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恩典——魇客
时间:2019-04-07 09:07:21

  “臣服于我,喊我主人——我就考虑留下你那还算有趣的灵魂。”
  它这样说道。
  然后它满意地看到,以那团已经濒临溃散的意志为中心,逸散出来几缕细柔的触须,那触须朝他缓缓伸过来,仿佛祈求恩典。
  魔物满意地送出了自己的意识触手,打算在那上面烙上自己的印记。
  然而动手的刹那,那些细小的触须突然一扭,化为利爪的形状,狠狠绞上它的,然后像是饿狼对待猎物那般,使劲一扯——硬生生地撕扯下一大块淋漓的血肉。
  那团溃散的意志重新凝聚成型,冲下意识退缩的魔物露出了雪白的獠牙:“滚。”
  ……
  “啊——”
  眼魔发出一声痛呼,死死捂住了左眼。
  “哎呀,”一旁的魅魔挑了挑眉,站了起来,看着痛苦托眼伏于膝盖之上的眼魔,“吃亏了吗?”
  “该死的虫子——”
  眼魔巴洛尔发出了狂暴的怒吼。
  王座碎裂,脚下熔岩崩裂,无数黑色的火焰与阴影一同在空中狂乱飞舞。
  “弗拉斯——西里阿多——葛拉奇——没用的东西,把那个东西给我抓回来!抓回来——”
  “你这是打算召唤你所有的守卫还有军团长么?”一旁的魅魔提醒他,“北面不管了?”
  “你知道什么?!”巴洛尔狠狠地咬碎了一颗牙齿,“那个力量——我不会认错。”
  “哦?”
  “葛拉奇——”他最终敲定了一个名字,“带上你的人,把那个该死的家伙,把它还有它的候选者证明带到我的面前来!就在暗影裂谷——你这个蠢货!”
  乱舞的阴影中飞出一抹,在眼魔面前轻转一圈,如同点头示意,随即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受伤的眼魔又砸碎了足足十几根柱子,才稍稍平静下来一些。
  “真是可怕的力量。”魅魔飞在半空中,发出赞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眼魔沉沉地望向他。
  “这很重要?”魅魔弯唇,“你只需要知道——我对参加那个候选者游戏一点都不感兴趣就对了。”
  眼魔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最后目光落到了一旁早已昏死过去的梦魇身上,又是一阵火起。
  他狠狠地抹去了梦魇额心的印记,然后像扔垃圾一般,将之扔向边上无数蠢蠢欲动的黑影之中。
  ……
  联系被彻底切断的瞬间,林整个人晃了一晃。
  不可能的。
  她下意识地逃避着最坏的可能性。
  ——他肯定还在这里。
  林想。
  她不过就耽误了一会儿,不可能会出事的。
  烈焰风暴席卷过整座巢穴,露出了正中间凹陷的地面,还有一个黑洞。
  她想也没想,就直接一脚跨进去,任由身子如同泥潭般沉落其间。
  下沉的过程并没有经历很久——然后她就来到了一个完全对称的房间,看到了骸蛛首领。
  它正陷入不知名的狂躁之中,口器不停地咀嚼着,疯狂地撕扯着什么东西——直到感觉到来自背上的冰凉刺骨的注视。
  这有些熟悉的感觉让它立刻抬头,随即大喜过望。
  这不正是它要找的法师么?
  他们之间还有笔账要算呢。
  然而二十六目相对之间,法师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了它大张的嘴上,一动不动:虽然距离有点远,但那雪白的嘴里面分明有几绺黑色的头发。
  ——大奴隶没有了。
 
 
第102章 错位(中)
  女法师在一瞬间褪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她那纤瘦的肩膀还有细白如同花枝一般的手微微颤抖, 在宽大的衣袍之下带来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真棒。
  阿奇耶德想。
  这种下一刻就会尖叫出来、惊惶逃窜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
  如果用来佐餐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先前用来当诱饵的那个男性法师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就不见了——不仅如此,他居然还敢用头发还有幻术欺骗阿奇耶德大人, 简直是不可原谅。
  害得他从这间密室追了出去, 然后又绕回来,差点就错过了。
  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从结果上来说没差——他心心念念、想要好好折磨的女法师还是来了。
  虽然不是在他本人准确的引导下、折磨下来到这里, 不过也和他预想的场景差不多了。
  真是美妙的巧合。
  “……他在哪里?”
