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奶心头一紧:“怎么会?”
“夫家后院不干净吧,才回了一趟家,胎便流掉了。”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李氏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也唏嘘不已。
陈阿奶探着身子:“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娘家那儿。前些日子我那娘家侄儿不是带着一家老小奔赴京城吗,有一回我和娘家嫂子闲聊,说着说着便说到了王氏身上。这才知道,原来当初的那一胎并未保住,为此,两家还闹得很有些不愉快,也不知如今境况怎么了?”
陈阿奶闭着眼睛,说了一声“作孽。”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这些,折腾来,折腾去,结果被折腾的还不是自个儿。当初要是能安安生生地过着日子,现在何愁没有锦衣玉食等着她呢。想到此处,陈阿奶也只能说她那前儿媳是个命里无福的。
可怜是可怜,不过那都已经是别人家的儿媳妇了。
“算了,你过些日子再送些补药过去吧。”陈阿奶到底心软了。
李氏自是应下不提。
正要退下,忽然又听陈阿奶在后头添了一句,话里话外都是一股别扭劲儿:“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慧娘这婚事不大靠谱。”
李氏会心一笑:“娘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打听得彻彻底底。”
“你自个儿打听便是,什么叫给我打听,我可不爱管这些事。”陈阿奶嘴上如此道。
李氏只连连点头,道是她自己要打听的不假。
李氏出了屋子之后,便领着芸娘回去了,至于王家的那些事,如今在李氏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她若是真想要打听,不出一日,消息便能得个七七八八。
慧娘定的人家是上阳县的许姓人家,亦可算作当地的大户了。累世耕读,祖上还出过一位进士,入朝做过官儿,只是自那先人之后,再无人高中进士,最高的也不过是举人罢了。
与慧娘议亲的便是这家的长子许家大郎。许家大郎也是个好读书的,不过弱冠之年便考中了秀才,为人端方守礼,磊落大方,在当地颇有名声。单从家世来看,这门婚事可算是门当户对,若是慧娘依旧跟着陈家,那许家便是高攀了;可如今慧娘跟着的是王家,便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李氏打听了清楚之后,反倒对这件事稍稍放心了起来。若是打听的消息没错,这回王家给慧娘相看的人家,还真挑不出一个不是出来。品貌家世,在上阳县都算上等。
李氏转回头便将这事同陈阿奶说了。陈阿奶听了之后也不知道到底放没放心,只叫李氏再送些东西过去,别的话也没有提。
不过李氏知道,这回娘肯定又被伤了心。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天儿也一日冷过一日。
崔姑姑才送了陈阿奶回去,等穿过长廊走到院子的时候才发现脖子上凉凉的,抬头一看,天上竟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起先还不大,到最后纷纷扬扬,大有飘不尽之意。
“你说,这么冷的天呐,那边会不会也在下雪?”
玲珑也望着西边,面色忧虑:“但愿没有下吧。”
“该死的老天。”
……
边境这两天天气也确实不算好,一连下了两场小雪,雪过之后,外头更冷了许多。
大军这一路都未曾停过。阿年以前也算是吃过苦的,但是这一日日的下来,哪怕精神头还是满满的,每天都神采奕奕,那一双手,还是免不了生了冻疮。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她前段日子在侯府里被崔姑姑养娇了,如今日日都要将手和脸露在外头,脸且不说,这手便先受不住,每日都是通红一片,瞧着跟鸡爪子一般。
萧绎每日都要分出点心思看看阿年,自然知道她的手受不得冷,提了许多次想让她跟在军队最后头,慢慢的坐着马车走,等到大军驻扎了之后再赶上来也不迟。可说了这么多次,阿年愣是一次也没同意,像个倔驴一般。
这是两人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不过,他们俩的分歧俨然不只是这一处。
萧绎允许阿年跟着过来,却不允阿年真的提刀上阵,军中将领这般多,也确实不需要阿年过去冒险。阿年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趁机同他闹起了别扭。
这个死结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只是来的时候,两人都刻意忽略了而已。
这还是萧绎头一次赌气不跟阿年说话。
狠下心不找归不找,可是阿年那手冻伤了最后还不是只有他心疼?萧绎在营帐里头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打法了高行去送了好些膏药,再便是吩咐阿年身边的女兵了,让她们务必照看好阿年,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即便如此,萧绎也还觉得不够。
早知道,任她怎么胡搅蛮缠他都不该带她过来的。
只是战事迫在眉睫,萧绎便是对阿年再上心,也不能分出多少时间来处理这些儿女情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阿年那儿,且先冷一冷。
阿年接了萧绎送来的药膏,但却还是没有半点要听他话的意思。她觉得自己这样挺好,这些日子来,她已经足够融入军中了,且这一路来,阿年看到的东西实在太过震撼,两相比较,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娇气不起来。
