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桓眼睑一抬,“这个公主是谁?”
“不知道,”叶然道,“那个嬷嬷说她担心被发现,只听了这么两句就跑了。”
叶桓亲自去审问了这个嬷嬷,然而除了叶然说的那些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皇帝的姐妹有六个,考虑到年龄,也有三个长公主可能是这个嬷嬷口中的公主。
叶桓想了想后回了大理寺,且吩咐了叶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理寺的人。
回了大理寺,叶桓坐了一会儿后去了牢房。
加上今天,殷博文已经在牢房里待了四天了,衣服脏了,头发乱了,但神色很平静。
前两天叶桓和郑川一起审问过殷博文和程氏。程氏招了一切,在程氏的口供中事情就像殷博文说的那样,殷博文以为佟氏的女儿早夭了才同意程氏将两个孩子掉包,这一切殷博文并不知情。关于嘉怡长公主的事她更是一点不知情。
审问殷博文则什么收获也没有,殷博文否认他知道程氏掉包孩子的真相,也否认他谋害嘉怡长公主。
用郑川的话来说,殷博文就是粪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
衙役给叶桓端来了一把椅子,叶桓坐下,对衙役道,“你们出去吧。”
衙役没有任何疑惑的离开。
殷博文听着牢房的门被关上的声音,笑着对叶桓道,“叶大人是要私下审问我吗,只是你的品级应该不够吧。”
“殷侯爷误会了,在下只是来和侯爷说说话。”叶桓道,“在下今日偶然得知了一件事,侯爷年轻时似乎很受女子青睐。”
殷博文坐在石砌的床上,“比不得叶大人。”
叶桓笑笑。
殷博文再道,“叶大人应该是心仪长欢吧。”他叹息一声,“我承认我对长欢照顾不周,让她对我误解很深,在白雪这件事上也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但嘉怡真的不是我谋害的,就算我不在乎她,她还是郑太后的女儿,皇帝宠爱的皇妹,我怎么可能去害她。”
叶桓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太快了,他没有抓住。
他皱了皱眉,顺着殷博文的话道,“不是你谋害的那是别人谋害的?”
殷博文神色一顿,旋即失笑,“想不到叶大人也会钻这样的字眼。”
“这不是侯爷您自己说的吗?”有些话看似简单却能够反应出这个人的心理状况。
殷博文似乎很无奈,“叶大人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叶桓定定的看着殷博文,殷博文淡定的回看着他,神色没有一点恐慌,“殷侯爷,希望你能永远这么镇定。”
“我没有做过这些事,自然会永远这么镇定。”殷博文很自信。
叶桓起身往外走,走了三步他忽然停下,转身道,“殷侯爷,我忽然发现你和端王爷有点相似。”
“端王爷?”殷博文道,“叶大人什么意思?”
“不是吗,”叶桓眉头一挑,不疾不徐的道,“端王爷在和你女儿殷白雪有男女之情的情况还和郡主定了亲,而你,也被一对亲姐妹喜欢上,这不是很相似吗?”
殷博文神色一滞,很快的恢复正常,“我听不懂叶大人在说什么。”
“殷侯爷听不懂没关系,在下懂就行。”叶桓意味深长的一笑,“告辞!”
叶桓离开后,殷博文沉了脸,但很快他又摇头,在心里对自己道:不会的,不会有人知道的。而且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什么都没做,不关他的事。
一出大理寺的牢房,叶桓的脸色立刻沉下。他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逝的东西了。
对于谋害嘉怡长公主,殷博文一直否认得很自信,一副他就是无辜,一点也不怕叶桓等人调查的样子。
假若殷博文真的与嘉怡长公主的死无关也就罢了,若与殷博文有关,那是不是动手之人不是他,所以他才能这么信誓旦旦,甚至他可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叶桓吩咐叶默调查与嘉怡长公主年龄相近的三位长公主。殷博文这边调查不出来不代表这几位长公主这便查不出来,再不济,还可以使用排除法。要将这个人找出来不会太难。
叶然不敢置信的道,“公子是怀疑是那个喜欢殷博文的另一个长公主做的?应该不可能吧。”
叶桓抬眼问他,“为什么不可能。”
叶然道,“尚不说她们是亲姐妹,就是殷博文已经和嘉怡长公主成亲了,这个长公主再害嘉怡长公主图的是什么呢?”
