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次的事情是谁的错?”殷长欢忽然问。
傅怿心头一颤。
“我知道端王妃之所以会摔倒是殷白雪动的手脚,”殷长欢望着院中的皑皑白雪,语气疏淡,“我不是要给殷白雪求情,她既做下了这样的事就该承担这个后果,我只是心里很不舒服,有些话不吐不快。”
“太子妃请说。”
“你不让我说我也是要说的,”殷长欢侧首看傅怿,“我想问你你觉得事情会弄到现在这一步全是殷白雪的错吗?”
“不是,”傅怿瞳孔微缩,艰涩道,“是我的原因。”
殷长欢嗤笑一声,“原来你知道啊。”
傅怿歉然道,“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白雪,更对不起如月。”
“别把我算在内,我可没觉得你对不起我,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和殷白雪有了私情,我怎么能遇见太子,还和太子结为连理。”殷长欢立即道。
沉重的心情一滞,傅怿无言以对,虽然这是事实但能不能不要这么实诚。
“但你的确是对不起殷白雪和如月,”殷长欢声音骤然一冷,“当初在你和殷白雪的事情刚刚爆出来,你若能顶着父皇的压力娶了殷白雪,那我也敬你是条汉子。但你没有,你担心会因为殷白雪惹怒父皇和外祖母,所以你放弃了殷白雪,可你偏偏又没有完全放弃她,一次又一次的给她希望,最后还把她纳进了王府。”
殷长欢瞅傅怿一眼,疑惑道,“我真的想不通你是怎么想的,一边对顾如月琴瑟和鸣一边又和殷白雪拖拖拉拉。你若是当初就和殷白雪一刀两断,殷白雪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而顾如月也不会成现在的样子。”
傅怿脸色发白,殷长欢把他一直逃避的,不敢面对的事摊开了来,无所遁形。
“傅怿,说到底事情会成现在这样都是你的优柔寡断造成的。”殷长欢斥道。
傅怿没有反驳,肩膀微垂的他在殷长欢面前没有半分王爷的威严,看得不远处的丫鬟下人惊讶不已。
是他们王爷太温柔还是太子妃太凶残?
吐出一口浊气,果然有了气不能憋在心里,还是要发泄出来。殷长欢道,“行了,我要说的说完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罢,殷长欢神色轻松的朝对面的纪莹莹走去,傅怿听到纪莹莹问殷长欢他们在说什么,殷长欢说:没什么,就是想教训人了。
傅怿垂眸,当了太子妃开了德阳书院的殷长欢其实本质上还是当年顽皮又义气的德阳郡主。
纪莹莹啧了声,“教训人教训到王爷头上,不愧是当了太子妃的人,底气就是足。”
殷长欢挑眉,“就是没当太子妃我也敢教训他,不说心里憋得慌。”
“哎,”纪莹莹叹了口气,“还记得之前我们去吃烤肉我还在和你说殷白雪看着很危险,叮嘱如月让她小心不想还是着了道。但你说得对,追根究底还是傅怿的错最大。”
纪莹莹磨牙忿忿道,“所以说啊,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殷长欢笑靥如花,“我的太子殿下还是个好男人的,不过你的顾源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纪莹莹愤愤不平的神色僵在脸上,这种时候殷长欢不是应该附和她,然后和她一起骂男人吗?
臭殷长欢,死……臭殷长欢,在心里骂了殷长欢两句,纪莹莹心里这才舒坦了。
这边原本要去看望顾如月的傅怿没有进顾如月的院子,他转道去了书房,傍晚,殷长欢,纪莹莹和南阳郡王妃都离开了端王府他才进到顾如月的院子。
“王爷,”见到傅怿,顾如月露出一个笑,“刚刚孩子踢了我一脚呢,你说他是不是在告诉我他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傅怿听见这个消息惊喜的将手轻轻放在顾如月的肚子上,虽然太医说了孩子现在无碍。但太医说得再多都没有顾如月这句话来得有效。
孩子不会一直动,傅怿没有感受到孩子的活泼也不失望,他将顾如月扶起靠着床头,肃容道,“如月,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是关于殷白雪的事。”
被子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顾如月道,“王爷你说。”
房间里暖和,顾如月只穿了轻薄的寝衣,越发显得她的脆弱和可怜。
傅怿深吸一口气,没有看顾如月的眼神,“事情已经查出来了,你会摔倒的确是殷白雪动的手脚,这件事是你们母子受了委屈,便是杀了她也不足以抵过,然而……”
他顿了顿,好半晌才继续道,“然而在我和她之间是我负了她,无论是最初还是现在,都是我对不起她,她落到现在的地步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所以抱歉,我实在下不了狠手。”
顾如月心中一寒,犹如瞬间落进冰天雪地之中,好半天她才找到她破碎的声音,“王爷的意思是要我和孩子咽下这个委屈?”