且说昨日,大军路过一处县城,原本一座大城,如今却是满目疮痍,十室九空。城里剩下的人听到马蹄声,无一不是哀声顿起,四处逃窜,等到知晓他们是大齐之师,不仅没有停止悲鸣,反而哭嚎得更加厉害。
阿年甚至看见中间有个七旬老人,头发已经花白,步子也迈不动了,哭得直喘气,好像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一般,但哪怕这样,他仍然紧紧盯着大齐的军队,生怕他们一个不注意便溜走了。
阿年知道,这些人是委屈了。
也怪他们,是他们来得太迟了。同他们相比,阿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受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外面有些事,所以更新晚了点= ̄ω ̄=
第131章 送金创药
冷战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的矛盾非但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有所化解, 反而积攒在心里, 一点点发酵,愈变愈大了。
萧绎同阿年冷战的这些日子, 阿年日日都跟石祯顾晗在一块儿。并非是她故意往这儿凑, 而是每每阿年都能偶遇他们,随时随地。
但凡是落了单之后,阿年总会偶遇他们,即便是如今到了边境,大军彻底驻扎了之后, 也还是一样。
遇上之后,石祯便会热切的相邀。或是一块儿闲聊,或是一块儿吃饭, 或是一块儿逛逛军营, 理由总是五花八门。不仅如此, 每每三人说起话的时候, 石祯总会找各种由头打听阿年的喜好。有时候态度之迫切, 便是连阿年这等脑子简单的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觉得诡异了。
次数多了, 阿年甚至生出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石祯他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阿年有些不解, 石祯那人,长得也还行,又是一堂之主, 还是朝廷的武榜眼,怎么偏偏对着她献殷勤?
心里生了这样的念头,阿年便不怎么敢同石祯多来往了。她已经答应了萧绎给他做皇后了,即便眼下萧绎讨厌了些,她呢,一时半会儿地也不想找萧绎说话,可是答应了就是答应了,阿年说下的话是不会反悔的。
可是阿年有心想躲,却躲不过石祯日日的巧遇。
好像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一般,他还没回都带着顾晗。顾晗也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以至于阿年对他多有同情。
这日晚间,阿年从外头操练过后,仍旧不紧不慢地往自个儿的营帐里头走。
军中每日都要操练,从上到下都是如此,阿年也免不了。不过比起每日赶路被刺骨的冷风吹着,她倒是宁愿这样操练操练,好歹一趟下来,身上还是热乎的。
今儿操练的时候没看到石祯,阿年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只不过没看到人,便觉得今儿应该不会遇见了。
可才没走几步,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叫人熟悉。
阿年僵硬地转过身,果真看到石祯和顾晗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看到阿年回头,石祯这才露出个笑脸,拍了拍后面顾晗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走快点儿。
“这不情不愿的模样,摆给谁看?”石祯不满道,他努力了这么久容易嘛,这人竟然还是这样一副德行,真是叫人丧气。
顾晗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石祯这人,为人大气爽朗,待人也真诚,什么都好,唯独一样,太过执拗,认准了一件事便顾不得其他了。他如今正是认准了顾晗非阿年不可,硬是要撮合他与阿年。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那些法子,当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石祯兴冲冲地领着人走到了阿年跟前,打了声招呼之后便问道:“这是刚操练回来?”
阿年点了点头:“你们呢,去哪儿了?”
“你知道我们今儿没去校场?”
阿年当然知道,平日里他们就站在她身边,今儿身边没了人,往左右一看都没他们的人影,阿年心里还偷了好一会儿的乐呢。
石祯给顾晗递了个眼神。
看吧,日日偶遇还是有用处的,要是换了先前,阿年哪里还会注意他们去不去?现在可不就注意到了么,这说明他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要是顾晗肯再多听他几句就好了。
阿年看他们打着自己不知道的眉眼官司,心头有些好奇:“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石祯迅速正经起来。
顾晗也懒得再瞧他,只同阿年解释道,“先前有人说郢县有西陵人作乱,顾将军派我和石祯还李小将军前去镇压。”
“如何了?”阿年赶紧问道。
“只是一小拨西陵人,大多都成了被歼灭了,有几个带了回来成了俘虏。”
顾晗才说完,边上的石祯也变了模样,有些愤懑:“若按我说,根本不必带那些人回来,直接杀了便是。”
顾晗无奈地瞧着他。
石祯梗着脖子:“本来就是。那些人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连妇孺老人都不放过,简直没有人性。这样的人,合该一刀杀了才是,还留他们性命,没得脏了咱们的地方!”