嘉怡长公主嫁给殷博文两年后才怀上殷长欢,那个时候有嫌疑的三位长公主都已经嫁人,没有再嫁给殷博文的可能,那就没有理由谋害嘉怡长公主了。
一向沉默的叶默忽然开口,“也许是嫉妒。”
想要查这件事并不难,在殷家的判决下来的当天叶默查到了这个人――嘉和长公主,只是并没有查到她是否谋害了嘉怡长公主。
叶桓决定暂时将这件事瞒着,他不想去考验皇帝。
在某些人眼中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他不想去赌皇帝究竟是更看重他同母的亲妹妹,还是更心疼将他抚养长大并把他送上皇位的郑太后的唯一的女儿。
现在这样就很好,皇帝很疼爱郡主,郡主也很敬爱皇帝。至于嘉怡长公主去世的真相他会查清楚,若是嘉和长公主下的手,他自会替郡主报仇。
殷家的判决下来了。
程氏杀人放火,掉包孩子被判秋斩,至于殷博文,虽然没有查出他谋害嘉怡长公主,但查出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皇帝废了他的爵位和官职,流放至边关服役。
殷家倒了。
叶桓来到牢房告诉殷博文判决结果,之前还镇定的殷博文终于面色大变,没有那份镇定从容,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眼神阴鸷的瞪着叶桓,“你们诬陷我。”
叶桓站在牢房外,和暴怒的殷博文一比,整个人淡定又矜贵。
“那个人是嘉和长公主吧,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第55章
“嘉和长公主?”殷博文露出一丝疑惑, 继而冷笑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桓定定的看了殷博文一会儿,轻轻一笑, “听不懂就算了。”
“冤有头债有主, 做恶之人无论早晚都是要伏法的。” 他一字一顿的道, “一个也跑不了。”
殷博文面色阴沉,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都说叶大人是谦谦君子,真该让世人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叶桓道,“你还是想想殷家的以后吧。”
叶然瞅着叶桓脸上的讥色,想总觉得自从他们公子喜欢上郡主后就变了, 现在居然也会刻薄人了,进步不是一般的大。
“我还以为他真的能一直那么淡定呢。”出牢房后叶然道。
“他淡定不过是觉得他没有罪,或者说即便有罪也不大,现在判决下来, 他若还能淡定从容我倒是要佩服他了。”
叶然压低了声音, “那嘉和长公主?”
“不知道,”叶桓抬起眼睑, 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前方的人后便住了口,露出一个惊讶的笑容, “郡主。”
“叶大人!”殷长欢走到叶桓面前, 看了眼叶桓背后的牢房她道, “叶大人刚去牢房吗?”
叶桓笑容温和, “我去把判决结果告诉殷侯爷。”
殷长欢撇瞥嘴角,“什么侯爷,他现在是白身一个。”
“是在下失言了,”叶桓纵容的笑笑,“郡主怎么来这儿了?”
大理寺的牢狱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在大理寺的最后面,守卫森严,一般不会走到这里来。
殷长欢:“我来问他一些问题。”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殷博文。
“那需要在下陪郡主进去吗?”
“不用了,”殷长欢摆手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叶大人去忙自己的公务吧。”
叶桓没有硬要陪着殷长欢进去,有些话不适合他听,但在目送殷长欢进去后他也没有离开。
牢狱阴森。
殷长欢走到殷博文面前,看着狼狈的殷博文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很复杂,没有了在叶桓面前说殷博文现在只是一个白身的洒脱。
殷博文看到殷长欢也很惊讶,惊讶后立刻道,“长欢,爹没有害你母亲,也没有贪污受贿,是你皇舅舅和叶桓陷害我。”
殷长欢面色平静的问,“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
殷博文噎住,为什么,当然是皇帝在为嘉怡长公主抱不平,但这话他不能说。
“你看你自己也说不出来,”殷长欢看了眼四四方方的牢房,比她想象中要好。护卫端来椅子,殷长欢坐下正色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喊冤的,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殷博文脸色不怎么好看,殷长欢越轻松越让他感觉到他的狼狈。就像曾经的嘉怡长公主一样,高高在上。
殷长欢问,“你会不会为了维护殷白雪而毒死我吗?”
