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 裴衍之, ”小巧莹白的脚丫还没踏进厕所，就听见男人隐忍着怒气的声音, “出去！”
水龙头被开至最大，巨大的水柱倾泻而下，流至中间就被人截断。
镜中倒映着裴衍之紧蹙的眉头，头发湿哒哒地沾在一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优雅绅士。
裴衍之向来是有洁癖的，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公子温如玉的模样，何曾这样狼狈邋遢过？
“裴衍之！”门外的言晞丝毫没理会他的怒意，不怕死地将手里的面巾纸胡乱地扔在他脸上, “擦擦吧，丑死了！”
她拧着眉毛，见裴衍之纹丝不动, 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捡起纸巾, 动作轻柔地擦拭他额上的水珠, 嘴上还不忘埋怨, “还真是矜贵的公子哥，擦脸都要人伺候。”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动作却是极其的温柔。
离得近了, 言晞才闻到他身上衬衫的酒味，视线落在他衬衫上红色的酒渍，面色一沉, “你喝酒了？”
裴衍之抬眸，眉眼间尽是疲惫，“应酬而已。”
他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按在胸上，缓着气道，“我没事的。”
语气虚弱无力。
言晞朝他翻了个白眼，都快把肝咳出来了还没事。
再一次把羸弱的男人扶至客厅，言晞跑回厨房，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滑动，终于从旮旯找到了张秘书的电话。
“喂，张秘书，你现在能过来吗？裴……你在外地啊，那没事了，拜拜。”
听见言晞沮丧的语气，裴衍之眉心轻动，嘴角微微上扬，张秘书果然是有眼色的，下个月的年终奖翻倍。
言晞趿着棉鞋，难为情地踱步至裴衍之跟前，柔弱的小手轻拍他的背部，“张秘书在外地，赶不过来了。”
她低垂着眸，贝齿咬着下唇，“要不，你打电话给路少远？”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白问了。
大周末的，路少远现在肯定在哪个女人的床上温存，怎么可能联系上？
迎着裴衍之看智障的目光，言晞憨憨笑了声，干巴巴道，“我随便说的，别理我。”
纤长的睫毛轻颤，在眼睑处留下半圆的阴影。
她讨好地将桌上的玻璃杯递给裴衍之，结巴着，“你先吃点药，我送你去医院。”
摊开五指，白皙的掌心静静躺着几颗白色的药丸。
裴衍之抬眸睨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乖乖接过咽下。
性感的喉结滚动，嘴角还沾有少量水迹。
“看什么呢？”裴衍之将杯子放回原位，声音疲惫。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裴衍之的美颜所迷惑，言晞尴尬道，“没，没有。”
她难为情地挠挠头，迟疑着开口，“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慢腾腾地站起，手指向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裴衍之面带倦色，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蓦地又想到什么，“生日快乐。”
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言晞刚抬起的脚顿在半空中，目光错愕地盯着他冷峻的侧颜，可惜沙发上的男人始终闭着眼，看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谢谢啊。”
她尴尬地回复一笑，又听男人慢悠悠地开口，“沙发上的礼物是你的，顺便带走吧。”
？？？
居然还有礼物？！
言晞好奇地往裴衍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个粉红色的盒子，在黑色的沙发上极为突兀。
她抬眸瞥了下静坐的男人，慢慢地挪至沙发的另一边，手指刚碰到礼盒，就听见原本坐着的男人突然一个健步冲向厕所。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熟悉的干呕。
言晞“咯噔”一声，紧追其后赶上去，正好看见裴衍之将刚吞下的药丸尽数吐了出来。
“先漱一下口吧。”言晞轻柔地拍着裴衍之的背部，将手里的热水递到他嘴边。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言晞忙将水杯放在桌上，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喂，沐阳哥，”
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言晞含糊不清地应着，目光担忧地停在裴衍之苍白的面孔上。
“言晞，你是出了什么事吗？”苏沐阳忧虑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响起。
“沐阳哥，我……”
话音未落，又见裴衍之弓着身子干呕。
“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
“没，没有的事。”言晞摇头如捣蒜，面带歉意道，“沐阳哥，我朋友出了点事，我去不了了，对不起。”
她接连道了几次歉，“下次我请你吃饭，真的对不起了。”
电话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才听见那边苏沐阳平静的声音，“没事，你有事先忙吧，拜拜。”
言晞还在猜度苏沐阳是不是在生她的气，电话已经被人挂断。
“好像真的生气了--”言晞低喃着，视线又重新落在裴衍之身上，“怎么样，还好吗？”
不是还好，是好得不得了了！
裴衍之简直想出去狂奔三公里了，内心激昂澎湃，面上却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轻轻摇了头，脚步轻浮地走出去。
言晞一路陪着他到卧室，面色焦虑，“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再这么吐下去，是个人都受不了。
裴衍之微闭的双眸终于有了反应，他艰难地抬了下眼皮子，声音沙哑，“不去，我睡一觉就好。”
言晞无可奈何地瞪着床上隆起的地方，冷哼一声，不去就不去，痛死你算了。
略略略---
虽然满是嫌弃，言晞却还是老老实实在一边找了个椅子坐下。
裴衍之应该是很久没好好睡觉了，眼下的乌青严重，刚躺下没多久，言晞就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的男人是难得的温顺，纤细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薄唇微闭。
老一辈的人都说薄唇的人最是薄情。
果然还是有点道理的。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裴衍之闭着的双眸满满抬起，扭头望向女孩柔美的睡颜。
骨节分明地手轻柔抚摸过言晞的脸颊，眸光是难得的温和。
“对不起。”薄唇轻启，吐气如兰。
裴衍之轻掀开被子下床，俯身将睡着的言晞抱起，宛如抱着盛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将言晞放在床上。
睡梦中的言晞呢喃了一声，又歪过头沉沉睡去。
“小丫头。”裴衍之弯腰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下，勾唇一笑。
