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你的护照、身份证件都在吗?”
这些证件是霍学农让他们带来的。
“带了。带这些干嘛啊?”章文杰一脸的不耐烦,“老爷子想一出是一出,您也跟着瞎闹。”
“我真是孝顺!孝顺!懂不懂?”章宝辰恨铁不成钢地敲了章文杰的头一下。
……
病房里,顾念之抱着胳膊站在谢慎行身边,眼睛却看着霍学农的病床那边。
她在脑海里急剧思考着,霍学农为什么会把霍冠元的遗嘱藏起来?
如果宋锦宁和罗嘉兰说的都是真的,霍冠元真的把信托基金全部留给霍绍恒,那么霍学农为什么敢让罗嘉兰分一半给章文杰?!
顾念之相信罗嘉兰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没有影儿的事,让她屈服不容易。
难道真的是遗嘱上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内容?
顾念之反复思考着,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病床上一脸阴沉的霍学农。
她墨玉般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了转,走到霍学农正对面,微微俯视着他,说:“霍老先生,霍大伯的遗嘱曾经在你手里,是不是?”
这是霍学农无法抵赖的。
因为军部有确切记载。
这是交到霍家人手里的。
霍学农点了点头,沉着脸说:“是曾经给过我,但是我当年太悲恸,不知道把那份遗嘱放哪儿了,也许我一时难过得过了头,把它已经撕掉了也说不定。”
“那你看过这份遗嘱没有?”顾念之静静地又问了一句。
她的目光澄净柔和,让人生不出抵触之心。
霍学农脑子里迅速思考着,再次点了点头,“看了一遍,所以我知道那份遗嘱上没有关于他财产的分配。”
“那你为什么跟罗嘉兰说有?”
“我没说过,那是罗嘉兰撒谎。”霍学农断然否认,“就连录音记录都是假造的。”
其实录音是不是假的,专家用音频分析就很容易验证。
但顾念之不想把霍学农在这件事上就逼急了,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因此她没有反驳,只是说:“这件事,您和罗嘉兰都是各执一词,彼此手里的证据也不是很完全,因此我姑且存疑。”
所以她不会让罗嘉兰的说法先入为主占据她的思考。
顾念之又问:“如果遗嘱没有写明遗产分配,那都写了些什么?”
霍学农这时已经回过神,连忙摇头,“过了十几年了,谁还记得?”
“可您刚才说您记得上面没有关于遗产分配的内容。”顾念之淡定地提醒霍学农,“难道您是对遗嘱内容选择性失忆?要不我们试一试心理医生催眠吧?这样能帮您回忆霍大伯的遗嘱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不可能!”霍学农斩钉截铁表示反对,“我没有失忆,也不用心理医生催眠。”
“那可怎么办?您又不肯看医生,又说不记得遗嘱内容,而且遗嘱还被您弄丢了。”顾念之一支白嫩的手指头轻轻地敲打自己的左颊,“您觉得这么多偶然的事一起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霍学农不说话了,沉着脸往病床上一靠,“我累了,你们都出去。不然我叫医生过来了。”
顾念之笑着抬起手,“霍老先生别着急啊,我还有话要问呢。”
霍学农索性闭上了眼睛。
顾念之当没看见,整理了一下思路,说:“我们先从法律角度解释一下遗嘱。”
“根据法律规定,遗嘱,是指公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在活着的时候,按照法律规定的方式,对其遗产或其他事务所作的个人处分,并且在当事人死亡时发生效力的法律行为。”
“所以从遗嘱的性质来看,它就是一个对死者个人财产和其他个人事务进行的个人处置。”
“如果按照霍老先生的说法,霍大伯的遗嘱里没有关于财产分配的内容,这明显不合遗嘱的规范,我很怀疑霍大伯会立这种没有条理的遗嘱。”
霍学农眉梢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话。
顾念之没有错过霍学农微表情的变化。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勾了勾唇,继续问:“所以,霍老先生,您还是坚持霍大伯的遗嘱里没有任何跟他个人财产有关的内容?”
“……你什么意思?我说了没有就没有。”
“那这份遗嘱就是无效的。”顾念之摊了摊手,一脸惋惜,“它甚至不能叫做遗嘱。”
“怎么就不能叫遗嘱?!那是从军部一层层递过来的,怎么就不能叫遗嘱?!”