叶桓说做这件事的人是为了维护殷白雪,她仔细分析了一下,殷博文程氏以及殷老夫人都有可能,但程氏和殷老夫人说没有这个本事先不说,她们两个敢对身为郡主的她下手吗?她们不敢的,但殷博文就不一定了。
“你在说什么,”殷博文道,“你和白雪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殷长欢知道她问不出个结果,但她就是想来问一问,所以听了殷博文的话她没有任何感觉。
“其实我以前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也是你的女儿,但后来我想也许当父女也是需要缘分的,而我和你就没有这个缘分。再后来,我知道了我母亲的死并不简单,我想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母亲,你之所以会娶我母亲是因为你想要成为殷国公世子。”
这件事是殷长欢前两天从皇帝口中知道的,皇帝为了让嘉怡如愿的嫁给殷博文,用殷国公世子来威胁了殷博文。
当时殷雷的爹已经在边疆崭露头角,虽说爵位都是由嫡子继承,但殷博文是继室所出,殷雷的爹是长子且能力卓绝,由他当殷国公世子也不是那么出阁的一件事,于是殷博文受了皇帝的威胁,娶了嘉怡长公主。
殷博文脸上的无奈与冤枉慢慢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色,像是脱下伪装,露出了本性,“你知道了。”
这件事殷博文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他明明才是殷家嫡子,继承殷国公府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最后却不得不通过娶嘉怡长公主来得到世子的身份。
在殷博文看来这是他的耻辱,如附骨之疽的耻辱,让他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将龙椅上的人拉下来,但他既没这个勇气也没那个本事。
“是,我知道了,但我并不同情你。”
殷长欢站了起来,她才十六,比不得殷博文高,但一身气势却不比殷博文弱,甚至还要强。
“你若把这件事告诉我母亲我母亲一定不会让皇舅舅这么做,但你没有,你怕,你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你‘忍辱负重’的娶了我母亲,一边享受着我母亲带给你的好处一边在心里愤怒我皇舅舅逼迫你的事。”
“你知道什么,”殷长欢的话触碰到了殷博文的痛处,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不再在殷长欢面前装温和儒雅,扭曲着一张脸,冷声喝道,“你一出生就是郡主,和你娘一样高高在上,有皇帝太后的宠爱撑腰,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你的感受,”殷长欢徐徐道,“但我知道怎么当一人,知道一个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而你,已经不配称为一个人。”
殷博文愤怒的瞪殷长欢,“孽女。”
殷长欢吐出一口浊气,轻笑,“我以为在你心中我并不是你的女儿。”
不理会已经癫狂的殷博文,殷长欢往外走。路过一间牢房,里面是一身囚服的程氏。她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殷长欢站在牢房外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牢狱里的衙役以为殷长欢想要和程氏说话,踢了踢牢门,铁制的门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声响惊醒了程氏,她缓缓抬头,看向了殷长欢。
不过半大个月,程氏却有种老了十几岁的感觉,连眼神都带着沧桑。
她看了殷长欢一会儿然后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
殷长欢也没有说话,程氏这个女人虽然恶毒,但真正对不起她娘的人是殷博文。
殷长欢走出牢狱,没有父亲并不要紧,她还有爱她喜欢她的人。
“叶大人,”殷长欢看着牢狱门口的叶桓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
“我家公子不放心郡主,特意在这儿等您。”叶然抢着道。
叶桓扭头看叶然,眉心一拧,斥道,“多嘴。”
叶然跟着叶桓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叶桓没有真生气,不过他还是低下头,因为做戏要做全面。
叶桓看向殷长欢,“我担心殷博文接受不了判决,对郡主说些不顺耳的话。”
“他说得再难听我也不在意,”殷长欢往外走,“而且……”她偏头对叶桓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什么?”
殷长欢摇头,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语气轻快又狡黠,“我不告诉你。”
她原本是想说就算殷博文的话让她心情不畅,但只要想一想叶大人这张脸,她就不气了。
世间有叶大人如此美貌的男子,为了殷博文这样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人生气,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她殷长欢最不喜欢的就是浪费她看美人的时间。
短短半年,在京城称得上显赫的殷家就这么倒了。
殷博文的爵位被废,殷家人自然就不能住现在的府邸。
现在的府邸是以前皇帝赐给殷家的国公府,在殷博文从国公降为侯爵后皇帝也没有让他们搬出去,只是锁了一部分的院子避免超出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