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痛,是最直接作用在神经系统的痛,比任何痛都要来得迅猛而激烈。
温守忆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张脸变得红通通的,像是在热带海边的沙滩上晒了一整天,连皮都晒伤了的那种红。
她的五官极度扭曲,张着嘴,看得见舌头在口腔里快速抖动,空气通过声带发出震颤,那音频高得几乎冲破屋顶。
顾念之刚刚推门进来,就被这刺耳的尖叫声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紧紧关上门,那股刺耳的声音才听不见了。
霍绍恒和路远随后走来,也听见了温守忆的尖叫。
霍绍恒担心地问:“这样烈度的痛,会不会让她清醒?让催眠失败?”
路远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推开门,先走了进去,一边说:“就是要让她时而清醒,时而遗忘,才能更好的重塑她的记忆。”
霍绍恒:“……”
路远也是穿着一身白色医生袍,戴着白色医师帽,脸上也是装成斯拉夫人的样子。
他来到路近身边,用俄语问他说:“够了吧?她现在清醒了?”
路近点了点头,看着温守忆的眼底露出深深的恐惧,才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是抗电击实验,情况良好,果然不愧是最接近‘完美基因’的人。”
他说“完美基因”的时候,用的是英语。
温守忆听明白了。
她疼得满头是汗,可又偏偏晕不过去,整个人颓废了一大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虚弱地问:“你们要做什么?我要见你们的上司!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路近面无表情,再次拿出那只怀表。
温守忆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那只怀表,但眼角的余光还是被那支怀表有节奏的晃动吸引住了。
耳边好像还传来一个人的问话,她努力想听清楚那人在说什么,但是那人的声音似乎时远时近,每当她快听清楚的时候,那声音又远离了。
她的思绪就像在旷野上追逐蝴蝶的孩子,随着那只美丽的蝴蝶渐渐飘远了……
路近结束了低频度的吟唱,对着蓝牙耳麦的话筒说了一句:“行了,她进入了深层次的催眠,你们可以进来了。”
路远这才把自己的耳塞取出来,不然他也要被催眠了。
霍绍恒先推门进来了。
顾念之见他们俩都进去了,才鼓起勇气,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去。
病房里,温守忆坐在病床上,像是陷入了深思,眼睛没有焦距。
顾念之站在霍绍恒身边,感慨地说:“山口洋子、山口爱子,果然真的是她。”
虽然他们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逻辑链指向了温守忆,而且刚才她也亲口承认了。
只可惜这样的内容,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
路近脸色很不好看,往旁边让了一步,说:“你们谁来问?我在旁边观察她的状况。”
路远看了看霍绍恒和顾念之,说:“你们问吧,我们不太了解她。”
他们对温守忆的了解,确实是从顾念之被掳劫回来之后才开始的。
之前都没有注意过她,她在路远路近的认知里,一直是一个丫鬟一样的人,跟在何之初身边鞍前马后的照顾他。
霍绍恒看了顾念之一眼,抬手说:“你先问吧。”
顾念之点了点头,不客气地站到最中间,看着温守忆被电击得发红的面容,握着拳头问:“你为什么要装成山口洋子,借住冯家人的手来害顾念之?她有哪里得罪你了?”
那个时候,温守忆才刚刚跟着何之初来到这边世界,跟顾念之一点交集都没有。
顾念之虽然有猜测,但还没有证实过。
她想知道,温守忆对她的仇恨,为什么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顾念之该死,她占了我的位置。”温守忆平静地说,“她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念之扯了扯一边的嘴角,“好像是你占了顾念之的位置,你把话说反了吧?”
温守忆一时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然后说:“不是,她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我是秦瑶光的亲生女儿,跟何少订婚的人应该是我。顾念之是鸠占鹊巢。”
温守忆现在说的话,都是她心底最真实的反应。
所以在她心里,她实实在在认为顾念之是挡了她的路。
所以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人挡当然就杀人了。
跟顾念之推测的差不多,她看着温守忆,又问:“那你追杀顾念之、陷害顾念之的那些事,秦瑶光知道吗?”