顾念之笑眯眯地打量了霍学农一会儿,才说:“因为如果按照霍老先生坚持的一样,遗嘱确实是是有效的,那说明遗嘱上肯定提到了财产分配的问题。”
霍学农张了张嘴,抬头看着顾念之,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顾念之自说自话一般接了过来,“……我们可以这样推测,霍大伯的遗嘱上指出要把信托基金全部留给霍少,这一点让霍老先生很不满,从而决定把遗嘱藏起来,让罗嘉兰暂时接收遗产?”
霍学农冷笑了一下,说:“……编,你继续编!”
顾念之点了点头,“看来遗嘱上其实并不是这样说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罗嘉兰在旁边插嘴问道,“霍老先生亲口告诉我,我父亲的遗嘱上说是全部信托基金都给霍少。”
顾念之摇了摇头,说:“这种说法,我觉得跟霍大伯这个人的性格和处事风格不合。”
“你什么意思?你比我更了解我父亲?”罗嘉兰心里酸溜溜地,自己喜欢的男人喜欢的顾念之,现在连霍冠元,顾念之都能比她更了解?
做她的大头梦去吧!
顾念之笑了一下。
她对霍冠元的印象,来自他对宋锦宁隐晦得不能再隐晦得暗恋。
这样谨慎的男人,不见兔子绝不撒鹰的男人,宁可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做假夫妻过一辈子,也不肯主动去追自己喜欢的人的男人,怎么可能弄出一份错漏百出的遗嘱?!
“我如果比你更了解你父亲,也不奇怪。”顾念之毫不在意地说,“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不是看他们认识了多久,一起参加了多少活动,而是看他们有没有心去了解对方。罗嘉兰,你对你父亲的兴趣,明显还没有他的信托基金大,就不要在我面前故意抬杠了。”
罗嘉兰脖子缩了回去,整个人都陷在自己的连帽外套里。
顾念之转眸看向霍学农,“霍老先生,我猜那份遗嘱上,应该也没有特别重要的公事,是不是?”
霍学农正在琢磨如何把顾念之赶出这几个官司,猝不及防被顾念之突然一问,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意识过来,又马上摇了摇头,恼道:“个人遗嘱怎么会有公事?!你到底想套什么话?!——我不想跟你说话!你不要再耍你的心机!”
顾念之一点都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做律师的人,不是心机boy,就是心机girl,没有心机,怎么做律师?霍老先生这么说,我当是夸奖我!”
霍学农扯了扯嘴角,暗道顾念之这脸皮可真厚,他并没有在夸她!
“本来就没有公事,谁会把公事拿到遗嘱上说?”霍老爷子嗤之以鼻。
“……嗯,我也觉得没有。”顾念之微笑着点点头,“我从三个方面推测,霍大伯的遗嘱,应该不涉及公事。”
“首先,霍冠元先生是一名军人,一个大校,如果他的遗嘱里真的有不可告人的非常之事,他为什么不直接报告给上级领导?”
“写在自己遗嘱上有什么用?”
“如果他没出事,他是不是就不向上级汇报了?”
这明显不可能。
霍冠元原则性极强,所以这么不符合保密条例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第1329章 神推测
顾念之这番话,就连霍绍恒在病房外面听见了,也暗暗叫好。
确实如此,军人的遗嘱,就是为了给他们处理自己私事的机会。
至于公事,在出发之前就应该交代清楚,不可能留在遗嘱上继续处置。
病房里,顾念之又在说:“其次,我虽然没有见过霍大伯,但是从他对身边的人和事的处理来看,他是一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是不会出手的。”
这一点,大概是霍冠元和霍绍恒的主要不同。
对于霍绍恒来说,他比较喜欢冒险,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他就会出手,不会等到百分百。
“……这样谨慎小心的人,更不会错过任何需要处理的私事。所以我推测,他的遗嘱里,有着很完整的,对罗欣雪和罗嘉兰母女如何安置的处理方式。”
顾念之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霍学农的言行举止,见他神情有异,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信心更足,笑着说:“第三,霍老先生拿到了霍大伯的遗嘱,却秘而不宣,所以我推测,这里面有着对霍老先生不利的内容。”
霍学农的瞳仁顿时缩了起来。
没想到顾念之没有见过遗嘱,也不认识霍冠元这个人,居然对他的遗嘱内容仅仅凭猜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顾念之迅速思考着,“那是什么内容,对霍老先生不利呢?不利到,能把这份遗嘱一藏就藏了十七年?”