石祯前些日子便知道这边境之民过得有多痛苦,只是今儿又亲眼见到西陵军的残暴,心中火气更甚一层。他是恨不得杀尽西陵人的。
石祯望着阿年:“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丧心病狂。”
那些事,他都说不出口。
“他们杀人了?”
“何止。”石祯冷静了下来,只是愤怒仍旧未曾少半点,“若只是杀人,倒还痛快。”
阿年也沉默了下来。她想起了初至西北时城里的那些人。他们来的,委实太晚了,他们也是大齐的百姓,只是生在了这是非之地,白白地受人欺辱。可阿年也听崔姑姑说了许多萧绎的难处,她知道朝廷之前没钱,西北之外的百姓,也无意再起战争,哪怕只是西北一地的战争也不愿看到。
好在如今,他们总算是过来了。少顷,阿年道:“下回,我跟着你们一起。”
顾晗皱眉道:“这可不是想跟着就跟着的,今日我们带兵前去,是因为上有军令。若无军令,谁人也不可擅自行动。”
“那我,请一道军令,不就成了吗?”
顾晗没有回答,说实话,他是不愿阿年去的,哪怕阿年实力不可小觑,可是战场不是赛场,那些西陵人,也不是同她比拼的那些人。
女子同男子,终究还是不同的,即便阿年已经成了武状元。顾晗不想阿年见到那些打打杀杀,可是,他也明白自己是没资格说这些话的。
他不出声,旁边站着的石祯倒是对阿年这般心气颇为欣赏:“有这份心便够了,几位大将军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你同他们多说两句,肯定也是能跟着的。”
阿年也觉得如此。毕竟她还是武状元呢,除此以外,她还是赞军校尉。总不能因为她是个女子,便不让她上战场吧,真这样的话,她就,她就再不同萧绎说话了……
石祯见阿年应下了,心情稍稍好了些,又道:“到时候咱们三个一道,将那些西陵的畜生,都杀得干干净净!”
一道啊,阿年纠结了起来。
“别张口闭口便打打杀杀的。”顾晗提醒道。
“咱们习武之人,在意这些做什么,难道你之前还没打杀过人?”
顾晗无言以对。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石祯自以为说服顾晗,又转身朝着阿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了战场上还要一起啊。”最重要的是,有人战友情,往后这两人的关系必定也会一日千里了,石祯如此想着。
阿年干笑了一声,这,又开始了,总是说这种奇奇怪怪的叫人误会的话。她真的不想让石祯难过,但是,总这样的话她也受不住啊。
阿年实在不愿意继续聊下去了,绞尽脑汁才找了个不那么蹩脚的由头,正向调头回去呢,忽然又被顾晗叫住了。
阿年迟疑地望着他。
顾晗身手,递了个东西给她,声音低沉:“我看你的手好像生了冻疮。”
阿年低头一看。这几天她都没怎么管自己的手,这是营帐里的女兵每每都会替她擦药膏。那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擦上去还挺舒服,手也没有以前那样红肿生痒了。若是顾晗不提,阿年这会儿早忘了自己还生了冻疮这回事了。
“快好了。”她道。
顾晗仍坚持递着那个小瓷瓶:“快好了不是也还没好,多擦擦药好得快。”
“不用了,”阿年想着自己那儿还有许多呢,拿了不是也浪费了,便道,“你拿回去吧,我那儿,还有呢。”
顾晗心头微凉,无言地收回手里的小瓷瓶。
石祯看着他俩这唧唧歪歪的模样,头疼极了。他几步上前,一把扯过顾晗手里的药,又转身一下塞到阿年手里:“喏,拿着!”
“石祯!”顾晗话里带着责怪,他不想石祯为难阿年,“陈姑娘既然有药,何必再让她多拿一瓶呢。”
“别听他那些废话,给你你就接着,我瞧着这也不是什么便宜货,便是你不用,拿去卖些钱也是好的。”
阿年失笑:“怎么能,拿去卖钱呢。”
这毕竟是别人送的啊。
“那就留着以后用,万一到时候你那药膏用完了呢,有备无患嘛,好歹是顾晗的一片心意。”石祯说着说着,又免不了替顾晗多说几句好话了,“他这人到底跟我们这些粗人不同呢,心细的很,还看出你手生了冻疮,这么些日子,我竟一点儿也没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