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美人香——翘摇
时间:2019-04-08 08:30:43

  听齐半灵这么问,倚绿理所当然地答道:“自是因为早上迟了,我们抄近道从御花园回凤栖宫,这才……”
  说到这儿,她恍然大悟,直直盯着齐半灵,低声惊叫,“絮儿这丫头!姑娘,絮儿这丫头是宜妃的人?”
  倚绿这憋了大半天的心里的疑窦都豁然开朗了。
  那会儿天都没亮透,不爱见生人的八公主趁着早上没人偷偷跑到御花园来玩就算了,宜妃在御花园做什么?
  或许,宜妃早有安排,让絮儿引齐半灵朝御花园走,可能要给齐半灵下什么绊子。
  只不过,她不为人知的计划可能被意外坠下树的那位从不露面的八公主打乱了?
  齐半灵摇摇头:“我也只是有所怀疑,只不过,就算不是絮儿,我这凤栖宫里也一定有宜妃的人手。”
  倚绿点点头:“是了,姑娘,您还记得宜妃身边的那个大宫女吗,好似就是那日来告知陛下出征,平王代为迎亲的那位姑姑。”
  齐半灵唇角微微勾起:“我若是宜妃,一直管着六宫,骤然有个皇后要压我一头了,我也会在凤栖宫四处安插自己的人手。你想想,我现在去把掌宫之权讨过来,可底下人却不听我的,到时候事儿没办妥还给宜妃落了话柄,不是自讨没趣吗?倒不如先蛰伏着,把宫里的底细先摸清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倚绿的嘴角抽了抽:“娘娘,您要是宜妃,可不会那么卑鄙,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齐半灵笑而不语,又品了一盏茶,才吩咐倚绿:“走吧,先去八公主那里看看。”
  
