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需要拥有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在这种时候维持冷漠表情,谢临把视线固定在他随手从旁边拿起的一本书上,语速不快不慢:“你想先学哪句话。”
“随便哪句日常用语都可以。”顾余用笔帽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状态随意,结果就啪叽一声不小心把另一只拖鞋也甩掉了。
顾余看了眼被甩得稍微有一点距离的两只拖鞋,这个距离她用脚勾不到。
但只纠结一秒,顾余就因为过于懒惰而放弃了走过去把鞋穿起来的想法。
反正这家古堡酒店的房间地毯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且是一客一换,她在房间里穿不穿鞋都没什么关系。
谢临的眼角余光不可避免还是看见了那两只扎眼的脚丫子,他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走过去捡起那一对被少女甩到不远处的小黄鸭拖鞋,然后把这双拖鞋放到对方脚边。
“穿鞋,像什么样子。”谢临面无表情说着。
顾余没反应过来,而在她还跟个没骨头生物一样瘫着的时候,帮她把鞋子捡过来的男人似乎实在看不过眼了,握住她的脚踝就帮她把两只拖鞋给穿了回去。
给她穿完鞋,男人就跟没事人一样冷淡着脸坐回原来位置,而顾余隔了几秒反应过来,脸噌一下就红了。
可做出这一举动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顾余看着谢临一脸平淡的样子,觉得似乎是自己反应太大,赶紧收敛心神好让自己的脸降温。
可再怎么收敛,顾余也花了好几分钟才平静下来。
于是在这期间谢临教她的几句日常用语,顾余一句都没记住。
谢临:“记住了没?”
“没有。”顾余诚实地摇摇头。
谢临微微皱起眉:“一句都没记住?”
顾余继续万分诚实地点头。
谢临:“……”
假如对象换成别的人,谢临为数不多的耐心在这时就已经告罄了,但面对的人是顾余,他只能再一遍重复教学。
就算这一遍对方再跟他说没记住,谢临恐怕也只能听之任之。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谢临觉得自己的这种状态很危险。
通常来说,越过理智线以外的东西,谢临要么把它拉回来,要么干脆剪断不要,可他现在显然两种方法都没法选。
只有他一个人兀自情绪起伏,谢临看着眼前少女毫无所觉的样子,不由得一阵糟心气闷。
不仅毫无所觉,甚至在他教完第二遍之后,对方看着写了记录的笔记本开始自我学习,结果学着学着,头一歪睡倒在了沙发上。
睡在布艺沙发上,穿着浅色睡裙的少女愈发显得娇小,明丽的面貌此时显得安静柔美,像一只拢着翅膀在枝头睡着的小雀。
谢临把手上其实一行都没看进去的书放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就这样随随便便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睡着,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尽管知道沙发上的少女已经睡着了听不见,但这也不妨碍谢临冷着脸说出这句话。
“你就是被人卖了,指不定都还要帮人数钱。”
就算是熟悉的人,对方也该意识到他是一个成年男性,多少该有点防备心才是,但竟然这么毫无防备。
是信任他不会做什么,还是说对方压根没把他当成需要注意这些事情的异性看待。
两者选其一的话,谢临倒宁愿是前者,后者听着过于糟心。
看了正歪头睡着的少女一会,谢临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走近去,伸出手抱起这只睡在枝头的小啾。
抱着的少女很轻,谢临抱着人走到房间里那张大床旁边,然后他把人放到了床上。
把自己房间里的床让给顾余,谢临本来打算把人抱上床以后就坐回沙发那儿看书打发时间,可当他俯下身去给对方拉起被子的时候,他的视线不小心在少女那像嫣红花瓣一样的唇上多停驻了几秒。
视线一旦被吸引就很不容易移开,谢临顿住目光,他的头脑在短短几秒间为他做出一个相当逾矩的决定。
谢临低下头,受到蛊惑一样地偷吻了下少女的唇角。
这个行为太过逾矩,只轻轻贴碰上一秒,谢临就准备离开。
顾余其实睡得挺浅,她在谢临过来把她从沙发上抱起的时候就醒了,但因为听见谢临的那两句训话,她决定继续闭眼装死。
本来打算继续睡到底,可躺到床上,顾余感受到一道离近的呼吸,这让她不由自主屏息。
按正常言情文里的女主角拿着的剧本,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她等谢临亲完她并离开以后再睁眼,然后自己躺在床上一阵脸红心跳疯狂纠结谢临为什么亲她。
但顾余觉得她恐怕是当不了女主角了,她压根没办法演这种经典剧本,光是感受到谢临离近的呼吸,她就紧张得有点装睡不下去。