垂眸盯着自己黏糊糊的衬衫，裴衍之眉峰微蹙，手指轻挑起衬衫，一阵嫌弃。
红酒是他故意倒上去的，怕言晞发现酒渍未干，他还特意用了吹风机。
不知道是言晞关心则乱还是他演技过于精湛，反正最后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裴衍之的嘴角稍稍弯起一个幅度，视线落在言晞的侧颜，“傻乎乎的，要是我不在，被人骗走怎么办？”
余光瞥见言晞不安分地蹬着被子，裴衍之轻笑一声，体贴地将她的被子盖好。
这么久不见，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待言晞再一次睁开双眸，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抬眸盯着陌生的环境，眼皮子不利索地跳了几下。
这是哪？
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言晞揉着酸涩的眼睛，脑海中突然想起什么。
“啊啊啊啊啊---”
裴衍之冲进来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言晞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怎么了？”
他焦急地揽过她的肩膀，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没卸妆。”
“……”
裴衍之眼角抽搐，恕他直言，女人这他妈都什么逻辑。
言晞还哭丧着脸，瘪着嘴，“不卸妆睡觉你知道有多严重吗？色素沉淀，毛孔堵塞，皮肤长斑，角质层变厚……”
“……”他还真的不知道（微笑脸）。
哭丧了半天自己即将逝去的天生丽质，言晞终于反应过来，怯生生地提着被子，“那个，我怎么会在这里呀？”
她抬眸望了眼四周的环境，最后残存的片段好像是她守着裴衍之睡觉，怎么后来就变成自己在他床上？
裴衍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撒谎，“半夜你突然爬上我的床。”
“……”
“后来还抢走了我的被子。”
“……”
“然后我就冷醒了。”
“……”
见言晞一副生怕自己对她为非作歹的表情，裴衍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醒了就去客房睡了，没对你做什么。”
“哦。”
怎么听起来还挺遗憾的？
第36章 三十六巴掌
裴衍之冷眸扫过她的脸, 鼻间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冷哼, 淡淡道：“早饭做好了,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言晞一眼，“吃完陪我去医院。”
“啊？”言晞眨眨眼, 指着自己问道：“……我，我陪你去？”
小嘴微张，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小鹿般无辜。
头顶上方的男人斜睨了她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然呢？你觉得让我一个病人自己去合适？”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一个病人很残忍吗？”
“……”
“哦。”
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言晞掀开被子，越过餐桌想要回自己房子。
下一秒，就听见裴衍之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还要去哪？”
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怒气。
他一大早起来做的早餐就这样被人忽视了？
闻言, 言晞面无表情地扭头望着他，一字一句，“我、要、先、去、卸、妆。”
“再见！”
说完, 径自开门出去了, 看都不再看后面脸色铁青的男人。
“……”
他准备让张秘书买一箱卸妆水在家里囤着了。
*
等言晞坐上副驾驶座的时候, 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车子缓缓启动,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缠绵的音乐声在耳边萦绕。
言晞手肘靠在窗上，视线落在外边步履匆忙的行人上, 纤长的睫毛轻颤，一双眸子水雾雾的，明显还未完全清醒。
旭日高升, 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刺眼的阳光正对着言晞。
她微眯着双眸，还未抬手，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出现在她头顶，帮她拉下了挡光板。
车子的亮度迅速暗下来。
“……谢谢。”
言晞轻攥着衣角，声音微如蚊音，细不可闻。
刚才裴衍之的袖子在她脸颊上方轻轻掠过，鼻尖还有他残存下来淡淡的香水味。
裴衍之侧身瞥了眼身边人脸上的红晕，嘴角扬起一个弯度，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他故意换了一条远的路走，直到见到窗外熟悉的建筑，言晞面色一紧，侧身看向身边的男人，神色尴尬，“你是要去华立医院？”
“有问题？”裴衍之扭头瞥了她一眼，正好撞见她凝固在脸上的笑容，笑得更欢。
等笑够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不用你陪着，张秘书已经在医院门口了。”
“……”
呵，幼稚鬼！
*
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冬天的早晨更是阴冷，言晞哆嗦着将身上的大衣拢紧，蜗牛般把脖子缩在衣服里。
露在外面的小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她上下摩擦了双手，小口往掌心中间哈气。
在停车场遇见张秘书后，言晞就率先下了车，径自上楼找苏沐阳。
昨天晚上失约的事，她还是想当面说清楚。
“难道就这样算了？！”
还未走近苏沐阳的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吼，随之是“霹雳哗啦”资料散乱的声音，还有椅子被踢翻的巨响。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言晞站在门外，拧眉思索了一会，这才想起是里面的人是陈力。
“小声点，”苏沐阳皱眉盯着眼前愤怒的男人，脸色平静，“我都没说什么。”
语气落寞。
“老苏，”陈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不行！”
“副院长的位置明明就是你的，凭什么说换人就换人。”
“欺人太甚！”
“如果是技不如人我倒是心服口服，可他算什么东西，让他拿手术刀我都担心他手抖！”
“若不是背后有人撑着，他敢这么任意妄为吗？”
“自己主刀的手术失败了，还好意思把过错推在你身上，现在病人家属都找上门来了！”
一字一句，宛如刀割。
言晞抬起的手蓦地停在半空，杏眸微睁，带着不可思议。
陈力的意思是，苏沐阳无缘副院长之位了？
寒风从指间穿过，修长的五指在空中止不住颤抖。贝齿紧咬着下唇，言晞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才不致于惊呼出声。
苏沐阳和她提过，上面的人有意提携他为副院长，她还清楚记得他当时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