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求放过——青木源
时间:2019-04-05 07:55:57

  “巫医已经过去了,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多少起色。”旁边的士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觑着屈襄的脸色。
  发热可大可小,有的是成人一场高烧过去成了傻子的。
  而且巫医跳了半天了,只说是河神作祟,可是楚人那里有给中原的河神上祭品的道理。
  到了现在屈眳的病情也没有多少好转。
  “左尹,臣听说苏己有巫药,对此疾甚是有效。当初齐太子不过服用一次,两个时辰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苏己现在人在郢都,巫药也在她那里。而且派人过去还要请她过来,一来一去,恐怕来不及了。”屈襄浓眉紧皱,若是人在这里,恐怕也不过片刻的事。
  他抬了抬手,心情显得略为烦躁。
  屈眳此刻浑身烧的滚烫,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上压着的寝衣就有三层。
  巫医还在他面前跳来窜去,咒语说的他整个人晕乎乎的。
  难怪她当时在云梦泽,一把掀翻了巫医,原来是真的这么有这么烦人。
  他昏昏沉沉,耳边突然吵出些声音,巫医的那长长的调子像是有人从中掐断,戛然而止。有人把他从床上抱起来,他听得耳边有什么清脆的熟悉的声响,而后嘴被掰开,塞进去两颗古怪的东西。
  那东西他见过,他见过半夏曾经给齐太子用过。
  不过她人在郢都,她的巫药怎么过来的?
  还来不及发问,紧接着一口热汤灌了进来,口里的药和着水一骨碌吞了下去。
  吃了药之后,屈眳昏昏睡去。等到一觉醒来,嗓子的确好了,没有之前那么疼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整个人还昏沉沉的,没有半点力气。
  “怎么回事?”屈眳知道自己嗓子好了绝对不是因为巫医的功劳。
  “苏己派人送了巫药过来。”竖仆跪在面前,叨叨絮絮的,“听来人说,苏己已经将最后的药送过来了,少主吃了就没有了。”
  屈眳伸手捂住脖颈,此刻那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痛苦。
  “最后的了?”他张嘴问。
  毕竟病了,哪怕嗓子不疼了,但说话的声音依然嘶哑。
  “是的。当时送药的人是伺候苏己的人,说是苏己的药也不多,已经是最后的了。”
  “……”屈眳躺那里好会,“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竖仆顿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这位少主对苏己倾心不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屈眳没有搭理满脸惊愕的竖仆。
  他不信,她说的话,做过的事,他都不信。
 
 
第57章 出差
  半夏令人送来的药正到好处,屈眳吃药只有,和传说中齐太子服药一个多时辰,病痛就不翼而飞一样。咽喉处的疼痛几乎半点都察觉不到了。
  士人们不由得啧啧称奇,“苏己送来的巫药,真是太有效了。”
  不过许多人还是很不解,“苏己不用施法,就可以让巫药生效了?”
  巫人的那些巫药,要巫人本人过来施法那才有用。可是苏己远在百里之外的郢都,没有施法,竟然还有效果?
  士人们纷纷感叹,又大惑不解。
  屈眳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原先咽喉疼痛,头晕头痛现在已经没有了。只是可能因为疾病还没有完全痊愈,身体软绵绵的。
  他听着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闭上眼也不说话。
  屈襄听说了消息,过来看了看,见着长子的面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放心的点了点头,甚至刚毅的面孔上都露出稍许笑容。
  “好了就行。”
  “父亲,真的是苏己命人送来的吗?”
  屈襄闻言,看了他一眼,脸上原本的笑淡了点,“这种巫药,全天下除了苏己之外,你觉得还有别人能有吗?”
  当然没有,若是有,当初齐侯也不会在齐太子咽疾好了之后,会喜不自胜。
  屈襄说完,难得露出了一点父子亲情,他伸手把被子提了提,好让屈眳盖的更严实一点,“好好歇息。”
  屈襄一走,过来探望的士人们也纷纷离开。
  人一走,营帐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屈眳躺在床上。一场秋雨一场寒,尤其这中原,天凉的速度要比楚地快的多,此刻已经有寒气穿透地表浮了上来。
  屈眳身下压着的是厚厚的熊皮,熊皮的阻绝了那一层侵袭过来的寒气。原本冰凉的身体,因此积蓄了稍许暖意。
  “少主,再睡一会吧?”竖仆跪坐在旁边,见屈眳还睁着眼睛,不由得轻声劝说。
  这两三天,因为咽喉疼痛的厉害,水都喝不下,甚至就寝入睡都不行,竖仆看着屈眳已经夜不能寐两三天了。现在服药之后,咽喉不疼了,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屈眳却没有入睡,之前战事紧急,他每日不是在战车上作战,便是耗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所以没有半点心思来想别的事。现在暂时休战,他躺在病榻上养病,原本压抑住的心思,不可避免的往外面冒。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希翼。
  “苏己派来的人,有说这巫药是专程给谁的么?”
