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等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道：“被告律师，请问你们能不能拿出原告是顾家养女的法律证据？如果有，请呈上法庭。法庭会查实真假，做出此案有效或者无效的判断。”
金婉仪心道，这个证件得由顾嫣然拿出来，暂时还没法跟法庭说。
她想了想，说：“因为原告被收养是在巴巴多斯，从那里取出收养文件需要时间，我们恳请法院给予一定时间，择期再审。”
“原告，你认为呢？”法官又看向顾念之。
顾念之认得这个法官，就是帝都高级法院的战院长。
她点了点头，“我没意见，不过希望对方给出一个合理的期限。在这个期限之内如果拿不出证据，请法庭按照我的诉状进行审理。”
顾念之的意思就是，如果对方拿不出她是养女的证据，那么就要按照她的诉状进行审理。
反正不管养女还是亲生女，只要是法律认可的关系，就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
金婉仪心里哆嗦了一下，没想到顾念之居然滴水不漏，连拖都不让她们拖了……
法官点头应允，对金婉仪说：“被告律师，请给法庭递交一份要求延期再审的书面材料，请写明确切的延期原因，和延期时长。法庭会酌情考虑，给双方下达书面意见。”
“是，法官大人。”金婉仪这下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顾嫣然脸色有些发白，但强自镇定着站了起来，跟着金婉仪走了出去。
何之初就坐在走道边上。
顾嫣然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脚步停了停。
何之初跟不认识她一样眼望着顾念之的方向，对她弃若敝履。
顾嫣然的嘴唇翕合了几下，一句话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但一想到严重到她无法承担的后果，还是咬牙忍住了，什么话都没说，昂头走了出去。
何之初潋滟的桃花眼微闪，慢慢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
顾念之笑着向他走来，神气活现地说：“何教授，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还不错，继续努力。”何之初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出高级人民法院的一号庭的大门。
一路上，何之初闲闲地问她：“……你不担心顾嫣然那边索性证明你连养女都不是？”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顾念之摊了摊手，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说多错多，我倒要看看顾嫣然怎么圆这个谎。”
本来顾嫣然和金婉仪是料想顾念之拿不出自己是养女的法律证明，所以她的争产案就无效了。
但现在的情况是，顾念之将证明她是养女的球抛了回去，情况就完全逆转了。
就收养证明而言，金婉仪和顾嫣然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拿出一份假的证明文件，证实她是养女，那么，就算是假证明文件，也让顾念之同样跟顾嫣然一样有继承顾家财产的权利。
因为养女跟亲生女儿有同样的继承权利，除非有遗嘱。
第二种可能，她们也拿不出任何收养文件，那就只能按照顾念之的诉状所写，按照巴巴多斯政府文件上的身份，她作为顾祥文的女儿，依然有跟顾嫣然一样继承顾家财产的权利。
所以无论她们怎么做，顾念之这个家产是争定了，金婉仪企图让法庭宣布她的诉状无效是不可能的。
“聪明。”何之初赞了一句，就把车开向学校，“今天官司打得不错，去我那里吃饭吧，我的有机农场又送了猪肉，还有一些散养的鸡肉过来。”
顾念之想起上一次在何之初那里吃的美味，点点头说：“好啊，要不叫上琦琦？她也是会吃的人，一定会很喜欢您的菜。”
何之初答应了，让她给马琦琦打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嘻嘻哈哈说了几句话，马琦琦立刻答应跟着去何教授那里蹭饭吃。
放了电话，顾念之想到一个可能，脸色略微有些严肃，她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顾嫣然索性把顾祥文的DNA证据抛出来，这样也可以从间接证明我是养女，再炮制一份假的遗嘱，然后我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跟人打官司，各种情况都要考虑到，才能在法庭上立于不败之地。
何之初听了却笑了笑，说：“她不敢。”
“为什么？”顾念之很是好奇，欠身看着何之初：“可我觉得这是她唯一的倚仗啊……”
“这也是她最大的缺陷。”何之初开着车进了校园，一边淡淡地说：“如果她敢抛出这个证据，后果严重到她不能承受。”
