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求放过——青木源
时间:2019-04-05 07:55:57

  “苏氏是客卿?”他问。屈襄出使过秦国,不过在秦国相交的,都是大庶长这类响当当的人物,至于其他大夫,若是和大局没有关系,也不能入他的眼。
  听家老这么说起,屈襄终于有了点印象,他记得雍城的确是有个苏大夫,不过到底是客卿,而且加上才能不是很突出,所以他记不住也很正常。
  之前屈襄给屈眳甄选的,都还是门当户对的女子,那么苏大夫的女儿,恐怕就要比他们的门第要低了。
  对于嫡长子,理应有一切好的,就算是正妻,也应该是父亲精心挑选出来的好女子,一定有丰厚的嫁妆还有诸多陪媵。
  但是如果挑选客卿的话,说实话,家底肯定要薄弱上不少。
  “令贞人去占卜。”屈襄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对家老道。
  家老点点头,立刻就去了。
  他之所以知道雍城的那个客卿,还是因为下面有人和他提起过。少主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不管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
  家老和屈襄一样,见到屈眳眼下的状态很是发愁,只要对方也是贵女,其他的都管不到了。
  贞人很快占卜了出来,是吉贞。
  既然这样,屈襄哪怕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放下了心里最后一丝疑虑,准备遣人去雍城探察情况。
  屈眳这样,是不太可能娶到门当户对的女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是以前,屈襄万万不会这么做。但现在,他除去开始还有些顾虑之外,到了现在没有半点犹豫了。
  去雍城的家臣去了一圈回来,禀告说雍城的那位大夫,的确是有一个女儿,不过长得如何,谁也不知,只听说相貌尚可。
  屈襄听后,派遣人前去雍城问名,似乎要下聘了。
  娶妇这种大事,哪里可能做得半点都没有风声透露出去,屈眳直接冲过来找父亲,门口的竖仆都没能拦住他,直接被他给拨拉到一旁去了。
  “父亲!”屈眳裹挟着一股风,气势汹汹的直接冲进来。
  他后面还跟着好几个追上来的竖仆。
  屈襄一手持笔,另一手持着简牍,看到他将来,微微一抬手,跟在屈眳身后的竖仆给挥退。
  “你来了?”屈襄问。
  问完这一句,他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简牍。
  “听说父亲要给我聘女?”
  “你就是为此来的?”屈襄抬头问,下面站着的男子年轻俊美,浑身上下都是年轻男人才有的朝气。
  自己曾几何时也和他一样。屈襄想到这里,心下一阵黯淡。和屈眳说话的时候也格外的不客气,“你从哪里听说的?”
  “此事不用臣在哪里听说。”屈眳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屈襄。
  “你已经大了,是给你娶妻了。”屈襄听屈眳这么说,抬头笑了笑,笑容里还有几分的痛快。
  “你和苏己之事,你想如何就如何,毕竟男欢女爱,谁也管不住。”屈襄低头下来,看自己手上的简牍,“但是你年岁大了,和过去一样如此放荡像话么?”
  说罢,他抬头起来目光炯炯,“你的私事我也不想去提,不过这正妻你也必须得娶。我知道你对苏己一往情深,所以我特意给寻的是苏氏之女。成全你的深情。”
  屈襄说罢,见到屈眳满脸愤怒,还想再说。屈襄腾的一下直接站起来,抬手指着他的鼻子,“父母在,婚事就轮不到你插嘴!”
  这一声怒喝把屈眳给镇在那里,“我既然还活着,那你就别想任意妄为!”
  屈眳站在那里不动了,父子俩对峙了好会,终于屈眳动了下。屈眳见到父亲满脸的坚定,脸色逐渐变得极其难看。
  “你既然明白了,那就下去吧。”屈襄一挥手。
  屈眳向后退了几步,对屈襄长长的一拜,然后脚步踉跄出去了。
  屈眳一出去就见到了侯在那里的家老,家老见到屈眳的脸色,心虚又担心,连忙跟上去,“少主,主君也是为了少主好,才会如此,少主要知道主君的好意啊!”
  屈眳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看了家老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立刻掉头就走。家老想要追上去,结果屈眳脚下走的飞快,很快就拐过一道弯,没有见到人影了。
  家老站在那里,看到屈眳消失的背影,一时间,心下百味陈杂。其实父子俩对峙到这个程度,一般做父亲的也就会成全儿子了,只是主君和苏己的那些弯弯绕绕,哪里能真的给少主娶进来呢?