  竖仆一听,当即就瞪圆了眼睛,他跪在那里低着脑袋,所以屈眳也见不到他脸上的吃惊神色,竖仆迟疑想了下,“小人没有听到苏己派来的人说甚么,不过药送来就到左尹那里了。”
  “然后是父亲令人送来的,对吧?”
  竖仆听着屈眳的话语里有些不对,不敢再说。
  他早就料到了。只是心头还是生出些许的失望。
  屈眳不再说话,闭上眼。竖仆半晌都没有听到他涉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到屈眳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
  少主真是一场病,都把自己给病糊涂了。
  苏己送药,当然要送到作为左尹那里,不然成什么样了。左尹也不会高兴的。
  屈眳到底身强力壮,原先看着很急的病,在吃了半夏送来的药,自己躺了两三天,终于痊愈。
  痊愈后两日,晋楚两军再次作战。
  屈眳大病初愈,屈襄不想让长子冒险,原本打算让他留守大营,却被屈眳拒绝了。
  屈眳虽然病才好没有多久,但是依然饶勇,在战车上完全没有半点力有不逮的时候。鼓声奏响,战车滚滚,四处都是传达军令的鼓声还有马蹄踏地的隆隆声响。
  交战之时,鲜血四溅。惨叫和人临死之前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待到三阵鼓声之后,双方收兵,留下满地的尸首还有鲜红的土地。
  过了一会,终于有奴隶过来打扫战场。
  屈襄回来,接过从郢都那边送来的简牍,他看了一眼,露出笑容,“司马要带兵过来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振奋起来。
  其实这一场楚军也没有输,不过司马带军前来,赢过晋军的可能就要多出一些。到时候凯旋回郢都,也会有丰厚的赏赐。
  这个消息让楚军上下越为振奋,对战晋军也比之前要勇猛许多,终于在司马领着援军赶到,和晋军来了一场。
  晋军见势不妙,退兵而走。
  蔡侯见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被楚军摘下,和所有卿大夫大松一口气之余,亲自到楚军军营里,请带兵的卿大夫们去公宫里宴乐一番。
  现在晋军已退,而且此刻天已经冷了,卿大夫们也想念温暖的宫室。
  蔡侯热情相邀,正好中了卿大夫们的下怀。既然如此,当然没人拒绝。
  蔡侯令人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来招待前来赴宴的诸位卿大夫们,蔡侯对楚国卿大夫,客气的简直不像个诸侯,蔡国附庸于楚国,被楚国强大实力震慑,这个也不算是什么了。
  蔡侯连连向在座的司马和屈襄敬酒。
  宴会之中,宾客相欢,其乐融融。
  蔡侯看到坐在屈襄下首的少年,少年眉目生的和屈襄有几分相似,浓眉大眼。只不过,他的面庞较之屈襄,更为秀丽一些。
  蔡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位是。”
  “这是犬子。”屈襄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
  蔡侯看了屈眳一眼,“果然和左尹很像,不禁长得像,便是这浑身的气势也像。”
  “听说吾子可曾伤过齐太子?”
  诸侯里有传,说去年齐侯和晋国带着诸侯联军南下攻楚,其中齐太子被一个初次上沙场的楚国车右给伤了。
  齐太子受伤还发了喉疾,后来还是楚王派了一名法力高强的巫医过去,施法才让齐太子转危为安。
  齐侯没在楚国手里讨到便宜,儿子被楚人受伤之后又被楚人救回来,在和楚人一番交锋之后,和楚人结盟,领兵退去。
  蔡侯说着,忍不住再看了几眼那边坐着的少年。
  屈眳仪表不错,一头长发有楚人蛮夷的做派,只是把前头头发梳起来,后面的长发却披在肩上。
  一袭楚地特有的长衣,和披在身后的长发,无一不表明他蛮夷的做派和身份。不过屈眳听到蔡侯询问,他颔首,“小子无状,无意伤到了齐太子。”
  嘴里说着无状,但神情里头却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
  屈襄听到,也露出些许自豪来。
  “吾子此言说的太重了,本来沙场之上,就是各凭借本事。吾子能伤到齐太子,也说明吾子的本事在齐太子之上。”蔡侯说完,让身边的寺人过去给屈眳倒酒。屈眳道谢之后,持酒爵对上首的蔡侯一敬之后,一口饮尽。
  蔡侯上上下下打量屈眳,他回头看屈襄,“有子如此,左尹真是好生叫人羡慕啊。”
  “寡人有子几人,个个都不成器。倘若有一个像这样勇猛的儿子,寡人都不知道要如何高兴。”