“哦。”顾念之坐了回去，想了一会儿，笑着说：“何教授，您别把话说死。所谓后果，只有聪明人才会想得到。以顾嫣然的智商，万一她想不到严重的后果是什么呢？——无知者无畏啊，您说是吧？”
何之初窒了一下。
他发现顾念之的话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我还是做两手准备。”顾念之自言自语地说，她闭上眼，开始盘算着对方会做出的各种反应和她的应对。
……
马琦琦跟顾念之通完电话，就收拾东西准备去何之初的教授楼蹭一顿午饭。
这时阴世雄打了电话过来，“琦琦，在做什么？”
马琦琦听见阴世雄的声音，高兴极了，“大雄哥！好久不见！你最近在忙什么？”
阴世雄看了看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猪圈，还有那几头吃饱了直哼哼的肥猪，苦笑着说：“当然在忙工作啊……你呢，最近在干嘛？周末有空吗？”
马琦琦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去拿自己的包包，说：“我刚要跟念之一起去何教授那里蹭饭。何教授有一个有机农场，今天听说给他送了有机猪肉，好吃得不得了呢！”
一听猪肉，阴世雄就闻到一股臭气，回头看了看猪圈，摇了摇头，“好了，琦琦，我去忙了，回头再聊。”
他挂了电话，开始任命地打扫又被弄脏了的猪圈。
赵良泽来找他的时候，差一点没被这阵臭气熏个跟斗。
“大雄啊大雄，你这是虎落平阳被猪欺啊！”赵良泽笑得直打跌。
阴世雄回头看见是赵良泽，顿时眼前一亮，扔下手里的工具就扑了过去：“小泽！是霍少让你来找我的吗？！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去去去！一边儿去！瞧你臭的！回去先把自己洗个七遍八遍，等没有臭气了再去见霍少！”赵良泽转述霍绍恒的命令，“大佬们都在会议室呢，今天有重要指示传达。”
第802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顾念之跟着何之初去了他的教授楼，趁着马琦琦还没有来，何之初对顾念之神情复杂地说：“念之，你真的很想有爸爸妈妈？”
顾念之：“……”
这话说的，谁不想有爸爸妈妈？！
她坐在何之初套房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只熊猫小抱枕，抽了抽精致的小鼻子，拖长声音说：“何教授，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会不想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想过要找自己的父母。霍绍恒曾经说你对爸爸妈妈这个词根本没有概念。”何之初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倾身向前，深思地看着她，像是在琢磨是什么事情让她有所转变。
顾念之听到这里，眼神飘忽起来。
是什么时候她突然很想找到自己的父母？
应该就是从德国回来之后吧？
和霍绍恒的感情走入死胡同，或者说，她发现自己在霍绍恒身上寄托了太多的东西，最后大厦崩塌，她找不到曾经的安全感，就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天生能给孩子安全感的父母身上。
虽然她对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还是没有一个具体的印象，但她能从顾祥文送给一岁的念之那个粉钻冠冕生日礼物里，体会到那份拳拳慈爱之心。
“……呃，人是会变的。”顾念之不想对何之初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何教授，我刚才在想，如果顾嫣然一定要把顾祥文和我的DNA不匹配这个证据抛出来，恐怕我还是得找到跟真正的顾祥文有关的人和事才好。而且，我总觉得还是要亲自去查一下当初印度洋上那个飞机失事的岛屿。”
“这可以以后再查。”何之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先查清顾祥文到底有多少财产，这样才是你打争产案的重点。如果只是要查顾祥文的下落，你为什么要打争产的官司？”
顾念之回过神，忙说：“多谢何教授提点，我明白了，差一点被自己带偏了。”
她争产的初衷，是要让顾嫣然一无所有，这样才能斩断顾嫣然四处乱伸，阻挡她查真相的手。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就目前来说，让顾嫣然一无所有，净身出户，才是当务之急。
等把顾嫣然打回原形，她就有更多的线索，资源和能力来追查顾祥文，还有那个很少听顾嫣然提起的母亲的下落。
……
阴世雄把自己真的洗了三四遍，才去特别行动司会议大楼见霍绍恒。
他总觉得还没洗干净，鼻子里还是那股挥之不去的猪圈的气味，虽然赵良泽已经拍着胸膛保证啥都闻不出来了，但他还是不信。
最后硬是往身上撒了点男士香水，才推开会议室的门。
空旷的会议室里，留存着人走茶凉的冷清。