傅怿答非所问,说出他对殷白雪的安排,“我想把殷白雪送出京城,永远不再见她,也永远不再有联系,犹如陌生人。”
“万一她不同意呢?她回京城来找你怎么办?”
“陌生人而已,不必理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早就该这么做了。
顾如月躺了下来,背对着傅怿她沉默许久后道,“我想回郡王府住一段时间。”
傅怿道,“好。”
进去的时候是在下大雪,出来时大雪初停,阳光灿烂,房檐下的冰晶闪着五彩缤纷的光芒。
“殷白雪小姐,”一个男子朝殷白雪走来,拱手道,“王爷安排你到永州常住,在下会送你过去。”
殷白雪什么也没有问,淡淡道,“麻烦你了。”
殷白雪坐上马车,男子悬着的心放下,跳上车辕处,赶着马车出城。
他走时王爷吩咐了,殷白雪若不肯离开他就将人绑走。王爷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将这个曾经的红颜知己送走了。
马车很温暖,在牢里睡眠不足的殷白雪昏昏欲睡,忽然间她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女声。
“停车!”
京城内马车走得不快,立即停下了,车夫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一直没听到回答,车夫拉开车帘子往里看去:殷白雪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逆光中,一滴晶莹的水顺着殷白雪的下颚流下。
佟淑静温柔的和女儿林佳说话,没有注意到身后忽然停下的马车。
第120章
殷白雪怔怔的望着佟淑静的背影, 似哭似笑。
她这一生对不起两个人, 一个是殷长欢, 另一个便是她的母亲佟淑静。
那个就是母亲亲生的女儿吧, 殷白雪满嘴苦涩, 真好,这个孩子还活着。有亲生女儿的陪伴,母亲应该不会再记得她这个被当做亲女养的仇人的女儿了。这样也好, 她是母亲的耻辱,是她愧对母亲的教诲, 她根本不配当母亲的女儿。
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佟淑静回头,除了刚才和她们擦肩而过的马车停在她们身后, 其他什么异常也没有。
林佳跟着回头,“娘, 怎么了?”
“没怎么, ”佟淑静又往四下看了看, 同林佳道, “我们去买点补品, 你两个哥哥最近读书读到半夜,再这么下去,还没参加科举身体倒先垮了。”
曾经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哥哥也会努力读书了吗?如果她没有喜欢上傅怿,现在站在母亲身边给哥哥买补品的人会不会还是她。或者即便母亲知道了真相, 接回了亲女也还是愿意拉着她一起。
殷白雪闭眼, 眼泪滑出眼角, “走吧。”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如果”是最没用的两个字。
马车驶离京城,直奔永州。
傅怿给她安排好了一切,住宅、田地、商铺。傅怿原本是让她以未婚女子在这里生活,但进城的那一天,殷白雪自己挽了起发髻,自称是个死了夫君的寡妇。
安排好了殷白雪,车夫离开前对殷白雪道,“王爷让在下给小姐带话,从此天高路远,还请小姐不要再进京,再见亦是陌路人。”
南方暖和,殷白雪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衣,发间只有一支木钗,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道,“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再进京。”
从京城到永州一个月的路程,殷白雪没抱怨过一句,和车夫想象中很不一样,他甚至想王妃出事真的是殷白雪下的手吗?
或许是殷白雪太温和,让车夫动了恻隐之心,一时冲动,他道,“小姐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王爷?”
“带话?”殷白雪垂眸想了想,摇头,“不用了,没什么可说的。”
车夫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殷白雪道,“你说如果我说王妃会摔倒不是我做的他会信吗?”
