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说完顿了一下,晶亮的大眼睛看向莱因茨:“莱因茨,你能不能回忆一下,你的前辈们说过是什么样的实验方法吗?”
莱因茨有点尴尬。
基本上,那个年代对“人种优化”的实验,都是真人真刀真枪上阵……
在那个集中营里,人失去了人本身的尊严,跟小白鼠一样,被用来做各种情况的对比研究,直到女方怀孕为止。
但是男子会被驱使去让更多的女子受孕,以观察他后代的生长发育情况。
莱因茨说完,书房里一片死寂的沉默。
顾念之是女子,还不能感同身受。
那三个男人,却感觉到淡淡的蛋疼……
字面意义的蛋疼。
……
顾念之最先回过神,镇定地说:“跟我的设想差不多。所以这就是他们的实验,用这样的方法,这么多的人次,最后却只得到顾浩泽一个成功的“样品”,这算是实验成功?”
“科学试验如果不能重复性进行,不能验证,就不能证明成功。”
顾念之下了第一个结论:“天才的产生具有非常大的偶然因素。
“没有度种计划,这个世界的天才照样诞生。”
“所以对于顾浩泽的出现,我认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正常诞生的天才,也许不巧出生在那个集中营里,这跟’度种计划‘没有任何关系。”
“要知道如果没有他们把那么多优秀的华夏男子和华夏女子抓来当畜生研究,这些华夏人当中会诞生更多的天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度种计划其实扼杀了无数华夏天才诞生的可能。而顾浩泽,只是他们实验中不可控制的意外。”
顾念之神情肃然地得出第二个结论。
“所以我认为,到了后期,japanese的度种计划,已经从第一个目标:研究如何改良japanese的人种,过渡到第二个目标:研究如何对华夏亡国灭种。这才是他们改变实验对象的真正原因所在。”
第1184章 难道是巧合
霍绍恒听完顾念之的分析,几乎眼前一亮。
不过他很快收敛下来,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沉声说:“有道理。这样就能解释很多让人不解的问题。”
“是吗?哪些让你不解呢?”何之初扯了扯唇角,讥嘲说道:“是不是还要念之给你解惑?”
顾念之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小声说:“……其实,我一直都不信人种的改良优化可以用这种拔苗助长的方法实现。”
从她一开始听见霍绍恒叙述这个“度种计划”开始,她就有这种疑问。
在她看来,用这种手法做科研,毫无疑问是死胡同。
“我同意你的看法。”何之初意外地看着顾念之,“你能这样想,确实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样的方法,绝对不会实现真正的技术进步。”
顾念之并没有12岁以前的记忆,却有着这样的直觉。
何之初不由乐观地想,顾念之的心里,应该也是隐隐有他的位置的吧?
霍绍恒一只手握着拳头,托着自己的下颌,沉吟半晌,说:“……这就说得通了。japan的那支数字部队战败之后,向当时的战胜国几乎交付了别的所有人体实验数据,唯独没有把这份资料交出来。”
“因为这份数据,不是一般的人体实验数据。如果真的交出来,哪怕是当时的战胜国有私心,也无法接受这样纯粹的罪恶。”
“这也解释了念之的祖父顾浩泽后来为什么会千方百计从盖世太保总部带走那些实验数据。”
莱因茨也想过来了,他用德语清晰地说:“因为那些数据,并不是华夏人人种优化的数据,而是……针对华夏人基因弱点的数据?这样说的话,我也明白了我们局的前辈为什么会在回忆录里写出一些前后矛盾的东西。”
可能他们也看出来了,但是这种事,在当时还是太挑战世人的伦理观念,所以他们选择语焉不详,或者闭口不提。
纳粹的人种优化政策,也很邪恶,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优化自己的种族。
而japanese做的事,却是在发现自我优化无望的情况下,选择拉别的种族共沉沦。
或者说,只要把跑在我前面的人干掉,我就是第一……
这种猥琐的,见不得人的心态,让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可是,如果你祖父顾浩泽是个意外,是实验中出现的不可控制因素,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弄死他,而是将他送到欧洲盖世太保总部?”