 
  第十九章 
 
  齐半灵打算帮八公主诊脸,便也叫上应白芙一块儿朝八公主的霞安宫去了。
  霞安宫与凤栖宫相距不远,因八公主常年不见外人,宫门紧紧闭着。
  倚绿上前敲了门,守门的小太监开门的时候,看起来似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从厚重的宫门后探出头来看了看坐在四人肩辇上的齐半灵,又犹豫了一下,才替她去通传。
  很快,就有八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出来引着她们入内。
  八公主就算常年闭门谢客,宫内依旧碧瓦朱甍精致无比。宫人们低着头认真做事,见齐半灵被推着进来了,便纷纷避让行礼。
  此时的八公主窝在寝殿的床上,背后靠着两个又大又软的靠枕。她已经换下了小太监的衣服,在摆了一个大炭盆的寝殿只穿了薄薄的寝衣。
  她脸上长着大小不一的红斑,但从她高挺的鼻梁和大眼睛依稀看出原本靓丽的五官,也难怪过去都说文宗最宠这个幼女了。
  应白芙一看到八公主的样子,眉峰就拢在了一起,坐在床边的杌子上,给她号了脉。
  齐半灵则被推到八公主床边,柔声问她患病几年了。
  八公主略想了想:“这个年过了,也有五年了。”
  齐半灵默了默。
  五年前,作为八公主同胞兄长的皇帝还不在大都,八公主就是这么独自熬着这个病的吗?
  这时候,应白芙也把完了脉,又说要看看八公主身上其他生了红疹的地方。
  过去给八公主诊病的名医圣手都是男人,还没有过要看她身上的情况。
  不过齐半灵和应白芙都是女子,自然无妨。八公主身边贴身的几个宫女互相看了看对方,便放下她寝殿的帷幔,扶着八公主起身帮她脱下衣服。
  八公主乖乖地配合着宫女们脱下衣服,又由着齐半灵和应白芙检查着她身上的红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齐半灵才开口:“快给昌宁把衣服穿上吧。”
  随后,便说要和应白芙去商讨药方,让倚绿推着她一起出寝殿了。
  八公主穿好了衣服,却不听身边宫女们的阻扰,趿着鞋蹑手蹑脚跑到寝殿门口,只能隐约听到她们的话飘来几句。
  “八公主才十二岁,这个剂量会不会太大了?”
  “她上颚有口疮,药太苦可能服药的时候可能会很疼……”
  “她患病五年了,若不下得重一些怕更难恢复。”
  后面她们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八公主一句也听不到,便悄悄又坐回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齐半灵才被倚绿推着回来了,应白芙大约是去帮忙煎药了,没跟着进来。
  齐半灵喊了八公主身边的管事女官庆蓉出来,吩咐道:“在昌宁大好前,记得让她多食蔬果鱼鸭,少吃鸡羊和葱姜蒜。平日没事不要多晒太阳,若是日头大的时候,就不要出门了。”
  庆蓉一一记下,又问了一些日常起居的问题,齐半灵都耐心作了答。
  八公主一声不吭,静静看着齐半灵和庆蓉交谈。
  等她们聊完后,八公主才小声问道:“皇嫂,我这个病真的能治吗?”
  齐半灵扭头看她。
  十二岁的小姑娘眼里多了许多光彩,亮闪闪的,可爱极了。
  她莞尔:“自然。”
  八公主笑开了:“皇嫂,昌宁不怕苦的,您要开方子尽管用苦的药就好了!”
  齐半灵无奈地俯身摸了摸八公主的头:“我知道昌宁最勇敢了,但是要治病就不能心急,若是病没大好还垮了身子,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喔……”八公主乖顺地应了,“昌宁知道了。”
  见齐半灵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似乎打算离开了,八公主连忙叫住她:“皇嫂!”
  齐半灵有些疑惑的回头望去,就见八公主躺在床上,有些犹豫地舔了舔嘴唇,才说道:“皇嫂,你要小心宜妃。”
  没等齐半灵问她,她便接着说道,“今儿一早,我偷偷溜到御花园爬树玩,就见宜妃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打算做什么。没等我躲起来,她就瞧见我了,吓得我从树上掉下来了。”
  说罢,八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齐半灵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八公主好奇地瞅了瞅她的脸:“皇嫂,您不生气呀?”
  齐半灵笑望着她:“她又什么都没做成,我为什么要生气?”
  八公主想了想,又微微垂下头,小声问她:“皇嫂,如果我说,原本这事儿我不打算说的。可是你为了我的病那么忙进忙出的,我不忍心什么都瞒着你才告诉了你,你会不会生气?”
  齐半灵静静地看着这个比她小了十来岁的小女孩:“昌平,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又说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你往后若是出嫁了,要出宫生活,或许也会有公婆妯娌,也要通人情世故。只要你不主动害人,不存害人的念头,为了自己有点小心思,也无伤大雅,懂吗?”
  八公主认真听完,嗯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又道:“皇嫂,我不嫁人,我要一直和皇兄待在一起!”
  齐半灵从不觉得女子唯有出嫁一条路可走。可八公主是皇家女,全天下都盯着,想与众不同,却比普通女子要难上不少。
  八公主见齐半灵迟疑了一下,忙接着说:“皇嫂,我是认真的!”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难过:“皇嫂,我不想瞒你……皇兄他,很早以前有喜欢的人,可是那人去世了。”
  “这宫里看似繁花似锦,可也最是薄情。我们的娘早早走了,父皇也不止我们两个儿女,其实,一直只有我和皇兄相依为命。皇兄本是最闷的性子,那时候难得有了笑模样。”
  “可是……那人走后,我就再没见过皇兄笑过了。我知道,皇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难过。”
  “所以,我要一辈子陪着皇兄,我不想皇兄再孤单一个人了。”
  八公主说着说着,不免想起那夜。
  那时她虽只有五岁,可也明白不少事了。
  那几日大都风雪大作,皇兄失魂落魄地来了她的霞安宫,眼底青黑一片,头上身上全覆着雪。