“呵呵,你这么会想,做律师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去写小说,说不定你已经成名成家了。”霍学农终于说话了。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章宝辰带着自己的儿子章文杰和女儿章文娜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一手拎着一个水果篮,一个食盒,站在门口看见病房里这么多人,顿时有些傻。
顾念之却正在思考着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能让霍学农就是不肯把遗嘱拿出来。
一见章家人,她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了这见不得人的私事,应该就是跟章家人有关吧?!
顾念之立即转身问道:“咦?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来做什么?”
章文杰看见顾念之就有些兴奋,立刻说:“顾小姐?你也在这里啊,是我祖父让我们来的,还要带身份证和银行账户,你也是我祖父让你来的吗?”
顾念之:“……”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霍老爷子打算马上进行信托基金受益人变更啊。
如果不是他们先下手为强,冻结了这份信托基金,说不定就被他们得逞了……
顾念之马上转身回头,笑着对霍学农说:“霍大伯遗嘱里面对霍老先生不利的内容,应该是跟章家人有关吧?”
霍学农极力忍耐,不想自己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但他紧紧抓着被子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态。
顾念之的视线移到他青筋毕露,如同老树皮一样的手背上,点了点头,“……看来我又猜对了。”
“猜对个屁!”霍学农粗声粗气,终于忍不住说了句粗话。
“难道不是?”顾念之背起手,偏了偏头,言笑盈盈,“这样看来,霍大伯的遗嘱应该有三个部分。”
“一,对罗欣雪、罗嘉兰母女的安置。”
“二,对自己遗产的分配。”
“三,对章枫的处理。”
顾念之三句话说完,霍学农身体陡然一僵,然后全身像是被谁抽走了全部力气,继而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病床上,闭上眼睛。
章宝辰吓得扔掉手里的水果篮和食盒,飞快地扑了过去,“爸!爸!您怎样了?!不要吓我们啊?!”
章文杰和章文娜也吓了一跳,忙跟着走过去,站在霍学农的病床前,焦急地探问霍学农的状况。
罗嘉兰和蔡胜男两人对视了一眼,悄悄从霍学农的病床前离开,往病房门口蹭了过去。
谢慎行的两个工作人员见病房内又来了三个人,忙将他护了起来。
特别行动司的那三个工作人员却堵住了病房门口,不许任何一个人离开。
顾念之站在谢慎行身边,笑着摇摇头,看着霍学农病床前哭天喊地的章家三口人,说:“你们唱大戏呢?霍老先生就是累了,闭目养养神,你们至于要这么夸张吗?”
章宝辰愤怒回头,脸上带着未干的泪渍,大声说:“我父亲一把年纪了,都晕过去了,你们还要逼他?!有什么事,不能等他好了再说?!”
顾念之摊了摊手,“章先生,这里是帝都军部总医院的高级病房,有完善的仪器和设施,足以保证霍老先生的健康要求。你看,那边的仪器并没有任何反应,足以说明霍老先生心率正常,血压正常,连呼吸频率都健康茁壮,所以你在哭什么?不觉得晦气吗?”
章宝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病床边上那些仪器,果然一切正常。
再看看霍学农,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在急速的转动。
果然没有真的晕过去。
章宝辰有些赧然,讪讪地说:“爸,您是不是累了?如果累了,就早些休息,我把这些人闲杂人等请出去。”
霍学农确实没有晕,他刚才想跟在家里一样装病,结果一时失误,没想到这里是医院,而且是设施最好的高级病房,如果他再次发病,分分钟会被仪器探测,也有医生团队会马上来看他。
本来他是想仗着自己是老年人,各种老年病都有一点点,谁也不能说他就是没病。
结果遇到一个较真的顾念之,真是让他丢尽了脸!
霍学农睁开眼睛,神情几乎可以说是狰狞了。
他的视线投向顾念之,咬牙切齿地说:“真是感谢你们了,我现在累了,你们能不能出去?”
顾念之笑了一下,点点头,“等我说完,我们就走。”
她上前一步,看了看章宝辰,问道:“章先生,请问您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