霍绍恒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他们不明白的事情。
顾念之点点头,“这一点我正在考虑。霍少,你记不记得,顾嫣然和她妈妈顾静为什么会被顾家收养?”
霍绍恒微微一怔,“你是说,顾家的遗传病,根子在顾浩泽身上?而顾浩泽的遗传病,就是这个计划的后遗症?”
顾念之笑了起来,“霍少,你的思维比我还要快。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应该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但这一点,暂时跟他们现在讨论的议题不相关。
顾念之接着说:“后来因为数据遗失,又因为我们国家赢得了战争胜利,japan方面不可能再和战争年代一样,大规模抓我们的国民进集中营来进行试验。所以他们又回归到’度种计划‘的第一个目的,就是优化自己的人种。再加上科学技术的发展,也让他们没有必要继续用这种蠢笨的法子进行人种优化实验。”
“……所以,他们设立了这些治疗不孕不育症的诊所,直接窃取前来应诊的病人的生殖细胞,进行人工受孕繁殖,观察优化结果。”
霍绍恒也走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打开了另一个文件。
顾念之完全同意,“我父亲应该也是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所以用这种形式警告寻找那些数据的人。”
“不过,如果你父亲发现了这些诊所在进行同样的研究,他为什么不举报?”莱因茨好奇地问,“我以为他是痛恨这种事的。”
“当然痛恨,可你认为我父亲一个人,能够对抗举国之力吗?”顾念之瞪了莱因茨一眼,“况且我也调查过这几个诊所,他们是真正在研究japanese基因的优化,并不涉及华夏人种的基因,所以我觉得我父亲是严密关注着这些诊所,谨防他们做出有损华夏的事。”
莱因茨轻笑着摇了摇头,“cereus,你又没有见过你父亲,你怎么那么相信他就真的是个好人?”
顾念之却一脸笃定地说:“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父亲绝对不是坏人。不仅不是坏人,而且是一个难得的,有能力的大好人。”
何之初默默地移开视线,不忍再看顾念之的表情。
霍绍恒刚一抬头,想要附和顾念之几句话,却看见了何之初移开的视线,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何之初是一贯的含糊其辞,转移重点,现在甚至用顾念之的去留做条件。
霍绍恒决定再不要从何之初那里套话,也不把他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当做是真理。
他要回归以前的工作方式,和莱因茨一样,怀疑一切,靠自己证明一切。
……
“我刚刚从前提、历史,和后续三个角度论证了我的结论,那就是,度种计划并没有成功,而灭种计划,也没有成功。”
顾念之笑着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曲面电视屏幕。
霍绍恒刚刚打开了另外一个文件,就是顾念之在达斯诊所的会客室里拍下来的那份英文花体诗,“a little girl needs daddy”。
当把这份裱出来挂到墙上的花体诗放大到曲面电视屏幕上,顾念之突然觉得这幅诗的外形有些眼熟。
英文字里面的花体字,就是用线条弯弯曲曲地勾勒每一个英文词,真的是将每一个词都能写出花来。
而这幅裱出来的花体英文诗,线条长长短短,互相关联,如同藤蔓一样,好像在勾勒一副复杂的图形。
如果不认识英文字的人看这幅诗,有极大可能会不知道这是一首诗,而只会以为这是一副图画。
一副用黑白线条勾勒的抽象画。
一想到是图画,顾念之脑海里豁然开朗。
她指着电视屏幕说:“……你们看,这首花体英文诗如果看外形,像不像一副图?”
“什么图?”何之初瞥了一眼,“看不出来。”
霍绍恒站在书桌后,身子前倾,两手撑在书桌上,抬眸看了一眼电视上那幅放大的花体英文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有些眼熟。”
“是吧?”顾念之激动了,“你们说,这幅花体英文诗,是不是像非洲地图?!”
霍绍恒眯了眯眼,他慢慢站直了身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幅图。
渐渐地,他不再企图阅读那些花体字代表的英文涵意,而就是纯粹当一幅图来欣赏。
果然,那幅图越来越接近他记忆中的非洲地图!