  她吓得不行,皇兄却没解释,帮着她把宫人安排了一番,这才蹲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让自己在宫里一定要好好的。
  她不明白皇兄为何要离开,却想起皇兄之前提过的心仪之人,便问起了。
  可皇兄眼神一下黯了,如同万千星辰一起坠落。
  良久,他才开口,嗓音生涩:“她……走了。”
  八公主回忆起往事,心里一阵悲戚,抬眼却瞧见齐半灵似乎也有些怅然,便笑着说:“都是我的不是,提这些做什么。”
  说完,她立马讲了几件趣事,把殿内的人都逗得捂着肚子笑。
  和八公主聊了许久,齐半灵才摸了摸八公主的脑袋,让倚绿推着她离开了。
  待齐半灵走后,庆蓉见自家公主难得那么开心,竟还哼起了小曲儿,便笑道:“公主真是喜欢咱们皇后娘娘呀。”
  八公主笑嘻嘻的:“她才是我正经的嫂子,以后我还有好多要和嫂子学的,当然喜欢嫂子了。”
  庆蓉本想说,八公主身边有两个教仪嬷嬷,在生病前还有专门的女先生给她上课,难道学得还不够吗?
  可想起齐半灵临走前和八公主说的话,她恍然明白,便不再多嘴了。
  八公主没想到,齐半灵竟在她要喝药的时候又过来了。
  她无奈地看着自家嫂子:“皇嫂,我都连着喝了五年多的药了,不怕苦啦。”
  齐半灵笑眯眯地看着宫女把煎好晾温的药端到了八公主身边,柔声说道:“没事,我看着你喝完一次药就放心了。”
  八公主无法,接过药咕嘟咕嘟地就喝了起来。
  刚喝完,她都没来得及拿帕子擦嘴,两行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好苦……”
  齐半灵早有准备,忙让倚绿拿出她带来的凉茶让八公主接着喝了缓一缓。
  庆蓉看了,心疼得不行。
  自从八公主得了这个病,还会经常生口疮,长在上颚,不仅吃药的时候会疼,连平时吃点味重一些的食物都疼得直冒冷汗,只能用些清粥小菜。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人却瘦得不行。
  八公主一口气喝完了齐半灵带来的凉茶,又赶紧擦了擦眼泪。其实口疮的地方还是很疼,可她还是笑着说道:“谢谢皇嫂带来的凉茶,刚刚我太丢人了,喝药都能被疼出眼泪来。”
  齐半灵当然看出了八公主倔着不肯喊疼,没戳穿她,让倚绿把凉茶的配方告诉庆蓉,这才笑着摸了摸八公主的头,告辞离开。
  **
  帝后大婚刚毕,尽管并非陛下亲自迎亲,可大都普通百姓可不管这些,借着天家大喜,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千里之外的北地则完全没有大都欢腾的气氛了。
  关头落月横西岭,塞下凝云断北荒。
  夜幕低垂,军营帐篷连绵不绝,旌旗高挂空中,随着北风猎猎作响,不少兵士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只有几队着重甲的哨兵还在四处巡查戒备。
  主帅大帐之中,裴亦辞坐在案后看着大都送来的邸报,忽明忽暗的烛光把他的脸映得阴晴不定。
  御前小太监孙禄小心翼翼地朝后缩了缩,希望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却听裴亦辞突然开口问他:“今儿什么日子了?”
  孙禄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回答:“回陛下的话,二月廿四了。”
  裴亦辞不再开口了。
  孙禄偷偷瞄了一眼,就见裴亦辞放下了邸报,拿过信纸,不知在写些什么,连忙上前磨墨。
  孙禄一边磨着磨一边悄悄琢磨着,今儿二月廿四,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大概就是今儿本该是陛下大婚第二日了。
  孙禄是四年前裴亦辞重新登基之后才跟在他身边的,对裴亦辞的过去不甚了解。
  他只知道,这位新皇后的兄长赵国公曾经救过驾。宫里人都说,是因为赵国公留下的遗书,陛下才会决定迎齐二姑娘为皇后的。
  他还记得,那会儿都快过年了,陛下一收到鞑靼的喀察汗暴病身亡,其弟与其子争夺王位,不少鞑靼游兵屡次侵扰北地小村的消息后,立马把内阁几位大人揪进宫商讨对策。
  等到商定了趁鞑靼之虚甩兵直入,裴亦辞断然拒绝了兵部尚书请遣大将出征的折子,而是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
  那时候孙禄还觉得,陛下似乎丝毫没把和新皇后的大婚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当初暗中遣人授意钦天监把婚期提到二月是为何?
  可现在,裴亦辞又问了三次今儿的日子。
  要知道,陛下他过去从不会同一个事儿问起两回,更不用说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样的问题了。
  虽说孙禄只跟了裴亦辞四年,可他在宫里也算呆了快十年了,总比一般人精明些。
  他不由琢磨,莫不是陛下对这位新皇后……
  正当他想得出神,帐外忽的传来一阵绵长的号角声,很快,又传来盔甲相撞的声音来。
  裴亦辞自是也听到了。
  他放下邸报,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总算按捺不住了。”
  说着,他忽然把手上的信纸揉成一团,扔在案上,便提剑出去了。
  孙禄整理着书桌,见裴亦辞离开大帐了,忍不住好奇,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不同于陛下龙飞凤舞的大字,只整整齐齐写了几个楷体字:
  “我妻见信安。”
  底下一片空白,最后却署了名——“承平”。
  
 
  第二十章 
 
  不知不觉中,齐半灵入宫已然两个多月了。
  而据北边传回来的消息,陛下设伏捉了鞑靼右部的王弟浑察儿,又奇袭了鞑靼小王子胡图鲁后方大营,把鞑靼生生打退到了草原另一头去了。
  大战告捷,陛下也未曾久留,留下驻守大将后便班师回朝,据说不日便会抵达大都了。
  凤栖宫里,齐半灵坐在妆台前,几个宫女帮她盘着头发。
  她们从尚仪局被拨过来前,宜妃召进瑶华宫亲自“指点”过。面对一个没有娘家的残疾主子,和一个宫里都说深得圣宠,又是越王亲侄女的宠妃,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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