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阮央叹了口气,摊了摊手道:“所以啊,你看,你连你睡过多少女人都不记得了。我知道像你们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什么都不缺,所以就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宁钰谦,和你睡觉这事儿,在我看来是一件很……”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很恶心的事情。”
宁钰谦咬着唇委屈巴巴的瞪着她。
“你老是说要和我睡觉,让我侍寝,让我给你生什么?生猴子?”阮央叉起了腰,一副气势十足的样子:“你简直是恶心死我了!我才不要和你这样的浪荡情场老手睡觉觉!”
“我……”宁钰谦似乎想说什么。
阮央没等他说话,又说:“我告诉你啊,我就是喜欢糟老头子,就像外边那个太监,我也不会喜欢上像你这种人!”
他凶巴巴的磨着牙,“我杀了他。”
“且!”阮央不屑 :“你杀得了谁呀?”
宁钰谦不说话了,只是睁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阮央。
阮央在他的眼神下有些无地自容。
她转过身,想去把门打开。
“我没睡过……”
宁钰谦小声嗫嚅着开口,阮央没听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红着脸说:“央儿,我没睡过别人。”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
皇子们每每长到一定年纪,就会在身边安排几个通房,一来是为教导,二来则是宣泄。
太后王才云从未想过这事儿。
宁钰谦后来大了,也……没去碰过谁。主要是……没那想法。
阮央:“你说什么?!”
她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宁钰谦要是说他睡了多少多少个人,阮央或许会信,可他直接说:我没睡过别人。阮央便不太敢相信。
要是没睡过,他干嘛老是说着让她给他生孩子……
宁钰谦点头,小声说:“没和别人睡过。”
阮央忽然想起第一次,宁钰谦让她去侍寝的第二天,贤妃和容妃急急忙忙的来探望她。
如果宁钰谦真的……没睡过她们。
那,她们那时候的那反应,倒也还勉强说得通。
“我只想睡你。”宁钰谦又说。
这一句话让阮央怔在了原地。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别别扭扭的站在原地。
脸上却烧了起来。
就连心底都发着烫,那些抵触,也消失了不少。
她低着头,“哦”了一声。
“央儿,过来睡觉觉了。”
宁钰谦小声诱哄,“我不碰你的,你看,我被捆着了,动都动不了了,你就陪我睡一下觉觉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阮央皱了皱眉,这床板真硬,都有些磕骨头。
她忽然想起宁钰谦身上捆着的铁链子。
一定……很疼吧?
宁钰谦见她躺下了便闭上了眼,一副就要这样睡过去的样子。
阮央翻了个身,最后叹了口气。
“起来。”阮央冷声道。
宁钰谦睁开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阮央,乖乖的从床上扭了起来。
他坐在床上,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等着被训斥的小孩子。
阮央伸手帮他将链子一圈一圈的解了下来。
宁钰谦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垂下眼看了一眼宁钰谦手腕上带着的铁圈,道:“解开。”
宁钰谦嗯了一声,从枕头下摸出了钥匙,铁圈闻声而开。
这铁链子……要解开简直是轻而易举。
阮央甚至有些怀疑,宁钰谦真的不是在做戏给她看,博取她的同情心?
还没等她想明白,厚重的铁链子已经被宁钰谦甩在了地上,他横过手臂缠着阮央的肩,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拉过床脚处的被子,搭在了两人身上,然后小声说:“央儿,我们睡觉觉。”
阮央哼了一声,扭过身闭上眼努力睡觉。
然而夜里——
阮央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趴在她身上。
她煞时睡意全无。
宁钰谦枕在她胸口,也不知是睡了没有。
而她衣襟已经被人拉开大半,胸口处的肌肤都是裸|露的。
……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相信宁钰谦,真的是她作出的最、最、最不理智的决定!
