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石头与水
时间:2019-04-16 10:05:02

  周雨很为大舅兄高兴,大舅兄不容易呀。
  六族叔的脸上则有几分皮笑肉不笑。
  赵表姐夫妇对于这桩婚事都极看好,想在政治场上走的长远,当然要娶一位有助力的女子为妻。闻表弟两次婚姻都不错,这一次尤其好。褚小姐虽无显赫背景,但褚小姐个人能力已足够显赫!
  其实,不管内心深处什么想法,大家都是满面笑意,满嘴恭喜。受邀的金氏夫妇亦不例外,金太太在收到褚韶华与闻知秋的请柬时简直手脚冰凉,金先生跌足叹道,“这个狠毒的黑寡妇,说不得就是这娘们儿把王胖子给害了!”
  金太太强压住心脏的颤抖,立刻道,“军火的事再不要提!我打电话问一问子儒。”穆子儒与褚韶华是结义兄妹,而且,三家合买军火,穆子儒要的量最少,那么,这件事的内里乾坤,穆子儒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呢?
  金太太不得而知。
  因为,不论有没有猜到,穆子儒是不可能坦诚的告诉金太太的。而穆子儒在王局长出事时就劝过金先生,立刻放弃那批军火,全都算在王胖子头上,锅叫王胖子背就是。可金氏在军火中投入颇多,金先生舍不得放松。此时此刻,不要说只是五十万的军火,便是五百万,金氏也不敢再提。
  金太太沉一沉心,打电话问穆子儒给褚韶华准备的婚礼礼物。金太太怅然,“我先前并非不知褚小姐与闻局长情分,哎,当时实在却不过王胖子的面子。现在想想,实在对不住褚小姐,她也喊我嫂子呢。如今送了成亲的喜帖,可见并未把我当外人。我心里,却真是觉着对不住褚小姐。”
  穆子儒道,“韶华先时特意打电话给我,说嫂子您要提及前事,就让我告诉你,她并不怪你,当时大家皆情非得已。您要不生气,只管和大哥一起过去吃杯喜酒。”
  金太太略松口气,笑,“既如此,咱们旧事揭过,我定要送褚小姐闻局长一份大礼。”
  金太太有些明白褚韶华的意思,金家势力主要是在租界,闻局长管的是租界外的地盘儿,褚韶华愿意相安无事。虽然损失的五十万的军火令金太太每每想到便心肝儿疼,但是,褚韶华已经认了督军府四太太为干妈,闻知秋坐上了警察局长的位子。
  金先生虽是青帮第一把交椅,可对官府中人动手,并非明智之举。
  所以,在闻知秋与褚韶华的喜宴上,金穆二人所代表的江湖势力也过来贺喜,颇令商政两界人士瞩目。另则,还有褚韶华代表的留学派的学者,本地文化界泰山北斗如震旦大学与圣约翰两所大学的校长也都给面子莅临参加,再有如上海红十字会、育善堂等慈善组织的会长,当然,这些人都是上海知名人物,做会长多是兼职,也被褚韶华请了来,主要是褚韶华曾有过巨大数目的捐款,而且,也曾组织过对慈善机构的捐款。
  政界则以张市长为首,最后,褚韶华没想到陆老太太这样给面子,也亲自过来,凑了一回热闹。陆老太太一来,陆家女眷来了不少。再有许次长虽私下对褚韶华太过厉害颇有微辞,这次答应闻知秋做证婚人,可见对夫妇二人颇是另眼相待。
  好吧,许次长得承认,没本事的他看不上,有本事的人当然会厉害,不厉害他不愿意与之相交呢。
  许次长阖家出动,陆督军没有出面,派出的代表是家里长子,再有陆三许三这两位早就与褚韶华有交情的,也过来了。
  可想而知,今日是何等盛事。
  主婚人是金融界有名的席家老二,席肇方。证婚人一为许次长一为潘先生。
  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闻副市怕要一飞冲天。
  闻知秋敬酒时都庆幸这几年不间断的身体锻炼,不然,换个人怕要撑不下来的。闻太太一面与潘家人和穆太太交际,眼睛总是会时不时的落在儿子身上,见褚韶华随着儿子与来宾含笑说话,闻太太的心脏也渐渐安定下来,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
  对,我所期冀的就是这样,儿子的仕途上,就要有这样的一位能帮助儿子分担的媳妇。
  她老了,帮不到儿子了。
  先前儿子搬回家,褚韶华与王局长上了几次报纸,转眼那位王局长身死名败,儿子与褚韶华婚事继续。闻太太纵不知内情,也猜里面必有故事。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了吧。
