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恩典——魇客
时间:2019-04-07 09:07:21

  那个人笑了:“你不打算和老朋友说几句么?”
  “有什么可说的?”祂哼了一声,“我又没打算当救世主——那是你们勇者的事,你们这群人最无聊了,就喜欢整天多管闲事。”
  “是啊——但是从管第一件闲事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呢。”他像是感慨。
  “你是蠢货吗?”祂嗤之以鼻,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每天毁灭的世界那么多,死掉的人那么多——你一个个救,救得过来么?”
  “你说得很对,”他说,“但总不能放着不管啊。”
  “怎么不能?”祂反问。
  “你还是这么无情。”他感叹。
  “我这叫智慧,”祂说。
  他笑着说是,然后又说:“那么世界上最聪明最智慧的存在啊——我能否请教您一个小小的问题呢?”
  “说吧,”祂似乎精神一振,“只要不是问我怎么拯救世界都可以——回答完了以后,我们就算两清了。”
  “我想知道时光之海在哪里。”
  对方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不知道。你问那个地方做什么?”
  “如我先前所说,我在寻找答案,”他说,“或者说是在寻找各种可能性。”
  “不要犯蠢,”祂说,“那不是凡人可及之处。”
  “你知道它在哪里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狂风几乎是一瞬间卷了起来,原本澄澈的夜色在变得黄浊一片。
  巨大的黑影从漫天的黄沙之后隐隐升起。
  “换一个问题。” 祂的声音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冰冷,“我不追究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
  “我只有这一个问题,”他说,“如果你回答不了那就算了,我们先前的约定还是继续保留吧。”
  “这不是约定不约定的问题,”祂很是生气,“她不会见你,你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的。”
  他笑笑:“没事,我只是想试试。”
  “你为什么要试?”祂似乎很是抓狂,“活着不好吗?反正你的世界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会毁灭——就算毁灭,那又关你什么事?你就不能好好利用你那蝼蚁般短暂的生命,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吗?”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啊。”
  “……”祂仿佛咒骂了一句,然后说,“你的‘努力’和‘想要’毫无意义——我说了,她不会理你的。她不会答应你的。”
  “那可不一定。”他说,“要和我打个赌吗?”
  “我凭什么要和你打赌?”
  “你怕输吗?”他问。
  沙暴在一瞬间停止。
  巨大的黑影收缩为少女的模样,走到他们面前,眉眼冷冽,像是最无情的刀。
  “你想赌什么?”
  ……
  哈尔突然醒了过来。
  可还没等他仔细分辨那梦境中的到底是现实还是别的什么,现实的嘈杂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沙枣,荆棘,榕树藤铺天盖地,几乎遮蔽了头顶的月光。它们从不同的方向朝着熔岩山脉围拢过来,将那片已经失去了庇佑的领地紧紧攫住,慢慢蚕食,把原本的山地替换成棘刺茂林的模样。
  从舍娜莎的位置来看,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太久。可整个深渊的面貌却像是在短短的几刻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这不是最重要的。
  “林呢?”他问。
  其他的守卫不约而同地沉默,唯有利维坦依旧笑意盈盈:“你说我们的大领主吗?”
  “对。”
  “她就在这里啊。”黑发青年挑眉,露出略微惊讶的微笑。
  “什么意思?”
  “你看到眼前的美景了吗?”他赞叹,“能变出这样无与伦比的景象的,除了她本人,还能有谁呢?”
  巫妖有一瞬间的失语。
  接着他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隐隐的低吟,像是龙的咆哮。
  局面失控了。
 
 
第237章 恩情
  她被“声音”撕裂了。
  她听到一个自己在笑, 在鲜血与火焰中舞蹈——开始她以为那是“自己”,但很快地, 她就发现不是的, 因为那笑听起来是如此的遥远而又陌生, 像是来自于另一个理智全失的人,或者说是一头野兽。
  而另一个自己则像是远离了那笑声一般,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不适”。
  可这个“自己”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默默地听着,看着,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置身事外,直到这场绚烂的狂欢结束。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办不到了。
  因为她听到了讨厌的声音。
  ——求求你, 好疼啊。
  ——好可怕啊。
  熔岩山脉在领地入侵之下发出悲鸣、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该死的怪物啊……
  魔物与人类厮杀着、哀嚎着,发出意义不明的祈求。
  她想要逃开, 想要封闭听觉。
  但她刚想那么做,就有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高高低低,粗粗细细, 有时候是通用语,有时候是地穴语,更多的时候是她完全叫不出名字的语言——但每一种她都能理解,每一种她都能清晰地明白其中的意思还有情感。
  全都是祈求。
  无一例外全都是祈求,哭喊, 哀嚎。
  这无数的、饱蘸悲痛情绪的语言缠绕着她, 将她一点一点地勒紧, 似乎想要将她彻底吞没。
  走开。
  她说,滚远点,不要缠着我。
  ——这些和我完全没关系。
  可它们不肯放过她。
  于是她逃了。
  她将自己从另一半的束缚中、从身体的束缚中抽离了开来,直接逃了。
  她要去“那个地方”。
  只有那个地方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只有那个地方连声音都没有。
  她凭着本能四处乱窜,最后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一头扎进那片比星界更深邃的海中。
  没入的瞬间,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满世界都飘满了大大小小的、绚烂的泡泡。
  她一点一点地下沉,完全不想再费力挣扎什么。
  在温暖的水流包围中,她舒服地翻了个身,钻入一只飘过来的泡泡中,做起愉快的梦来。
  ……
  她睁眼的时候,耳边啾鸣不断,头顶洞穴阳光灿烂。
  她将尾巴伸到阳光之中。暖洋洋的感觉顺着鳞片的缝隙渗入皮肤之中,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打了个快乐的响鼻。
  停在她脊背上歇息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棱地飞走了,只留下几片晃悠悠的羽毛,落在她的鼻孔上,痒得很,害她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这下整座洞穴都晃了晃。
  她却不以为意。
  ——真好。
  她懒洋洋地趴下脑袋,蜷起身子,想再接着打个盹。
  刚才她好像做了个不是很愉快的梦,醒来的时候有点不舒服——不过幸好只是梦而已。
  然而她眼睛刚刚阖起来,便听到破空之声传来。
  魔法的箭矢、火雨、冰箭、风刃——各种威力不小的东西扑头盖脸地砸下来,全都对准了她的眼睛,露出一点的腹部,还有脚上的伤口。
  噗噗噗噗噗。
  然而这种程度的攻击给她挠痒痒也不配,甚至都无法穿透她最外层的鳞甲。
  她连眼皮都懒得掀,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死的!这是头死龙!”然后头顶传来冒险者们的惊呼。
  ——什么死龙?