“真软……”
她听到宁钰谦砸吧着嘴,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
她抬了抬头,依稀看到他眼下的那两黑眼圈。
算了……
不和傻子计较。
而且,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很久都没睡好觉了。
阮央原本努力保持着清醒,可是当困意袭来,她眼皮还是不由自主的阖上了。
睡过去的时候又有些纠结。
她怎么这么简单就屈服了呢?!
她怎么可以和宁钰谦睡一张床上呢?!
第二日天气独好,晨间雾气早已散去,明媚的阳光照进院落,院子里只有扫帚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
于商早已经起了,他扫完地之后又看了一眼自家殿下紧闭的房门。
……这要不要去叫殿下起床呢?
这要是误了早朝,殿下会不会生气呢?
院落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于商疑惑地打开门,于安立马叫了一声:“干爹!”
于商点头。
“陛下在吗?”于安问。
于商指了指中间最大的那间房,道:“陛下还在睡。”
于安拍了拍脑袋,庆幸:“在就好,在就好。”
阮央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宁钰谦放大了的脸,他已经换好衣裳,站在床边眉眼温柔的看着她。
看她醒来后俯下身,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眼皮上。
在她还迷糊的时候,宁钰谦就已经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阮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衣裳已经被人拉好,看起来很整齐。
她尝试着拉开了一点,胸口却满是青紫的痕迹。
……宁钰谦这人,表面功夫做的未免也太好了。
她从床上起身,整理好衣裳后就看到了静静躺在地面上的铁链子。
她脸红了红,最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地面清扫的很干净,看起来简简单单的。院子中间坐着一个老太监,头发花白。
老太监躺在躺椅上,闲适的晒着太阳。
看到阮央后他从躺椅上坐起了身。
阮央低着头试图当自己就不存在,缓慢的朝门口移过去。
“姑娘。”身后老太监嗓音嘶哑的喊她。
阮央想起昨晚自己被宁钰谦扛进来的尴尬,低声问了一句:“做什么?”
对于老人家,她还是做不到摆脸子的。
于商笑了笑,“姑娘是我家殿下的人吗?”
阮央:……好直白。
“殿下很喜欢姑娘呢。”于商又说。
阮央咬了咬唇,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
……她不是故意让宁钰谦喜欢她的。
也不是故意要骗他的。
昨夜宁钰谦做的事情又开始在她脑子里面回放。
阮央这一次,是真的感受到——宁钰谦很喜欢她。甚至神志不清的时候,都不忍心伤害她。
于商站起身,他背有些微微弯曲,起身的动作很缓慢。
阮央怔怔的看着他,下意识想去扶他。
于商笑着看她,道:“老奴想给姑娘看些东西。”
他听于安说了,这位姑娘并不喜欢自家殿下。……可是,殿下却很喜欢她的。
阮央想问是什么,可于商已经慢慢的走进了一间并不怎么起眼的房间。
她站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等着,等看完了东西,她或许就可以走了。
于商再出来时,手中拿着几幅画卷。
他将画卷递给阮央,道:“这些都是我家殿下画的,上面的人老奴斗胆猜想应当是姑娘你。”
阮央迟疑的将画卷展开。
有些泛黄的宣纸上,的确是画着一个少女。
黑色画笔勾勒出的俨然是她的脸。
桃花眼眸,鹅蛋脸,眼尾点上一颗朱砂痣。
她弯着唇笑的矜贵优雅。
那不是她。
那是阮央。
是宁钰谦见过的阮央。
她笑起来不是这样的,她笑得很放肆,眼睛会弯成月牙儿状,鼻翼两侧会有细小的褶皱,显得脸更加的生动,眼尾的朱砂痣会随着表情而移动。
同学们都说,她笑得没形象,笑起来会毁了形象。
她从来不会这样笑的。
笑的优雅,矜持,淡定从容。
仅仅是从一个笑里,都能看出淡淡的书卷气质。
她有些沮丧,好像昨天对宁钰谦升起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心动都消失了。
阮央点了点头,将画卷重新卷上,对着老太监笑的没心没肺,和画卷上的女子截然不同。
她说:“谢谢啊。”
谢谢你给我看这个,提醒我——我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里的阮央。
于商嗯了一声,小心地将画卷收好,又道:“老奴是第一次见到殿下这样在乎一个人。”
第50章 送别
听到他语气里的熟稔, 阮央又看了一眼他花白的发顶,老太监已经很老了,脸上皱纹折成褶子, 能夹死一只苍蝇。笑起来却慈眉善目, 看起来极好接近。
“您……”她迟疑片刻后问, “您为什么要叫他殿下?”