温守忆突然咕地笑了一下,说:“秦瑶光当然知道,她不仅知道,而且还出全力帮助我追杀顾念之。我从那个时候就觉得,秦瑶光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她才好。”
顾念之嗤笑一声,摇头说:“是啊,毕竟愿意牺牲自己‘亲生女儿’的命,来帮一个不搭界的人,这种亲妈,万里无一。”
温守忆接口道:“……其实我早该想到,她是我亲妈,不是顾念之的亲妈,所以才会这么做。我只是不明白,她当初为什么极力要撮合顾念之跟何少订婚,而不是帮我……”
顾念之一想到这件事就气闷,本来想从温守忆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没想到温守忆也不明白。
她不死心地继续问:“你真的不知道秦瑶光为什么要极力撮合顾念之跟何之初订婚吗?那时候顾念之还很小吧?”
温守忆语音平平地说:“不知道,我想问秦瑶光,但是她拒不见我。”
看来是真不知道了。
顾念之想了想,换了个方向问:“秦老爷子秦霸业知道这些事吗?”
温守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不清楚。”
这个秦霸业隐藏得这么深?
顾念之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换霍绍恒问了。
霍绍恒问的更多的是有关温守忆装成山口洋子、山口爱子姐妹介入到华夏帝国内部事务的细节问题。
他看了看自己的记录,冷声问:“你为什么要装成日本人行动?”
温守忆并没有日本人基因,这一点路近已经证实过了。
她为什么不装成普通的华夏人,而是要装成日本人?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温守忆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是秦老先生告诉我,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找那边的日本人帮忙。”
“何少是跟那边世界的美国人合作,我不能同样跟美国人合作,这样会被他发现。”
“所以你跟何少去对面世界,并不是一心帮何少找顾念之,你也有自己的计划?”
温守忆点了点头,“我从来就不想顾念之回来。这是何家父子希望的,不是我希望的。”
霍绍恒紧接着问了出来:“你在那边的日本,跟谁接触?”
温守忆没有说话。
霍绍恒换了个方式又问:“秦老先生嘱咐你,去日本找谁帮忙?”
温守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很长,像是在努力思考,额头都冒汗了,最后说:“秦老先生没有说具体找谁,他让我……用短波信号跟那边的日本人联系。”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红桃q。”
霍绍恒眉头皱了起来,深思说道:“听你这么说,难道不止这边华夏帝国的人跟那边世界有联系?别的国家也有?”
温守忆这一次回答得非常快:“对,美国、日本和德国,都在不同程度上跟对面世界的对应国家进行联系。他们的技术只是没有华夏帝国先进。而且他们的技术水平也不能让他们实现磁场共振。”
第1831章 科学家的报复
霍绍恒立刻想到那边世界里莱因茨和里德希对顾念之设的圈套。
如果不是莱因茨对顾念之动了感情,如果不是何之初迅速行动,顾念之在那边世界就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那时候的霍绍恒被人设计,还在纽约帮着救别人呢……
想到这一点,霍绍恒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们怎么联系?联系多吗?”霍绍恒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温守忆想了一会儿:“……应该不多。”
“为什么说应该?”
