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书叹了口气:“罢了,你且先去杨府,这些事回头再与你说。”
当杨老夫人瞧着一脸惨白,柔柔弱弱地由丫鬟搀扶着的摇光时,心疼得不行,上一回还红润健康的闺女,这回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当她看着摇光拿出来的画像,说明来意时,心里更是愧疚得不行。
自家那个不孝子把人家多矜贵一个人人儿都气病了,人家还帮他物色媳妇儿呢,真真不是个东西。
“难为殿下为我那不孝儿子操心了,他是个混账的,看我回头不打断他的腿!我也是这些日子被他气着了,不然早早便去府上探望殿下了。”
摇光虚弱地笑了笑:“无妨,杨将军与本宫素来有些罅隙,中间存了些误会,也怪不得他。”
唉,堂堂一个长公主,生得好,脾性好,心地好,如今病得这般虚弱,杨老夫人心里揪着疼:“那个混账又生了些什么事?”
“唉。”摇光叹了口气,“左右不过怪我是个女子罢了,不得人心,也服不了众,杨将军不信我也是有道理的。”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尿性杨老夫人心里有数,闻言气得重重地拍了下扶手:“这个混账,还是那服要不得的德性,瞧不起女人,他还是从我肚子头爬出去的呢,有本事他也瞧不起我这个老娘!”
摇光忙握住她的手,温声说道:“无妨无妨,杨老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是摇光没什么作为和政绩让他们服气而已。想来只要本宫好好为百姓思量,做点实事,那杨将军也不会一味和我作对下去。”
杨老夫人叹口气摇摇头:“那小子,是个直脾性,又倔得很,遇见殿下是他的幸运,回头老身自会和他好好说道说道的,还望殿下宽宥则个。”
“本宫自不会降罪于他的。”摇光说着展开了画像,“不说那些个不开心的了,老夫人且先来瞧瞧,看可否有中意的。”
杨老夫人翻了翻画像,抬起头,带着点迟疑地问道:“这么些个小娘子,当真瞧得上我家那混不吝的?”
摇光笑了笑:“杨将军官高禄厚,又是一顶一的英雄,自是瞧得上的。但本宫寻思,杨将军一辈子打打杀杀的,不若寻个知书达礼脾性好的,也不生事儿,回头生了孩子,也能文的武的都学得。若再找那武将家的,却怕两口子的脾性没法儿在一块过日子。”
“是是是,殿下思虑周全。老身也一直想着找个性子和顺的便好,左右我们家人丁稀少,没那些复杂事儿,也不需要多利害的性子去主事。找个脾性好的,也能孝顺孝顺我这老婆子,也让我享几天福。”
摇光指着周小娘子的画像说道:“本宫瞧着这个倒好,父亲是寿徽府府衙教喻,母亲也是文官之后,门户虽不高,却也是个正经的书香人家。这小娘子性格也生得温婉,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模样也周正。”
杨老夫人还没来得及搭话,便听得一嗓子:“长公主你怎得又来了?”
第69章
杨沥急吼吼地赶了进来, 生怕这长公主又给他老娘洗了脑,再多来几次, 自己娘都不是自己娘了。
“长公主殿下有何贵干?”杨沥想起那日老娘打自己的疼, 更加没好气了,“虽说长公主每日不用理政事,但每日绣绣花弹弹琴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何苦天天为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儿操心?”
话刚说完, 就被杨老夫人一拐杖抽到了膝盖上:“你个没良心的, 见了殿下不好好行礼不说, 还说得这些个阴阳怪气的话,看我打不死你。”
平日打就打了, 如今当着外人的面,有些太丢人了,为了不让老娘继续揍自己, 杨沥只得行了个军礼:“末将参见长公主殿下。”
“平身。”摇光又放虚弱了几分。
杨沥刚准备坐下, 杨老夫人就一声吼:“你给我站着,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站好了。”
杨沥想说什么, 但是话到嘴边, 又生生压了回去, 规规矩矩地两手贴着大腿站在杨老夫人的旁边, 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神色。
杨老夫人拿过周小娘子的画像递给他:“这是殿下给你物色的娘子, 你瞧一瞧,可还满意?”
杨沥眼皮翻得比房顶还高:“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必劳烦长公主了。”
这长公主给他物色的人, 能好到哪儿去,必是来坑自己的。
“啪”一声,小腿又挨了一拐棍。
“你何患无妻?你最患的就是无妻!别人四十几岁都可以抱孙子了,你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不识好歹!”
杨沥好气,他觉得老娘就是在拆自己台,可是她又是自己的娘,除了哄着顺着能怎么办呢?