车夫心下一惊,转身惊讶的看着殷白雪,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没想好说什么,殷白雪又笑了,笑得风淡云轻,“算了,有什么可说的呢。”
是她爱错了人,走错了路,落到现在这一步大概是因果报应,何况她境地也不算差,她很知足了。
佟淑静是从殷成嘴里知道殷白雪被送走的消息的,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离开京城也好。”
殷成点头,他知道他娘心里不是完全不在乎殷白雪,十几年的母女情不是说没就能没的,然而他也知道他娘永远不会接纳殷白雪。
不想让佟淑静伤心,殷成说起他的学业,“舅舅说明年的科考我可以去试一试,但是希望不大,但林安却可以冲击一甲。”
殷成今年才中了举人,排名很靠后,差点就没能考上。
佟淑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道,“已经很好了,娘以前可没想过你还有成为举人的一天。”
殷成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他就早点努力读书了,那样说不定这次科举他也能榜上有名。
“我听舅舅说明年的科考皇上似乎想让太子来当主考官。”太子当主考官,那这次考出来的进士就是太子门生,这相当于在给太子培养班底。殷成小声道,“看来太子的地位很稳。”
在殷成看来,太子的地位稳了,殷长欢的地位也就稳了。
佟淑静听出他的意思,悲观的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到最后一切都说不好。”
殷成大惊失色,“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佟淑静瞥他一眼,“意思是让你要努力,争取明年就考中进士,成为太子妃的左膀右臂。”
殷成:……
太子妃又不是要当女皇,要什么左膀右臂。再说刚才还说现在已经很好了,这才几句话就要他明年考中进士,怎么不说让他拿个状元回来。做人还是要实际一点的好。
东宫里,殷长欢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没有特意关注这件事,是进宫来给赵太后请安的纪莹莹告诉她的,说顾如月回南阳郡王府住了,傅怿每天都会去郡王府探望顾如月,晚上很晚才离开,顾如月原谅傅怿回端王府是早晚的事。
“也就是如月了,换做是我,早就和离了,这样的男人留着干嘛。”纪莹莹嫌弃道,“看着就有气,饭都吃不下。”
“谁叫你小姑子喜欢呢。”放过害了自己王妃和孩子的人,傅怿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失望,好在她没嫁给这种人。
“再喜欢也不能没有底限吧。”纪莹莹庆幸道,“幸好这不是我的亲妹妹,不然气都气死了。”
殷长欢对这句话深以为然,这种事,想想都憋屈。
用晚膳时,殷长欢和叶桓闲聊,“你说是不是因为我骂了他一通他才放过殷白雪的?”
要真是这样她就对不住顾如月了,天知道,她真的没有要帮殷白雪的意思,她纯粹是看不惯傅怿。傅怿是个混蛋,但事情是殷白雪做下的,殷白雪理所应该要受到惩处,可傅怿居然就这么把人送走了,还安排好了后路,这算什么。
“不是,早在他让衙役将殷白雪带走的时候就吩咐过衙役不可为难她,你骂不骂他,最后结果都会是这样。”叶桓道。
殷长欢忿忿不已,“他怎么能这么委屈端王妃和孩子?”
“也许他想的是用剩下的一生来弥补端王妃。”这样的人的心思很好猜。
“还真有这个可能,”殷长欢嗤道,“可这什么逻辑啊,端王妃怕是上辈子造了孽才遇上他。”
“他们是半斤八两。”
“什么意思?”
“我收到消息,端王妃会摔倒不是殷白雪做的。”叶桓知道殷长欢对顾如月印象不错,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对顾如月有个提防,虽然顾如月应该不可能会将手段用在殷长欢身上。
“不会吧,”殷长欢惊得张大了嘴,“那可是端王府,傅怿不会连这点都调查不清楚,他可是端王府的主人。”
“他是能调查清楚,但架不住他手底下的人想瞒着他。”
叶桓没有故意派人调查这件事,是他安插在端王府的人偶然知道了,傅怿有一个姓沈的幕僚,很不喜欢殷白雪,所以在傅怿让人调查这件事的时候这个幕僚就插手帮了顾如月一把,坐实了殷白雪的罪名。
“可是殷白雪主动承认的罪行?”殷长欢疑惑,“如果不是殷白雪做的她怎么会同意离开京城?”
为了进端王府,殷白雪宁愿为妾,要是没发生什么事,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离开。
叶桓猜测,“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了傅怿给她喝绝子药的事。”
“绝子药?”绝子药和避子药可不一样,后者只是一次不能怀孕,前者却是一生都不能怀孕,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太狠了吧,也许殷白雪是被这件事伤透了心所以才没有任何狡辩。
紧接着殷长欢又有一点想不通,“殷白雪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沈幕僚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