霍绍恒躬身下去,马上从电脑里调出一副非洲地图,放大了和那首花体英文诗并排放在一起。
有了这样的对比,大家都看出来了。
这首花体英文诗的排列方式,跟非洲地图的大体形状,几乎是镜像重合。
顾念之忍不住从霍绍恒手里拿过鼠标,自己亲自操作。
她打开一个制图软件,先把非洲地图拷贝进去,然后把那首花体英文诗的图片也拷贝进去,让制图软件去寻找两者的重合点。
有了制图软件的帮助,顾念之很快发现,就在两幅图片的最下角,有一个明显的亮点。
那里正是那首诗最后一个英文词“there”所在的位置。
那首诗的最后两句话是:“so diving deep or soaring high,shell alays find him there。”
(所以只要潜入深海或者飞入高空,她会发现他就在那里……”)
顾念之心里重重一跳。
她忙不迭地将“there”这个词跟非洲地图重叠的位置标记,然后把标记过的非洲地图调出来,放到地图软件里去搜索经纬度。
霍绍恒、何之初和莱因茨都静静地看着顾念之在电脑上飞快的操作,等待着她发现自己父亲留下来的信息。
地图软件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搜出来一个经纬度数据。
“33.9249° s,18.4241°e。”
顾念之笑了起来,“南纬33度55分,东经18度25分。这个经纬度是非洲最南端那个国家里第二大城市——开普城。”
“就是那里,我父亲一定留了东西在那个地方。”
霍绍恒看见这个经纬度,还有开普城的名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怎么会这么巧?
为了寻找顾祥文所乘飞机mh210的真正下落,他派遣赵良泽去了好望角海域上的一个小岛驻扎,方便对附近海域进行搜寻。
而好望角,就是开普城的地标,离开普城只有两公里远,完全是步行可到的距离。
第1185章 你怎么在这里
何之初不想再听了,两手插在裤兜里,走到窗边站定。
窗帘没有拉开,他站在乳白色轻纱垂帘旁边,穿着一身浅灰色夏装,长身玉立,清冽孤峭。
顾念之察觉到何之初的动静,眸光轻闪。
她能感觉到何之初的不以为然,难道她想错了?
可是再一想,何之初也多次说过他并不知道顾祥文的下落。
而且他一向表现出来的,也是知道以前的事,也就是顾念之12岁以前的事,顾念之12岁离开顾家,被霍绍恒救了之后,何之初就不知道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何之初不知道顾家的情况,应该也是有原因的。
顾念之一边不动声色地琢磨着何之初,一边用鼠标指着开普城的坐标说:“……我想去那里看看。”
霍绍恒点点头,“我去准备,直接从这里出发去非洲的开普城。”
莱因茨举了举自己的手铐,面色如常:“我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你们可以放我走吗?”
霍绍恒没理他,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一边又看了看窗边的何之初,再瞥了顾念之一眼。
顾念之会意,对着何之初的背影笑着说:“何教授,您要不要一起去呢?”
何之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摇头,“不了,我只请了几天的假,学校还有事,我不能离开太久。”
顾念之也没有强求,“好吧,那何教授先回去,等我们去了开普城回来,我去找您说话?”
“嗯。”何之初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霍绍恒对何之初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也没多说,只是嘱咐顾念之:“开普城在非洲,那边情况复杂,治安没有保障,要特别小心。”
顾念之忙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准备。”
为了追查自己父亲的下落,还有自己的身世,顾念之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先离开书房,回自己住的卧室收拾东西去了。
何之初听见顾念之走了,也转过身,看也不看霍绍恒和莱因茨,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莱因茨和霍绍恒两个人。
书房的门被门口的人轻轻关上了,屋里一片安静。
莱因茨再次向霍绍恒举起双手,非常严肃地说:“霍少将,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离开这里?我想回国了。”
“你想走?莱因茨,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霍绍恒背着手,脸色淡然地看着莱因茨,用英语回答他的问话。
莱因茨连忙改说英语:“不不不,我没忘。我技不如人,被你抓了,我心悦诚服。但是你我只是各为其主,我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