于是不情不愿地接过画像,这一看,却有些惊讶。
这小娘子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脸小小的,眉眼弯弯细长,嘴小巧饱满,看上去是个极温柔羞怯的模样。
当真有些惹人怜爱。
支支吾吾道:“这是谁家小娘子?长得……长得还行……瞧着勉勉强强凑凑合合的。”
“这是寿徽府府衙周教喻家的小娘子。”杨老夫人知他这是满意。
杨沥放下画像:“这般条件的小娘子,如何看得上我这种大老粗,不提也罢,不丢那个人。”
“胡说什么呢,长公主保的媒,人家周家已经同意了,只要你点头,就趁着正月里日子好,把纳亲问名纳吉都给办了,就定下来,等回头三月,国丧过了,就纳征请期,早早把事定下来。”
“怎么这么急?”杨沥皱皱眉。
摇光这才开了口:“杨大人,不能不急,这几个月还有安稳日子过,过了夏,怕是没这个闲情了。”
如今洛衍琨受了重创,刚刚奔回安南,两方皆在调养生息方有些安稳日子,过了夏,怕是这仗,就要打起来了。
杨沥虽然是个浑人,但是正事上并不含糊,他心里自也明白,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这活一年算一年的,不耽误人家姑娘家了。”
“呸!”杨老夫人啐了他一口,“说得什么胡话,你还让不让我这个老婆子活了!”
“娘!”杨沥皱着眉跺了一下脚,“此事不能乱来,回头上了战场回不回得来还不好说,就算回来了,一去多少年,也不好说,这么年轻一个小娘子,怎好耽误人家?”
杨老夫人闻言也叹了口气,杨沥说的她如何不明白,自己心疼儿子,但是用也不好误了人家闺女。
摇光拍了拍杨老夫人手背:“话不是这么说的,若人家姑娘不愿意,自是不能强求,若人家姑娘愿意,那便是一段佳话。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将士却不能娶妻生子,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的。”
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杨将军看中了周小娘子,便把庚贴予我,我回头就亲自去寿徽府瞧一瞧,问一问那周小娘子的心思,若合适,就换了庚贴。府上就可以把纳吉纳征操办起来了。”
杨沥还想推拒,但是摇光那话说得他这个糙汉子心里也有些酸,自己世上走一遭,兄弟众多,愁人众多,但除了老娘居然没个牵挂,又瞧了瞧画像上那眉眼弯弯含羞带怯的小娘子,心中还是舍不得,也就没有说话。
杨老夫人更是连连点头:“好,好,若人姑娘不愿意,我们不强求,若愿意,我们杨家自会好好待她,我会拿她当亲闺女一般对待,绝不让人欺负了去。”
说完又转头看了看杨沥:“你快些表个态!”
杨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拍大腿,喊了一句:“反正老子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摇光笑了笑:“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杨老夫人忙说:“长公主莫要着急,还病着呢,不要太劳累了。”
就是要这种愧疚之情,摇光忙摇头:“无妨,咳咳。”
说着就咳了两声,红豆是个机灵的,忙凑上来说:“殿下,今日药还没服,该回去用药了。”
于是摇光假装自己是棵小弱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由红豆扶着:“那摇光就不叨扰了。”
杨老夫人看得这个心疼,忙把摇光送上了马车,完了对着杨沥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摇光上了马车,立马浑身放松,刚才细声细语地真是累死自己了,原来装白莲这么累啊。
洛衍书瞧着摇光一回府上,就指挥着左言玲珑红豆忙上忙下的去收拾东西。
皱着眉:“你这是又要去忙活什么?”
“去寿徽府给杨沥娶媳妇儿。”摇光一边团团转,一边回答。
洛衍书一把拽住她,拉到跟前:“忙什么忙,那个大老粗,居然敢说我以色侍人,回头我就贬他的官撤他的职,你居然还惦记着给他娶媳妇儿。”
摇光瘪瘪嘴:“就你小气,他还不给我兵符还瞧不起我呢,我不还是不计前嫌么,又是看望他娘,又是给他找媳妇儿的,做人就要像我这么善良又大气。”
洛衍书闻言“嗤”一下笑了出来:“就你打的那些鬼主意,还好意思说呢,那杨沥回头指不定被你怎么欺负呢。”
摇光哼了一声,面上带了些沾沾自喜的小得意,洛衍书看得心里很是欢喜,他就喜欢她这般的小性子,大气善良不矫揉做作,但是遇到事儿了却从来不怵,使些无伤大雅的狡猾法子,扮猪吃老虎,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总归,看着她就高兴。
只是她也太忙了些,自己好不容易闲了几日,她也不陪陪自己。
“可是后日便是上元节,上元节你也要去忙那些个有的没的吗?也不陪陪我。”
摇光瞧着眼前这个人冷艳的眉眼带了些委屈,颇有些楚楚可怜,扶了扶额,天啦,自己心里这种成天花天酒地不归家弃小娇妻独守空闺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那……要不……你和我一道去寿徽?”摇光试探地说道,“听闻寿徽的上元节灯会挺有意思的……”
“不去。”洛衍书斩钉截铁。
“为啥?”摇光有点意外,她以为洛衍书会屁颠屁颠地跟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怎么这么善变?