于商小心将卷轴收好,握在手中,用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说:“老奴跟着十一殿下好些年头了,几乎是看着殿下从这么高——”他说着比了个手势,手横在膝盖处, 道:“从这么一点点长到现在这么大的。”
阮央低下头看他的手, 他比的高度很矮, 目测那时候宁钰谦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她点点头, 表示明了。
按照宁钰谦现在这个长相,小时候怎么看都应该不是讨喜的那一类小孩子。难得这个老太监居然还这么喜欢他……
见阮央平静的好似事不关己的样子,于商叹了口气。
他问过于安,也听过眼前的姑娘对自家殿下有多讨厌。殿下沉迷其中看不明白, 可是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得出这位小姑娘对自家殿下并没有什么情谊。
说讨厌谈不上, 顶多算是不关心。
“姑娘年芳几何?”于商笑眯眯的指了指院子里的椅子,示意阮央坐上去, 一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样子:“姑娘可曾有过什么心上人?”
阮央摆摆手, 有些拘谨。
“那个,老人家,我不坐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就不打扰您了。”
她小声说完这些话,转过身便准备跑路。
于商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姑娘穿一身浅蓝色衫裙,梳着简单的发髻,纤细瘦弱的背影有几分窈窕的韵味。
这和自家殿下,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呀!
他又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宁钰谦冷着脸将这小姑娘扛进房间,自家殿下二十多年来都没对哪个女子这样过……
“姑娘,等等!”
还没等于商说完话,阮央已经迅速的打开院子的门,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他的话消失在七月盛夏里,再没有人能听清。
——殿下他,是真的喜欢你的啊,姑娘!
从那个小院子里出来后阮央迷路了。
这地方是真的偏僻,偏到她找不着北。清晨的阳光并不怎么强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只是过于耀眼有些刺目。阮央仰起脸,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她弯唇笑了笑,迷路又怎样,起码她找到了路。
宁钰谦喜欢的从来不是她,而是原身。
她没在门口站多久,就见到了熟悉的人。
苏碧槐身后跟着两个眼熟的小宫女,迈着小小的步子不急不缓的朝这里走过来。阮央眯了眯眼,想看清她的模样。可惜阳光太刺眼,苏碧槐身上的青色宫装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有些炫目。
阮央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
苏碧槐在她身边福下身,声音轻柔:“娘娘,陛下让奴婢带人来接您回去。”
她脸色有些虚弱,看起来好像瘦了一点,却显得人愈发清丽。
她没问苏碧槐为什么是宁钰谦让她来的。
……莫名其妙的,她就不怎么信任苏碧槐了。哪怕对方对她,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阮央颔首,让她起来,想了想却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娘娘您一定累了吧?”苏碧槐倒是主动,她走到阮央身边,亲密的扶着她的手,道:“奴婢接您回去。”
“……”
阮央想缩回手,苏碧槐这动作,激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思虑再三,却也只是沉默着任她扶着往前走。
一来她不认识路,二来,如果态度突然转变的话,苏碧槐她会不会……黑化?
阮央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会儿,发现她面色自然,说扶她也是真的扶她。
路边的树木长得茂盛,过于繁茂的树干舒展开,遮住了阳光,在路面上投射大片细碎光影,远远看去十分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