刚才的大佬们已经离开了，大屏幕上还在反复播放着庭审画面，霍绍恒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手里拿着遥控器，几乎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重放。
开始的时候，他看顾念之的时候比较多，后来，法庭上每个人的神态动作都逃不过他的重复播放。
到最后，顾嫣然走过何之初身边的一举一动，成了他长久播放的画面。
阴世雄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屏幕上，顾嫣然不断前进、停顿、后退、前进、停顿、后退，而何之初岿然不动，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
他挺直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漠然地看着前方，视线只集中在顾念之身上。
阴世雄讪讪地走过来，先对霍绍恒立正敬礼：“报告首长，中校阴世雄归来报道！”
霍绍恒头也不会，只抬起手招了招，“坐。”
阴世雄忙在霍绍恒斜后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边殷勤地说：“霍少，您在看什么呢？小泽说大佬们在开会，有重要指示……”
霍绍恒还是没有回头，一只手拿着遥控器不断地摁着前进、暂停、后退、播放，目光紧紧盯着大屏幕，毫不在意地说：“念之跟顾嫣然争产案的庭审直播录像，军部的常委们刚刚才走，你来晚了。”
阴世雄有些心虚地低头嗅了嗅自己，“……刚才洗了个澡，耽搁时间了。”
霍绍恒闻到阴世雄那边传来的淡淡的香气，扯了扯唇角，手里拿着遥控器指指大屏幕，“看出什么了吗？”
阴世雄忙点头，“您重放好多遍了，瞎子都看出来了。”
“嗯，看出什么了？”
“……顾嫣然好像跟何之初有话要说，但何之初不搭理她，她硬是把那口气咽下了。您看她的喉咙，吞咽的动作那么明显，还有，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后来还握紧了拳头。”阴世雄察言观色方面是把好手，甚至连霍绍恒没有注意的地方都观察到了，比如顾嫣然喉头轻微的吞咽动作。
这个动作非常轻微，并不是阴世雄所说的“那么明显”。
霍绍恒身边的生活秘书都是有自己不可替代的本事的，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有道理，不枉我把你从猪圈那里叫回来。”
一说“猪圈”，阴世雄立即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全身笔直呈站军姿状态，说：“报告首长，中校阴世雄下炊事班归来！报告随后就写！报告完毕！”
上一次霍绍恒让他“代表干部下基层”，将他扔到炊事班去喂猪，真是把阴世雄折磨得够呛。
霍绍恒“嗯”了一声，淡定地说：“不要有情绪，这是为你好。”
“报告首长，没有情绪！”阴世雄赶紧表决心，这个时候不是赌气的时候，而且他哪有气啊？
一想到那几头肥猪，和它们的猪圈，他就什么气都没了……
霍绍恒胳膊肘撑着会议桌，一只手握拳，手背抵在下颌上，看着庭审录像，缓缓地说：“……这个案子，关系到顾祥文的去留，对我们很重要。”
阴世雄这才明白过来，他拖了椅子到霍绍恒身边，探头看着他手边的几份材料，纳闷地小声说：“……不是发现这个‘顾祥文’有问题吗？”
他们特别行动司的情报分析处也不是吃素的，从顾嫣然的行事风格，可以分析到她的“大小姐”身份可能有诈，从而对和她DNA一致的“顾祥文”身份也产生怀疑。
“就现在来说，这个‘顾祥文’有没有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财产到底有多少，以及如何分的问题。”霍绍恒的声音淡了下来，他看着大屏幕上继续重复播放的庭审直播录像默不作声，手指轻叩桌面，脸上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但我们不能放弃对顾祥文下落的查找。军部常委们指示，要尽一切努力，查找真实顾祥文的下落，这个冒牌货暂时不用揭穿，就放在这里当个幌子吸引别国注意力也好。”
阴世雄想了想，明白过来，悄声说：“……那我们有线索吗？”
霍绍恒没有再说话，将手里的遥控器放到会议桌上。
阴世雄挠了挠头，没话找话，“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给琦琦打了个电话，她很高兴，说要跟念之去何教授那里蹭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留神打量霍绍恒的脸色。
霍绍恒这时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喂猪的时候还不忘给琦琦打电话？是不是想再喂几天猪？”
“霍少您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为了您着想吗？！”阴世雄忙站了起来，“念之小姑奶奶这一次可气大发了，霍少您还没有哄好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