洛衍书板上了脸:“你与别人去过灯会了,我不去。”
小气!小气鬼!小气鬼醋王!
摇光无语凝噎。
洛衍书也板着脸。
两两对视,好不僵硬。
最后还是摇光先忍不住,为什么她总会有自己是花心风流大猪蹄的错觉?为什么总是会有负罪感?明明就不应该啊!
但她实在受不了洛衍书那委屈的眼神了,开口问道:“那你想怎样?”
“陪我过完上元节再去寿徽,我要你包元宵给我吃。”
摇光头疼:“我哪里会做元宵了?”
“让梓萱教你便是。”
“你堂堂一个大楚天子,怎么就晓得闹着缠着吃元宵,和个小孩儿似的。”摇光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吐槽说出了口。
洛衍书闻言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低下了头,凑到她耳边,吐着热气,轻轻说道:“小孩儿吃元宵,那皇姐你说,大人吃什么?”
摇光耳垂本就敏感,一感受到温热,立马就红透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撩拨,她只能强壮镇定:“大人自然也是吃元宵了,其他的不能吃!”
洛衍书又笑了笑:“我还以为大人可以吃点别的呢,比如……”
“没有什么别的!”为了避免洛衍书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言论,摇光急忙打住,“吃吃吃,吃元宵就吃元宵,我学,我做,成不?”
然后提着裙摆落荒而逃:“玲珑,红豆,不要收拾了,把梓萱给我找来。”
霸道邪魅狷狂魅惑小色帝,惹不起惹不起,自己先溜了,不然回头又被吃干抹净了。
洛衍书看着她着急忙乱往外跑的害羞样子,低头笑了笑,总会吃到的,不着急。
到了上元节这一日,消失了好几天的苏珩也回来了,安梓萱和面都和得更起劲儿了。
摇光见他回来了,直接就去醒竹阁把他堵在房间里,凶神恶煞地说道:“说,你最近在忙什么,人影都见不着一个,也不让帽帽给我带个信。你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苏珩白了她一眼,一把把她薅开,冷冷道:“你少和那洛衍书卿卿我我的,早些把越州兵符拿到,因为马上还有十万大军需要你来做主。”
第70章
十万大军。
洛衍琨私养的十万大军。
苏珩动用了最精锐的暗探和最下三行的线人终于查到了那十万大军的藏身之处。
王陵。
在先帝洛楚临谋反之前,洛氏受封异姓王的封地就在平南州, 是以先帝即位后, 将其亡父及列祖列宗的的灵棺皆移葬在了一起, 耗费成千上万的人力, 耗时十年, 在岐山山脉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墓群, 是为王陵。
与盛安之北的皇陵,遥相呼应, 为龙首龙尾。
王陵之大, 覆盖岐山山脉靠西一支的整个山腹。
而洛衍琨,把十万私兵藏在了他老子爷爷们的坟头,日夜操练, 预谋着造他弟弟的反。
真是不怕死后被锤爆狗头。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十万私兵要如何处置。
“洛衍琨敢把十万私兵藏在平南州境内,你说他是凭什么?”苏珩拉了把椅子坐下, 看着摇光问道。
摇光笑了笑:“自是狼狈为奸, 沆瀣一气。
如今的平南州的西四府分封于西平王,也就是先帝三子洛衍瑜。
洛衍瑜和洛衍琨不一样, 既不是长子,亦无军功, 从不掺和朝廷纷争,身子又病弱还略有些残疾,众人皆以为他是个不争不抢的,却没想到和洛衍琨搅在了一起。
不过他图什么呢?
苏珩想不明白。
摇光心里却明白,洛衍瑜他不图什么, 就图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洛衍瑜的生母是个平民,是先帝在征战途中无意遇见的,便收做了妾室,然后生下了洛衍瑜,只可惜怀孕时跟着军队奔波,又是受了惊吓早产,洛衍瑜生下来体格便有些孱弱,多病多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