顾余觉得她忍不了,所以当感受到唇边贴蹭的柔软唇瓣的时候,她霍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这可能是顾余第一次这么清晰从谢临眼睛里看见除了冷淡以外的情绪,有一瞬间像是掠过愕然。
而因为这样的措手不及,谢临甚至忘记了他现在该往后退开,于是现场出现一个很难以形容的画面——
四目相对着的两人眼睛里存在不一样的情绪,但两人都怔愣着,谢临温凉的唇还是吻在少女的唇角,画面定格。
窗外枫叶的火红色似乎也不及这一画面明烈,灿烂又带着心脏不规律跳动的悸动。
这是名为初恋的色彩。
第二十五章
假如以旁观者的角度, 房间里的两人此时仿佛是以恋人般的亲密姿态靠近在一起, 视线相接、呼吸交融。
但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 他们现在各自是个什么样的处境。
男人低头亲吻少女唇角的画面定格了将近三秒, 最终是谢临先往后退开。
这一步退得颇有些仓促,而退开之后, 面对这一场面的谢临一时间没能开口说出任何话。
所有干坏事被抓住的人的反应都差不多, 即使是谢临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保持冷静。
他虽然不至于像别的被抓住的人那样表现得惊慌失措,但毫无疑问是有情绪外露, 刚才一瞬间越过冷静线的愕然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临此时唇线紧抿着, 透过随性散开了两颗纽扣的衬衫能看见对方的修长脖颈泛起了红,而由于对方的冷白肤色,又让这种淡薄的红变得显眼。
这可能谢临这辈子战斗力最弱的时候。
而和他此时的战斗力相比, 此消彼长, 本应该在这种场面下头脑空白的顾余反而变得很能打。
就算提前睁开眼制造了这种尴尬场面,按正常言情女主角的剧本, 女主角现在好像也应该是该脸红低头等待对方主动。
但顾余觉得她刚才反正已经把剧本扔了, 干脆就自暴自弃扔得彻底一点, 她坐起身向谢临凑近了些, 然后抬头盯着对方看。
“为什么要亲我?”顾余忍住紧张, 用一种充斥探知欲的目光望着谢临。
像一只瑟缩又充满好奇心的小啾,从窝巢里探出头来张望, 还偏要把视线放在一只对它来说可能是非常危险的猎食者身上。
可这名猎食者此时并没有平日里的那种危险凶猛, 任由这只小啾在观察后扑腾翅膀飞到它头上, 甚至由着对方用两只小爪子在它头上玩似的左踩踩右踩踩。
“……”谢临沉默了,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做错事的人是他,且这里就是他的房间,他可能会因为想要躲避眼前少女过分清亮直接的目光而伪装面无表情离开现场。
事实是,谢临现在的状态非常被动。这种被动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以至于他不知道在这时候该采取什么样的反应。
可飞到凶猛野兽头上的小啾在发现自己无论在这猎食者身上怎么蹦跶,对方都似乎都不对它做出攻击动作,甚至也不驱赶它的时候,这只幼小的雀鸟就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顾余再挪动身体凑近一点,毫无顾忌地继续张口就来:“临哥你亲我是不是喜欢我的意思啊?”
而没等谢临回答,她又接一句:“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亲我,喜欢我的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为什么会逮着机会追问这些问题,顾余对此并不是茫然无知的状态。
在刚才被谢临亲吻唇角的时候,顾余仅仅是下意识屏息和心跳加速,却没有任何反感情绪。
这已经说明了一件事情,她对谢临是抱有着一定程度好感的,顾余意识到了这一点。
被眼前少女这样步步进逼,谢临在被动姿态下甚至显出了一丝狼狈。
谢临绷着身体,在床上少女又再挪动身体往他靠近一点,并且又不知道想张口对他说什么话的时候,谢临终于忍无可忍。
他低下头,直接吻上向他凑近过来的少女的唇瓣。
这一次不再是吻在唇角,而是真正地吻在唇上,尽管只是一个如羽毛般的啄吻,但毫无疑问这个吻表明了谢临的态度。
这样将错就错地亲吻完以后,谢临注视着眼前少女先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他迟来地向对方承认自己的感情。
“我是喜欢你。”这句话谢临说得很清晰,这样质感冷淡的声音在说到喜欢的时候,听起来似乎就格外动人。
“没经同意对你做出刚才那种事,我会负责。”
说会负责,谢临紧接着就冷静提出了他的负责方式:“求婚地点和戒指款式随便你选,订婚仪式在我家的私人庄园里设宴,你如果觉得不满意的话也可以更换地点。”
顾余直接听愣了几秒,她在谢临的这段话中好一会没能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瞄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呃了一声以后斟酌着说:“这好像……太快了吧?”