  婚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宾客起身告辞,新人将来宾一一送走。此时,褚韶华穿的已经不是早上的西式婚妙,而是一件乳白色暗绣旗袍,肩上披着色泽柔润保暖性极佳的貂毛披肩,她盘着发,身上的首饰由钻石换成白珍珠,站在闻知秋身畔,端的是郎才女貌,辉耀非常。
  婚礼后,两人坐车回闻公馆。
  褚韶华的嫁妆已经提前送了过来,其实就是一些家俱用器之类。闻太太都劳累的很,何况当事新婚夫妇,闻太太脸上带着笑,“到自家就随便了,你们先去歇一歇,我让钱嫂子准备了醒酒汤,一会儿给你们端上去。休息休息,不用下来。”
  “妈,那我们上去换衣裳。”拉着褚韶华的手上楼。
  闻太太见俩人手拉手,颇觉好笑,儿子这也一把年纪了,想是欢喜懵了,还能做出这样甜蜜的小儿女态。
  褚韶华早上五点钟就起来梳妆打扮,她平时习惯高强度的工作,并不觉着累,只是酒喝的有些多,脸上泛红,眼睛发倦。褚韶华先去洗脸,把妆卸掉,换了身保暖性能高的衣物,亏得国际饭店保暖设施好,不好冬天真不适合穿婚纱结婚。
  钱嫂子很快端来醒酒汤,褚韶华散开盘发,松松的把头发绑住,自浴室出来,闻知秋招呼她,“过来喝醒酒汤。”
  “我可是一点东西都喝不下了。”褚韶华摆摆手,过去床上一躺,结果,被硌的不轻。她掀开床上铺的大红被子,所有枣子栗子核桃花生之类的吉祥干果满满一床,闻知秋则躺的稳当,褚韶华就知闻知秋必是把床上所有的干果子都推她这边来的,说闻知秋,“你不把我这边给收拾了。”竟然只收拾半边!
  闻知秋憋笑,“这不是让你感受一下吉祥喜气么。”
  褚韶华给他手臂一下,闻知秋坐起来和褚韶华一起收拾。待收拾清楚,两人静静的躺在床上。闻知秋靠着床头,褚韶华躺在他的臂弯,有新鲜的水气与洁面粉的香气。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褚韶华能听到闻知秋强健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安稳可靠,不知不觉,便睡熟了过去。
  水晶瓶中火红的玫瑰在新房悄然绽放。
 
 
第256章 褚韶华的欣赏
  当晚的洞房自不必提,睡了一个下午的新婚夫妇精力充沛,吃过晚饭后折腾到凌晨方睡。以至于醒来已是朝阳初升,褚韶华都没有时间进行早上惯常的晨练。
  褚韶华是在早上给闻太太敬茶时见到的闻雅英,昨天闻雅英并没有参加婚礼,据闻言说,是田家接了雅英过去。既然闻雅英回来了,褚韶华给玉嫂一个眼色,玉嫂上楼取了一个红包。
  敬过茶,收了红包后。闻雅英给褚韶华行礼,褚韶华也给了闻雅英一个红包,闻雅英道谢,“谢谢阿姨。”
  闻知秋道,“雅英,该叫妈妈了。”
  闻雅英漂亮的小脸儿上露出倔强,花朵一般的唇紧紧抿着,不愿开口。褚韶华不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叫什么都一样。以后就是一家人,雅英你有事可以同我说,也可以同你爸爸和祖母说。我们慢慢相处,希望能成为朋友。”
  闻雅英没吭声。她身边的中年仆妇上前,替她接了红包,“谢谢少奶奶,我们老太太也说,您一定会善待我家小小姐的。”
  褚韶华看这位低眉顺眼的仆妇一眼,“雅英姓闻,有自己的祖母父亲,你们老太太太多心了。”
  “娘舅娘舅,舅家总是多心的,您别介意。”
  “我倒挺介意你话多的,如果你能懂得适时闭嘴的美德,我就不介意了。”褚韶华不客气道,“再有下次,请田家老太太换个话少的来。如果田家的下人都这样话多,就请回田家侍奉去吧。闻家不是请不起下人,留你在这里,不过是看在雅英的面子上。”
  那仆妇顿时脸色难看,闻雅英也是小脸儿涨红,褚韶华淡淡道,“雅英你不必觉着难堪,我们花钱雇他们是来做事的,不是在主人家指手划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若是忘了这一点,就可以打发走,再雇个懂事又得你喜欢的来。”
  闻雅英小声说,“我很喜欢孙妈妈,阿姨你别赶她走,好不好?”