“因为能量不足。”
温守忆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又像是侥幸的神情,接着补充道:“……没有华夏帝国多。”
“你的意思是,德国、日本和美国这些国家储备的高能磁场能量没有华夏帝国多?可是多你就能乱用了?你什么时候可以随便出入两个世界的?何上将知道吗?”顾念之忍不住插话问道。
温守忆勾起唇角笑了,但是目光仍然没有焦距,她这个样子有些渗人。
“……何上将不知道。知道的人都被秦瑶光做了记忆剔除手术,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顾念之马上追问:“还有谁会记忆剔除手术?最开始这手术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温守忆得意地说:“只有秦姨会,这是秦家祖传的手术,最开始是谁发明出来的,你得去问秦瑶光和秦老先生。”
路远在旁边插话说:“看来她知道得也不多。”
“这才正常。”霍绍恒淡定地说,“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此之前,秦瑶光和秦霸业不可能让她知道那么多机密,毕竟他们并没有认回她的意思。”
路近搓着手等了一会儿,问道:“问完了吗?问完了我们就开始下一步行动。”
霍绍恒和顾念之对视一眼,顾念之点了点头,“行了,再多的东西她也不清楚了,再问也是车轱辘话转着说。”
“好,那就不问了。”霍绍恒同意了她的说法,“我们走吧。”
他朝顾念之伸出手。
顾念之拉着他宽大温暖的手掌,一起出去了。
路近和路远一起,开始他们下一步计划。
路近拿起针筒,给温守忆注射进去。
很快,温守忆就陷入了沉睡。
路远低声问:“这是什么?麻醉剂还是镇静剂?”
路近翻了个白眼,“她对付我女儿的时候,可没有想过用什么镇静剂还是麻醉剂,我现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路远:“……那到底是什么?”
“具体的化学名称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要知道,这种东西能让她的神经末梢高度兴奋,身体的感知成百倍放大,但又不能疼死这么简单。”
路远想了一会儿,突然背上一麻,不由自主往旁边让了一步,离路近远一点。
得罪了科学家的人,特别是得罪了路近这个级别的科学家的人,真是惨到极点……
路近一边给温守忆做手术切除她大脑里的所有海马体,一边低声嘀咕:“这样一了百了,不用挑选记忆进行剔除了。”
路远听见了,吃惊的看着他:“……你也会记忆剔除手术?!”
路近横了他一眼,“这个手术的原理那么简单,我看一眼就会了。”
路远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人家家传的手术,怎么到他手里成了“看一眼就会”的廉价货了?
路近一边切除,一边感慨地说:“其实这个手术,跟我家老爷子还有点关系。”
“你是说你父亲顾浩泽?”
“是啊,他是心理学专家,对人脑记忆的机制研究很深。他很多年前就提出了这个原理。只不过一般人没有想过用这个原理来进行局部记忆剔除,只是用来做心理学研究而已。”
“只有某个国家的科学家,才会想到歪门邪道上去。”路近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没提哪个国家,路远已经意会了。
两人接下来安安静静给温守忆做了全套手术,除了切除大脑里主管记忆的所有海马体,还破坏了她的手臂和腿部的神经系统,让她无法行走。
再摘掉了她的声带,让她无法发声。
最后连各种实验切片都做好了,放在显微镜下,就像是在观测结果一样。
温守忆躺在病床上,全身动弹不得。
她没有了任何记忆,偏偏身体的感觉却加倍清晰。
每一次做手术的刀片切入体内,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疼,但是却叫不出来。
所有的痛都被局限在身体里面,她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只装载着一个叫“痛”的东西。
这种痛苦,真是漫无止境。
只要她活着,这种痛苦就会一直持续。
她在心底呐喊着,只觉得自己应该仇恨一个人,可是她记不起那个名字……
她觉得时间很漫长,但其实只过去了几个小时。
突然有人包围了这座纽约郊外的乡村别墅。
这些人都穿着便衣,但个个都是德国联邦情报局的精英。
莱因茨带着人追了过来。
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正围着病床做手术。
“freeze!【不许动】”莱因茨的手下大喊着,用枪指着那两个穿白大褂的人。
那两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转身,举起双手。
莱因茨的手下正要走过去,站在左边的白衣人突然右手往前一扔。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病房里都弥漫着浓厚的烟雾。
莱因茨的手下一个个捂着脸咳嗽起来,被那浓烟呛得流出了眼泪。
等那阵浓烟散去,他们发现刚才那两个白衣人已经消失了,只有病床上还躺着他们做手术的病人。
这些人走过去一看,顿时大喜,说:“找到了!温小姐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