真的太快了,怎么就能一下子跳过恋爱跑到谈婚论嫁那边去??
对方这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顾余一脸懵逼。
亲一下就需要以婚姻负责那是在封建古代里,他们现代社会早就没有这样的规矩了。
谢临听着眼前少女的小声回答,微微垂下眉眼。
快吗。
其实如果不是考虑到眼前少女还是个小姑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谢临刚才就不会说订婚,而是直接跳去结婚领证了。
在没经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亲吻了一个小姑娘,谢临刚才提出订婚是为了向对方表明他的喜欢和重视程度,以免小姑娘觉得他的态度不够端正。
顾余刚才的话在谢临这边是拒绝的意思。
尽管知道对方会认为进度太快了是正常的事,谢临在这时却还是不由得想起少女昨天在他旁边咕哝初恋的时候有点脸红的样子,他反射性冷下脸变得面无表情。
谢临冷不丁问一句:“还忘不掉你的初恋?”
顾余:“……”
“我比他好,任何方面都是。”
谢临说着,开始用冷淡声音陈述例子:“我不会在你没事先得知并同意的情况下离开去别的地方,也不会逼你去做任何你不喜欢做的事,我会优先考虑你的心情。”
“初恋这种东西,因为是第一次喜欢,你才会觉得它好,事实上这种美好是加了滤镜的。”谢临在说到“第一次喜欢”这几个字的时候略微绷紧下颌,但他还是冷静把这段话话说完了。
“把滤镜摘掉,你就会发现初恋什么也不……”
说到这里,谢临的声音倏忽顿住,因为他注视着的少女忽然主动凑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被这么一亲,正冷着脸的男人身体微僵住,眸光产生摇曳。
顾余不止亲了一下,在让谢临顿住声音之后,她又尝试着再多在对方那张好看的脸上啄了啄。
跟一只小啾用鸟喙啄人似的,充满了好奇心。
在谢临眼里,她的初恋是陆越。
意识到这一点,顾余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眼前的男人好像在吃醋。
对方刚才的表现确确实实就是吃醋的行为,这个发现让顾余感到万分新奇和惊讶,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大概永远没办法把“吃醋”这个词和谢临联系在一起。
因为谢临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太过冷淡,让顾余觉得,对方就算喜欢上什么人,心里的感情波动应该也不会太大。
但她现在发现,现实并不是她所以为的这个样子。
其实她现在该告诉对方她的初恋是谁,但顾余面对着谢临的目光,总觉得这句话很难对当事人说出口。
得换一个合适的时机,她酝酿好情绪和勇气才能说。
亲了谢临两下,顾余才回到原来位置抬头望着对方,男人的冷漠眉眼在被她亲的时候垂了下来,一时之间竟然产生了一种温顺的感觉。
像危险的野兽被安抚下来,猎食者暂时放下了它的狩猎天性,只因为有一只幼小的雀鸟飞过来对它啾啾叫了两声。
“觉得刚才说的那些太快了,那你想要怎么样?”谢临不再揪着初恋的问题,该换回原来话题。
顾余眨下眼:“当然要从谈恋爱开始。”
谢临没说话,默认同意了眼前少女的说法。
“那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要求?”趁着谢临现在好说话,顾余发挥本能,赶紧得寸进尺了一下。
没问是什么要求,谢临表情平淡地点下头。
这时顾余对谢临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1”的手势,用清亮眼神望着对方说,“临哥你生气的时候对我也不要那么凶,平时最好也不凶我。”
“我没有凶过你。”谢临把视线往别处偏移。
“你有。”顾余一脸正色,“你以前说我小脑发育情况有待观察。”
谢临:“……”
“你还说我摔跤的镜头能进今年联赛的十佳镜头集锦。”
顾余再想了想,开口道:“还有……”
没等顾余把话说完,谢临先出声打断了她。
“以后不会了。”妥协般的,谢临说出这句话。
而妥协完以后,谢临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恋爱是谈到结婚是吗,我不建议你在这件事情上对我耍流氓。”
眼前少女还是个没满十八岁的年轻小姑娘,尽管谢临刚才那么笃定地说,他任何方面都比对方的初恋要好,但谢临知道其实有一点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