如何进攻的同时,郁夷忽地动了。同样是一身白衣,却因为郁夷的身型显得更为飘渺挺拔。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抛弃了往常使用的法术,手持一把长剑,与赫梯祭祀白刃相接。
瞬华从未好好看过郁夷大开大阖地打架,在过去的经历中,通常是对方随便捏几个小法术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问题。哪怕有过短暂的拳脚相接,那也不及他剑出鞘的分毫。
已经看不见白衣了,两人的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赫梯祭祀的枪法诡谲,纵然他的身体素质没有郁夷强韧,然他枪法刁钻,枪尖所对的地方令人措手不及。郁夷的剑法泽沉稳迅疾,枪花挽得再为邪门,他丝毫不漏地一一挡下,再以八卦规律回击。
他的每一击,都能划破空气般,留下蛛网般密集的以太波纹。以瞬华的视角往过去,男人的剑气贯长虹,仿佛携有开天辟地的雷霆之力、纵横四方。
瞬下心下了然,想必这把剑同样属于上古时代。她不再犹豫,向郁夷传音道:我去中央之地,女帝告诉过我怎么走。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中央之地在哪。
只有郁夷才能牵制住那把长|枪,既然这里她抵挡不住,那她便完成她本该做的事情。
——夺回第八尾的力量。
既然赫梯祭祀没有死,既然遗迹中的力量已被转移,那么她的力量,一定被利用在了所谓的“通天塔”上。
赫梯人的部队除了祭祀比较强外,其他手下简直就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信徒。瞬华不敢怠慢,她小心破解着信徒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渐渐深入森林内部。
一路上并没有特别艰难的机关,顶多有几只似笑非笑的斯芬克斯。瞬华现在精神亢奋,倒也不觉得身上有何种难受出现,更何况,她手腕上的黄金手镯能够很好地抵御来自他们的窥探。
再次劈晕一个信徒后,出现在瞬华面前的,是一座巨大而又扭曲的神树。
这棵树似乎是依照着世界树的样子建造的,不过这棵树的树根错综复杂,根已腐烂,纽结在一起,上面滴着腥臭的鲜血,而整棵树的枝木长得格外得繁茂,叶片红得娇艳欲滴,上面结着如心脏般鼓动的果实,仿佛马上就要落地成型。
在那棵树下,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衣猎猎,脸色苍白,男人有种病态的阴郁感。她曾经心道:这人简直像个孤苦伶仃的阴兵鬼主。
重新遇见这位“鬼主”,瞬华一个快步上前,毫不客气,直接以爪招呼上去!
“白豫游!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团黑气撩开了瞬华的爪子,男人也动了,他的法术套路更像是瞬华作为冥女时候所做的——若隐若现,趁机偷袭。
瞬华冷笑一声,双手飞速结阵,几道华光闪过,她的四周矗立起了坚不可摧的气墙。白豫游见状冷道,“你和阵法和郁夷学得不错。”
“过奖。”
他似乎不想拖延时间,又道,“我是来帮你的。”
“你的一路走得很顺,是因为我已经帮你清除过了陷阱。若你方才那点程度也通过不了,接下来的你也做不了。”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犹带嘲讽,不过瞬华停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刚才一路顺利得诡异。
“你能选择走到这里,就说明,你拒绝了郁夷为你选择的道路吧。”他忽得笑了起来,薄唇微勾,竟有种艳丽之感,“我与郁夷恒生相克,却也不希望他在此陨灭,他是个很好的对手。天道没了一个,还能出现第二个,谁知道第二个又是什么呢?”说到这里,他仿佛回想起了什么,有点厌恶。
“人类妄图占有天道福祉,这也不在我们相似法的范围内,”他停下,咳嗽了几声继续道,“这棵树,凝结了他们聚集来的所有以太之力,你看。”
白豫游指了指天空,只见天空中还倒立着一棵与此树一样的倒影,散发着瞬华先前看到的以太光带。
“我该如何行动?”瞬华问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白豫游既然在这个可疑点上送过来了,哪怕刀山火海,她也要一试。
“你不怕我又想让你去死?”男人哑声笑着。
“没有必要,就算你想让我去死,我也认了。这种手段,我觉得不可能是你布置的。我觉得……你的品味,还没差到这个地步吧?”瞬华略带怀疑地问道。
参天大树,散发着浓郁的腥臭甜香,让人几欲作呕。
“很好,”白豫游颔首,“我知道你联系过女帝了,她们很快就会赶来。我会助你劈开这棵树,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瞬华点头。
冷风吹过,冲淡了些耳鼻之间的恶心感,那些气息几乎无孔不入。瞬华立足于松软的泥土上,如这飒飒凉风般,突然有种不安感。
她强自镇定,重新坚定地望向了白豫游。
黑衣男人一纵而上,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天空蓦地暗下,黑色的雾气遍布了整棵树木,他径自劈开了树干最为粗壮的部分!在那一刹那,树心仿佛从裂口中扩散出了不知名的气场,就在瞬华走上前的瞬间,震耳欲聋的嘎吱声、哭喊声、嚎叫声同时响起!