  她一下子就不高兴了,直接睁眼瞪去。
  然后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在龙威之下瑟瑟发抖,连动都动不了了。
  塞牙缝的晚餐。
  她很是嫌弃。
  不过好歹还是送上门来了,这样浪费了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而且趁着那个家伙不在,好歹能吃点肉……
  这样想着,她深吸一口气,打算把对面烤成串一起吃了。
  “等一下。”
  结果一口气还没吸上来,就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还没来得及形成毒火就又重新咽了回去。
  “不能放他们走。”她气鼓鼓地说。
  “我知道,你先别说话。”
  站在洞口的人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抓住那几个已经软瘫在地的冒险者,盯着他们的眼睛,抬手在他们的额头上画了几下,动作飞快——然后那些冒险者就像是失了神般的蚂蚁,一个接一个地转身从洞口离开了。
  “你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她嗤之以鼻,“这种精神控制类的手段你们那边的神殿不允许吧?”
  “忘了对他们是件好事,”他说,“这种记忆不会让他们快乐的。”
  “多管闲事。”她说,“让我直接吃了,他们一样不会有这种烦恼。”
  “他们毕竟都是人类——我的同类。”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来,“我不喜欢这样。”
  “可我对同类就很无情,”她龇牙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懂的。”
  “情况不一样,他们是误闯进来的,怪我没有修改结界,他们的队伍里正好有一个不错的法师——但是你的那位同类就是一头很坏很坏的龙了,他把这片都快吃秃了,还到处纵火,你那不是无情。”
  青年法师用了一个缓落术,顺着阳光洒落的痕迹,如同一片羽毛一样慢悠悠地落到了她的眼前。细碎的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眼中,一片温暖柔和:“你是个好孩子,林。”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人类很脆弱的,她想。
  她得小心点,才不会把他吹跑了。
  “可我吃肉,和那头龙一样吃肉。”
  她是想小心,但口头绝对不能表现来。
  她这样说着,甚至不怀好意地看了眼他怀抱中的杜鸡兔——不过被她等了一眼,这只蠢兔子就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不要吓哈尔,”纳森无奈笑笑,“它还很小。”
  “我要吃肉。”她坚持,“肉肉肉肉肉。”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他将杜鸡兔放下,任由它窜到一旁去啃角落里新鲜的苔藓。
  然后从不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亮晶晶的、色彩鲜艳饱满的水果。虽然接触的时间不过半年,但他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都是因为你,我都改吃素了。”
  她嘴上说着嫌弃,动作却没有停,把那小山样的水果一个不落地全都拨拢到怀里,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
  “这些东西对你恢复有好处,不会比肉差。”
  青年说着绕到了她的脚边,后腿上那一大片鳞片脱落的地方已经基本愈合,长出了新的、像是绒毛一般的细鳞。他伸手在上面按了下——很坚硬,说明恢复良好。
  “好得很快。”他说,“我给你再治疗一下,基本就差不多了。”
  “好啊。”她欢呼着缩小身形,变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人类的法袍,甚至连魔法书也装模作样地在腰上挂了一本——唯独眼睛是和鳞片同色的青金色,带着竖瞳,显示出了并不属于人类的血统。
  她跳到一旁的石块上,翻身坐下,完全没有穿法袍的自觉,腿一翘,便晃到了青年面前:“喏,你看还有疤。”
  “……这点痕迹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青年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一手隔着袍袖托起那脚,另一手中张起柔和的白光,给她治疗起来。
  纳森的法力很是充足,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治疗。
  而经过这些日子,这最后一道伤也只剩下一点浅色的痕迹。
  林十分满意。
  “谢谢你。”她很郑重地说,“你拥有一只巨龙的友谊。”
  “我的荣幸。”青年收回手,笑容比阳光更清浅柔和。
  她又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啊,”青年依旧蹲着,以平视少女的高度,望着她的眼睛,“我最近可能要离开一阵——大概会比较久。”
  “你们找到那只红龙的踪迹了?你要和你的同伴去拯救世界了?”
  “是的,时间刚刚好,”青年笑笑,“正好你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她说。
  “不行,”他说,眼中神色半分不变。
  “为什么不行?”少女一下就跳了起来,抓下腰上的魔法书,“你的功课还没有教完——难道我不是你的第一个学生吗?”
  青年摇头:“不,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无论记忆力还是理解力。”
  “你骗人。”
  “不会的,”他说,“诚实是法师最重要的品质——以后如果你有机会去我的图书馆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也不行,”她说,“我还欠你人情,必须要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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