  家老忧心忡忡,他进去拜见屈襄,屈襄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怒色,甚至还有几分平和。
  “主君,少主……”
  “他想要发脾气,仍由他去。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由着他自己的性子胡来!”说到这里,屈襄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既然这么不像,那么还真的一定要摁着他的脑袋下来。不然日后,真的就和野马一样,越来越管束不到了。”
  家老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忍,不过见到屈襄决心已下,只得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尽数全吞回去。
  外面那头,屈眳大步走过一段长廊,外面的那些竖仆侍女,看他脸色铁青,哪里还敢在他面前久留,都纷纷躲避开,免得撞在他的怒火上。
  等到他出了大门,直接坐在车上到了半夏面前之后,他屏退左右,扶着半夏的手腕,终于憋不住笑了。
  半夏原本见他面色铁青,还没等她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呢,屈眳就自己破功,一下笑出来。原本那张铁青的恨不得杀人的脸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了?”半夏看着屈眳笑的一下坐在地上,吓得心惊胆跳的,她坐下去,想要拉他起来,结果屈眳坐在那里不动了!
  屈眳笑的太欢快,脸上都快要挤出褶子,眼泪往下掉。
  “哎呀,你怎么了嘛!”半夏见屈眳笑成这样,吓得心头噗通噗通乱跳,以为他受什么刺激,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一下就跟着屈眳坐在地上。
  屈眳笑的气都快抽不过来了,回头就见到半夏坐在身边,眼泪汪汪。
  那笑顿时就憋在他的喉咙口,僵在那里,怎么也上不来了。
  他小心的一下就从地上跳起来,“半夏怎么了?”
  屈眳问的小心,心下把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全部过了一遍,看有没有惹哭她的地方。可是一遍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有。
  屈眳想不到,只有问她。
  “不哭了,可是何人欺负了你?”
  这个怕是难,整个郢都,没有几人敢欺负她。
  半夏抹了两把眼泪,“都是你!我刚刚问你为何笑成那样,你、你……”
  她看到屈眳笑的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生怕他是哪里受刺激了变成了这样。
  屈眳反应过来,他咳了两下,伸手把她抱起来。
  现在已经是隆冬了,外面的雪也下了几场。就这么坐在地上,哪怕身上穿得厚,还是有几分凉。
  屈眳把她抱起来,小心的放在床上。
  “刚才让你担心了。”屈眳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了两下,“只是父亲的那事,我实在是忍不住。”
  说着,他就将屈襄的表现和半夏说了。
  半夏听得目瞪口呆。
  屈眳说的时候,脸上险些还是憋不住笑,只得转头过去笑了两声。
  “父亲似乎已经被我瞒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还是压抑不住的笑,嘴角忍不住上翘。
  半夏都不得不佩服屈眳的本事,“现在不会露馅吧?”
  要是露馅了,恐怕相当麻烦。
  屈眳低头下来,“在昏礼之前,父亲都不会发现。”
  他就是知道父亲着急给他寻一个新妇,所以才这么去做的。何况父亲和远在雍城的苏大夫没有见面,既然没有见面,那又怎么会知道呢?
 
 
第110章 昏礼
  屈襄真正觉得可行的话,行动快的吓人。在确定秦国雍城的那个苏大夫真的有一女之后,立刻令人过去下聘。另外遣派人过去告知屈眳,择日委禽。
  委禽礼是贵族婚礼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只要委禽礼一过,哪怕还没有举行昏礼,也依然是定下来,是男方家中的人了。
  半夏看着屈襄派来的人退下,她回头看了屈眳一眼,“去不去?”
  她人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没在千里之外的雍城,屈眳委禽,她都不知道是要向何人去委禽。
  屈眳坐在席上,听到半夏问,他笑了几声,那笑声听到半夏的耳朵里格外的不怀好意,“去是要去的,不过,父亲那里也不能答应的太痛快了。不然会被父亲看出端倪的。”
  屈眳自小仰望了父亲这么久,对于父亲的脾性摸的透透的,甚至比屈襄本人还要了解他自己。
  半夏听后,她一下就趴在绨几上,没了之前的端庄模样,“我要不要也装一下?”
  他为了骗过屈襄都这么努力了,自己不扑腾一下,好像实在是说不过去。似乎力气全部都是屈眳出了,自己坐在这里享受他的成果一样,这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屈眳一听,他立刻倾过来,上下仔细打量她。目光停在她完全不显露的小腹上,来回的打转。
  “算了,父亲来的话,你就不作声。”屈眳说着,冲她俏皮的挤挤眼,“反正父亲盯着的人是我,和半夏的话,估计也就说那两句让你把孩子生下来报给他养的废话。”
  半夏听他话语里如此不客气,不由得笑了,“小心左尹听到你这话,会生气!”