  屈襄笑笑,“君侯过于自谦了。这小子自小就不成器,上回齐太子,只不过是他运气好而已。也算不上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事迹。”
  自谦之语,只能放在耳里听听,其实实际上,屈襄恨不得多让蔡侯说几句,好让他高兴一下。
  父子一体,屈眳被人夸奖,屈襄自然面上有光。
  蔡侯真心夸了屈眳好几句,感叹屈襄后继有人,又骂了自己膝下的儿子没有一个能和屈眳一样能堪大用的。把屈襄哄得颇为高兴。
  “寡人膝下几子,都颇为无能。以后恐怕还是要仰仗吾子了。”说着,蔡侯拿起酒爵再次对楚卿大夫们一敬。
  蔡国弱小,又在楚国进入中原的道上。蔡侯费尽心思,讨好卿大夫,也是讨好,现在正在郢都的楚王。
  酒宴之后,蔡侯派人送前来赴宴的楚卿大夫们到宫室里休息,卿大夫们喝酒喝了不少,甚至脚步蹒跚。蔡侯见状,自然是不能把人给送回楚营里,寺人们搀扶着卿大夫们到宫室里头歇息。
  屈眳也喝了些酒,他身体才好,酒水下肚,过了好一会之后,酒劲就格外的狠。
  他躺在侍女们布置好的席上。中原和楚国不同,床只有人要死的时候,才会把用,把将死之人给挪到床上去。平日中原人只有晚上要入睡的时候,才会把被褥等物拿出来铺好。等到第二日再折叠收回去。
  屈眳用习惯了楚式的床,再用中原人的东西,便很不习惯。
  酒气上涌,头脑都昏昏沉沉的。
  “大夫。”他昏沉里听到耳边有女子的娇声,声音放的很低。很快有个身子就挤入怀里来。
  他顿时弹跳起来,一手扣住钻进来的人的咽喉,紧紧把人给钉在褥子上。
  战事还没走远,他浑身上下的血气都还没有消除掉,只要有人靠近了,不是他亲眼看到的,认为毫无威胁之人,那么都会被他死死掐住。免得有人趁虚而入。
  被掐住咽喉的女子,气都喘不过来,两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大、大夫。”
  屈眳借着夜色看清楚摸进来的不过是个柔弱女子,他松开手,“你走错地方了,我不是甚么大夫。”
  女子捂住被他掐出印记的脖子,很害怕的蜷缩成一团,“屈大夫。”
  屈眳神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他听说也看过,有些诸侯贵族会拿女子来招待宾客,但实实在在遇见的,还是头一次。
  他这里都被塞了一个,想必其他卿大夫那里也少不了。
  过了好会,女子见屈眳没有再一步的举动,也没有叫她出去,鼓起勇气,再过去,结果被一把推开。
  “婢子做错了甚么……”女子哽咽,屈眳头痛不已。
  他想要报复半夏,可他方才仔细的想了一下,就算他和面前这个女子怎么样了,她知道,恐怕也不会怎么样。他和她也没有甚么关系,甚至连情人都不是。
  屈眳对男女之事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家族对他这个嫡长子甚是看重,所学的也都是治家理国打仗的那一套。
  关于女子,少之又少,他开口问,“你有相好的男子吗?”
  女子一愣,不明白为何屈眳会这么问,“大夫?”
  “你把他叫来。”屈眳说此言脸不红气不喘,“你们两个在一块,给我看。”
  第二日,卿大夫们准备返回楚营,在蔡国公宫里受了一番招待,人人都是神清气爽。
  只不过送行的蔡国公孙,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已经上了戎车的屈眳,脸色古怪。
  真是看不出来,长得这么俊秀的人,竟然有那种喜好。
  公孙晃晃头,把之前心里的想法给晃出去,反正男子在这上面,各有各的喜好,他也没甚么指手画脚的资格。
  晋军已退,那么楚军也暂时回去。
  还没到郢都,群舒作乱,屈襄又走了另外一条道,去征伐群舒。
  一直到初冬,才返回郢都。
  初冬的郢都已经冷下来了,湿冷透过身上的深衣一个劲的骨子里头钻。
  屈襄这次完成楚王命令,完成的格外完美。晋军已退,而群舒那边,他把几个群舒部落的酋首给抓了来郢都,更别说后面还有因为群舒部落战败给楚国带来的奴隶等战利品。
  为此,屈襄带着屈眳在楚王面前献俘。
  这种重大仪式,半夏去了。
  她看着屈襄身后的屈眳,总觉得他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怎么也说不上来。
  “苏己要给左尹送礼祝贺的吧?”背后寺人时小声道,一边说一边伸长脖子看周围,生怕有人注意到他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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