  女法师问他,眼中有一丝几不可觉的希冀。
  非常微弱——要不是阿奇耶德长着十二对眼, 大概就会忽略吧。
  “你说的是你那只——男性的同伴么?”阿奇耶德嘶嘶笑了。
  “……没错。”
  “他啊——当然现在是安稳地在我的肚子中呆着咯。”
  噗。
  女法师眼中那微弱的火苗熄灭了。
  阿奇耶德笑了。
  亲手掐灭这一线希望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就像是吹灭黑暗房间里的最后一根蜡烛那样让人满足。
  “他啊——味道就像是松软的、拔成丝一样的糖那样好吃。”
  “嗯,筋肉也很年轻,非常有嚼头——你们果然不是降临种吧,那种软弱的东西可没有这种带劲的口感。”
  “连骨髓都是那么的美味呃哈哈哈哈哈哈——”
  每说一句, 他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女法师的脸更透明上一分,而当他真的开怀大笑的时候——他确定,无论是谁,只要走过去轻轻一碰, 大概就能让她彻底崩溃。
  来吧。
  阿奇耶德舔了一下獠牙。
  让我听到那美妙的尖叫吧——为这期待已久的时刻。
  女法师垂下了头去, 仿佛在努力压抑随时都会爆发出的尖叫。在骸蛛期待的注视中, 她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嗯?”
  但是那声音太轻、也太快了, 第一遍的时候, 专注的骸蛛也没能听清。
  于是女法师又重复了一遍, 提高了音量:“我说, 能告诉我——你刚才是从哪里开始啃的吗?”
  声音带着一点疲惫的沙哑,却并没有什么十分特殊的情绪,平静极了。
  嗯?
  怎么好像和刚才想的有点不一样?
  不过向来嘴巴比大脑快的骸蛛还是答了:“应该——是从胳臂开始的吧。”
  “这样啊,那好吧。”
  然后阿奇耶德就看到女法师动了——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吟唱,就这样直接朝他冲了过来。
  虽然不过是如同飞虫一般的大小,但在她冲过来的那一刹那,阿奇耶德还是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危机,下意识地就要喷出蛛丝防御。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左边的一条柱子粗的长腿咔嚓断裂。
  接着就是第二条,第三条,然后是第四条——她的速度是那样的快,阿奇耶德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就已经因为不平衡而开始倾倒。
  “嘶啊——”
  接着便是足以让骸蛛狂乱翻滚的疼痛。
  “很痛么?”她问,“如果很痛的话那请你务必忍一忍——然后好好品尝吧。”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快——又太过漫长。
  说快,是因为从猎物变为盘子上的肉,不过是经历了一瞬;可那被细细拆解的过程却又痛苦到让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延长成了无限。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所有身体中的柔软部分都连同甲壳一起,被碾得汁水四溅。
  可他偏偏死不了——刚刚存入身体中的时间介质,让他不断地恢复,然后又再度遭受新的折磨。
  这无穷无尽的痛苦足以将任何理智尚存的灵魂逼疯——哪怕在眼魔手下负责刑罚弗拉斯那里,也不会比这里更好。
  并且像是为了折辱他那般,她甚至不屑于现出原形——高阶魔物在遇见下等魔物的时候,往往都会保留化形,以显示力量上的差异。
  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骸蛛几欲发疯。
  从暴喝到咒骂,再到不绝于耳的哀嚎,最后所有的话还是化作了绝望的请求。
  “我什么都没做——”它再度重复,“是他自己消失的——”
  不知道重复了第几遍的时候,她终于稍稍停下,伸手按住骸蛛的上颚:“那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上面的这个印记是什么意思呢?”