“就是现在!”
瞬华不再犹豫,一头冲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节就完结啦~感谢大家!
第84章大结局下
倘若没有经历过炼狱鬼池, 瞬华想她是无法渡过如此关节的。
在进入神木内部的一刹那, 她感觉自己的双耳简直要爆裂,无数腥臭的鲜血蜂拥而上,愤怒地控诉着生前遭到的残忍对待。
瞬华双眸紧闭,努力捕捉着其中的文字信息,有些语言是卢恩文字,有些语言是来自亚特兰蒂斯遗迹, 她用郁夷教她解读信息的方法, 费心地感受着那些鲜血传达的情绪。
无数的愤怒、哀怨、被迫与家人分开的仇恨……这种感觉如同吸血鬼吸食人类的鲜血般,可以品尝到对方的喜怒哀乐, 并数倍地扩大。
瞬华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这些情绪太过庞大浩瀚,让她自我意识也产生了共鸣, 那些纷繁的过往……她和郁夷的相识……这是属于她的第八尾的力量!
她奋力地想要在如蛛网般粘稠的鲜血中抓住那些记忆碎片,可他们如无数闪烁的情绪般, 一瞬即逝, 她被困住的身体根本无法行动。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过往激发了瞬华, 在被神木内部自成的结界不断挤压的同时,她不再犹豫,一爪剖开了自己的腹部,再一次取出了内丹。
正常的狐族在一个安稳的环境下是能够通过吐息来使内丹与自身分离的。但她修的法门太杂, 很多路数是不同世界学习到的招式融合而成的,因为时间的不充裕,她尚没有好好整理过这些路数使之融合成一套完整的法门, 因此各路气息在运行时偶尔会导致相冲,让她无法通过吐息分离出内丹。
也许是剖过一次内丹的缘故,又也许是内丹才回来不久没有完全融合的缘故,这次的内丹瞬华剖得轻车熟路,剧痛感也更加鲜明。在这如此痛苦的情况下,瞬华开始想念体内的两位灵导,可惜自女帝给了她馈赠后,两位灵导便消失不见,让她突然感觉有些寂寞。
对,寂寞。
曾经哪怕再处于水深火热的险境中,她都不曾害怕,未尝不是因为两位灵导陪伴她的缘故。现在她需要独自一人克服难关,她心中微微有些空茫感。
剥去了无助,剥去了慌张,独留下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茫感。
这才是一个人该前行的人生。
内丹分离出体内的一瞬间,那些属于第八尾的力量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纷纷涌到了瞬华身边,想要强行蹿进内丹中。瞬华汗涔涔地捧住手中发光的内丹,咬牙开始再次吸收属于自己的力量。
内丹经历数次的剖开回归,比以往更加脆弱敏感,瞬华的身体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在第八尾力量涌入的同时,神木的力量同样被卷进了她的内丹之中。瞬华脸色苍白,她跪在粘稠的树干内部,不管周遭到底是鲜血还是其他,她仿佛进入了一个生死相接的隔离带中,向前一步是死,向后一步是生。
没有关系的,瞬华攥紧双手——如果她成功了,那是皆大欢喜,如果她死了,那也为郁夷解决了一个麻烦。这样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她有什么理由不做?