  屈眳看看左右,此刻左右的侍女都已经屏退,现在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人。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听到吗?”屈眳反问,还没等半夏答话,他又坐了回去,“到时候父亲听到了,最多把我骂一顿。”
  这就是笃定屈襄不会知道了。不过不知道也好,知道了说不定屈襄会真的被气的吐血。
  半夏见着屈眳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屈眳道,“父亲让我去雍城委禽,去是要去的,只不过你不在那里,总感觉委禽也挺没意思。”
  说着,他直接站起来,“我去给你猎只大雁吧。”
  半夏知道所谓的委禽,就是男子亲自猎了大雁送到女方家里来。她还没拉住他呢,屈眳就自己拿起了弓箭等物,带着人一窝蜂的就往外跑。她拉都拉不住。
  外面的天是越发冷的厉害了,她就算披着暖暖的狐裘,站在外面一会,也还会觉得手脚发凉。这个天最好还在呆在家里,屈眳倒好,直接跑出去了!
  屈眳做好了决定,来去如风,半夏想要拉住他都拉不住,只能瞪眼看着他一路狂奔而去。
  “主人就让大夫去吧。”午看到半夏做阿姊那里,脸色有些不好,过来劝说。
  “都是大夫的一番心意,若是大夫甚么才不做,那才是不好呢。”午很了解男子们的想法。越是在乎一个女子,才会费尽心机的让女子开心,“只要主人开心了,大夫会很高兴的。”
  半夏听午的这么一番话,怎么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道理是很有道理,她其实还是很希望屈眳留下来陪她啦,毕竟到时候他又要出去了,要过个两个月才能回来,与其在外面,还不如多陪陪她呢。
  半夏不说话,但午还能猜出她现在心里想什么,“主人就不要多想了,屈大夫身手很好,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呢?”
  午这话说的不算错,因为还没过一个多时辰,甚至那边漏壶的水还没有下沉多少。屈眳就又回来了。
  人走到外面,她就听到外面一阵的嘎嘎乱叫。
  她赶紧出去一看,就见到屈眳的手里提着一只毛色漂亮的大雁,可怜的大雁两只脚都被草绳给捆了,两只翅膀被屈眳提在手里,只能嘎嘎乱叫一通。
  “抓到了。”屈眳笑着提起自己手里的大雁。说着学着那些委禽礼中的样子,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半夏。
  半夏望见他眼里的期待,还是走了下来。甫走到他的面前,屈眳就提着手里的大雁,对她拜身下来。
  他今日穿着锦衣,没有照着周礼中来着玄端,但身姿摆在那里,提拔而颀长,哪怕身上不穿着玄端这种礼服,在那里一站,颀长而纤细的腰在广袖下若隐若现,也格外的有一番风姿。
  半夏见他突然拜下来,缓了一缓,才明白过来屈眳到底想要干什么。她有些好笑,但是还是陪着屈眳把戏给做全套了,她干脆的把手拢入袖子里给屈眳拜下来。
  两人就子周旁侍女竖仆诡异的目光,相互拜来拜去,半夏还拿出主人家的样子,把屈眳给请上堂。屈眳就把那只大雁给送到半夏手边了。
  半夏坐在席上看着已经挣扎的没了力气的大雁,“这样就算礼成了吗?”
  屈眳颔首。
  “这样我也就没有甚么缺憾了。”屈眳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找不到你的父母,不然这大雁就是要给你父母的。”
  半夏一愣,屈眳还在那边说,“没办法给你父母了,那就给你。不然这辈子总有个缺憾。一生就一次的事,可不能这么含糊过去。”
  半夏扭了脸,“我又不在乎。”
  屈眳见她脸蛋都扭了过去,抬头见到她眼里细碎的水光,知道她嘴硬,“可是我在乎,一生一次的大事,我怎么能就这么简单办了?”
  半夏转头过来,嘴唇动了动。
  屈眳膝行几步,到她的跟前,“告诉我,开心不开心?”
  他如此慎重其事,半夏哪里还能无所谓呢?
  她回头来,眼角有些发红,“开心。”
  简短的一个词,让屈眳笑了出来,“只要你开心,那我做的一切都有意义了。”只要她开心,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说着,他抬手起来,给她揉了一下眼角,“不要哭,有身妇人不能落泪,否则对双目不好。”
  “我又没说我要哭……”半夏嘟囔了一句,她垂下眼来看到放到一边的大雁,大雁可能路上被修饰整理过,身上的羽毛一丝不乱,不过整只雁都没什么生气。也不知道路上被屈眳怎么折腾的。
  “这个要怎么办?委禽礼既然都已经过了,留着不好吧?”
  此言一出,屈眳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纠结起来,半夏一看,有些惴惴,“我说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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