  ——她终于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骸蛛几乎要喜极而泣。
  “放过我——”它赶紧说,“或者让我痛快去死——我就告诉你——”
  “你搞错了,”她说,“这是命令,不是请求,更不是条件交换——”
  “是巴洛尔——”骸蛛赶紧从善如流,“是眼魔巴洛尔,啊,是他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还为我打上这耻辱的印记。啊,仁慈的大人啊,请放过我吧——只要您能为我摘除这个印记,那么我就愿意奉你为主,亲吻你脚尖——脚尖下的尘埃。”
  见对方没有反应。
  骸蛛心下暗喜。
  不顾得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就这样落在了她的面前,将脸重重磕在满是金沙的地上,啃了个满嘴沙子,飞快地高呼:[Tempus ah, obsecro ut liceat mihi.] (时间啊,请允许我在岸上行走。)
  猝不及防之下,它念出了那句蓄积了许久的咒语。
  房间四下原本在吐沙的石像鬼停止了吐沙。地上原本积攒的金沙在一瞬间消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露出了灰白色的地面。
  整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在同一瞬间凝固,除了骸蛛首领。
  它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女法师,确定她只能如同雕像那样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时候,才开始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家伙!”它高吼,“你以为阿奇耶德大人是什么?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阿奇耶德大人的——只要我愿意,就能无数次——无数次地回来。”
  这才是整座遗迹的秘密,骸蛛在无意中发现的秘密。
  曾经被巴洛尔发落的它,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来到了这座法师遗迹,唯一一块没有魔物愿意接收的、贫瘠的、只有讨厌的降临种的领地。
  然而在一次巧合之中,他发现了这座遗迹的另一面:就像是沙漏的两端,世人常见的一端是时间正常流动的世界;而下面的这一端,则装着宝贵的时之沙。
  利用这些沙子,他能够突破天赋的限制,使用时间的术法——禁术中的禁术,正常情况下,非巨大的代价绝对不可能成功——比如时间的暂停。
  唯一的遗憾是,这样的术法消耗的沙子极多。
  他先前为了自我修复,还有那次暂停时间已经用了不少——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马上又消耗殆尽。
  ——都是这该死的法师。
  阿奇耶德伸出舌头,在法师面前晃了一圈,考虑着该从哪个位置下口。
  这次的暂停不会太久,他必修得尽快决定。
  ——真是遗憾。
  骸蛛想。
  他本来打算在尖叫中享用这美妙的一餐。
  还是脑袋吧——不管这家伙原本的面貌是什么,所有智慧生物最好吃的地方之一总归有大脑。
  满是涎液的细长舌头直直朝着法师的头部扫去。
  然而在距离对方太阳穴还有一拳的地方,舌头像是粘上了蛛网的虫子或者撞上了水晶的飞鸟,突然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阿奇耶德先是一愣,随即只觉得无与伦比的寒意从尾部的纺器开始一路蔓延上来,冻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你可真是胆大——”她说,“居然敢在我的面前使用那样的术法。”
  “原……原谅我……”
  它乞求。
  女法师抬起了眼,细长的眼眸中却不是原先黑色的瞳,而变成了幽幽的绿色,秾艳而又邪恶。
  无与伦比的威压如同呼啸而来的海浪,直直拍打在它的背上,让它直接跪伏。
  它想要惊叫着逃离——或者无论用什么办法,回到上一刻,回到惹怒这个该死的家伙的上一刻。
  然而时间不能倒流。
  “放……放过我。”求生欲让它最后一次祈求,“无论您有什么要求,什么愿望,我都会努力为您实现,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微弯,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绝望在一瞬间攫住了骸蛛的全部心神。
  ——为什么。
  他想。
  明明曾经他也是候选者之一——拥有无数的仆从、广阔的领地、以及让所有闻者足以颤抖的恐怖之名——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明明他找到了翻盘的、重来的希望——为什么还没开始就被钉死在地?
  是他不够强大?还是不够残忍?
  ——不,只是他不够走运罢了。
  这些该死的、强大的、走运的家伙——是他们,就是他们一直想要夺走属于他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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