在一片混乱中,哪怕历经跌宕却始终没有脱落的黄金手镯蓦地发出了炫目光芒。那些光芒宛若温暖有实质的阳光,如枯木逢春般,暖融融地罩在了瞬华的周身。
瞬华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透过光芒,她越发清晰地看到了树木之中的构造。
树干的核心区,那些繁复的经络之中,像是包裹这一个蚕茧,里面挂着一个双眸紧闭的女人。
来不及多想,镶嵌在黄金手镯上的宝石竟然一个个迸裂开来,化成一股股纯净的以太之力,快速修补着瞬华的内丹,并为她净化那些腥臭的力量。
这竟然是……啊啊啊啊郁夷这家伙!
……
神木外部,原本恍若洪水般泄出的鲜血忽然尽数倒流了回去。遮天蔽日的枝干像是被切断了营养供给链般无力地垂落,连娇艳欲滴的叶片都迅速腐烂。
啪嗒、啪嗒,像是下了一阵血肉雨,原本鼓动的果实也全部砸在了漆黑的土地上。
白豫游一脚碾过一个果实,苍白的脸上缓缓勾出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笑完全,他的面前忽而落下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红色斗篷的少女,少女有着一头浓密的长卷银发,若是单看少女娇嫩的容颜,很轻易地会误认为她是从精灵国度中不小心迷路悄悄跑出来的。倘若再看仔细一些,从那双彰显地位的暗红色双眸和周遭孤高的气势,白豫游轻而易举地认出了来人。
“郁夷的女儿?怎么,你也跑出来玩了?那群老家伙没有看好你?”
“既然是老家伙,那就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克劳迪娅缓缓走近黑衣男子,优雅地摘掉了手上的黑色手套甩给了身后的侍从,“我知道母亲在里面,如果你想耍什么小手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话的同时,她微微露了露小小的獠牙。
“我的血你也想尝试?不怕酸坏牙齿那群老不死的说你没有品味?”白豫游啧啧一声,冷飕飕地自嘲道,“我如果想做什么,先前就不会帮助她清理道路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可没做任何不利她的事情。”
“你不做什么,我也不会动你。”克劳迪娅走至树前,仔细端详着被白豫游劈开的树干中里面的光华变化,“母亲不知道,我可知道。虽然这树里有她的力量,不过她若一并吞化了原本那些‘坏掉的’以太,恐怕到时候父亲在中央之地的压力下,也不得不对母亲出手。你这人啊,就那点坏心和趣味,不就想看父亲失态暴走的模样吗?”
“是因为你自己输了太多次心里不平衡?多少岁了,跟个小孩似的,连我都不如,你别是个傻的吧。”
白豫游耸耸肩,看起来懒得费口舌反驳。
克劳迪娅也不再想浪费时间和他废话,她解开缠绕在腰上的长鞭,轻巧地闪现在白豫游面前。
“你打不过我的父亲,不如和我来试试手?”
……
冈格尼尔在持续的打斗下,像是沉睡中被唤醒的雄狮,枪刃扫出的气波越发尖锐激荡。
“郁夷阁下,您是看不起我么?”白衣祭祀射出手中的长|枪,与此同时躲开了细密如针的剑气,“热身也差不多了,您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认真呢?”
“热身?”郁夷浅浅笑了一下,嘴角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抱歉,我是在试剑,好久没用这把剑了,有点手生。”
冈格尼尔作为屠神之枪,拥有自我意识,能够自动追索敌方的动作轨迹。因为本体是把枪,不含感情和主观臆断,因此也不会被敌人花哨的动作迷惑。
白衣祭祀到底身体是人类,先前他被女帝所抹杀的不过是化身,本体还是有极限的。长时间的打斗让他有些难以承负,于是他掷出□□,干脆让郁夷和枪身本体先消磨一会儿时间。
他自然注意到了神木的变故。
屠神之强威风凛凛,若是新晋的小仙小神,恐怕被枪身的“气”波及到就会受到重大创伤。郁夷不仅和枪玩的游刃有余,还颇有点如鱼得水玩弄的意思,不禁让白衣祭祀感到一阵胸闷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