  “如果她以后不犯错的话。”
  愚蠢的家族总会教导出愚蠢的仆人,褚韶华与闻知秋的婚宴,原该请田家人参加。可褚韶华与田家有隙,直接就同闻知秋说了,不许田家人。闻知秋原还有些犹豫,褚韶华一句,“现在压着他们些,省得你以后做了市长他们给你添麻烦。不能让他们扯后腿。”
  闻知秋谦逊地表示,“市长还早的很,在外可别这样说。”
  然后,俩人就委婉的讨论起如何能让张市长识趣的早些下台的事来,至于田家,默契的忽略不计。
  褚韶华直接把田家派来的人发作一顿,闻太太闻知秋都有些傻眼,闻氏家族在苏州虽是大家族,可闻太太嫁的只是家境一般的旁支,完全没有过类似宅斗的经历。闻太太人生中大部分光阴就是供儿子念书,待闻知秋出息后,闻太太就过起顺风顺水的日子。
  至于闻知秋,他外头事还忙不过来,再加上家里人口简单,就一个妹妹,平时给他添麻烦的一般都是妹妹。
  当然,母子两个都没料到田家会给闻雅英派个贴身仆人。可人都来了,也不能立刻就撵回去,结果,这位颇是拿大的孙妈,就叫褚韶华给发作了。
  闻知秋不在意的说,“行了,孙妈你去忙吧。雅英,以后有事跟你阿姨或祖母说就好,孙妈只是下人,帮家里打扫之类的事。”
  闻雅英点点头,却是一幅快哭的模样。
  “好了,吃饭吧。一会儿亲戚族人都要过来,让韶华认一认亲戚们。”闻太太也不喜欢孙妈,可褚韶华新婚第一天就发作孙女身边人,似乎也不大好。干脆打个圆场,先吃饭再说。
  褚韶华与闻知秋的婚礼正赶在星期六,星期天见亲戚。吃过早饭,闻家在上海的一干亲戚们就过来了,如闻春华、赵表姐这都是相近的,如六族叔、九族兄则是来上海后倚仗着闻知秋做些小营生的。闻知秋先前官位有限,这两家人也就是吃穿不愁的小康生活,大富大贵是完全没有的。
  闻知秋就任警察局长,两家人便是想谋个肥差,闻知秋完全按照公务职员招生法则进行考试招生,结果,两家人没一个考中的。闻知秋又要忙警局工作,又要忙结婚的事,也没理会这两家人。
  亲戚中往往有这样一种可笑的想法,一旦什么人略有些成就,旁的亲戚便认为此人负有提携全族之责,于是想方设法必要过去被人提携一下,不然怕是过不得日子。
  闻知秋倒不是不提携亲戚的性情,如闻言,就是闻知秋推荐给褚韶华的。有时候亲戚的想法亦很令闻知秋无奈,他倒想提携,可也得有给他提携的余地。
  闻知秋先前的官位不高,也是市政厅秘书长,这些人来上海也好几年,结果只是经营个小铺面儿,其无能,连周家都远远不如,更不必提韶华了。韶华一介孤身女子来上海,半个亲人都无,所仰仗的不过是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可褚韶华到上海后,并没有依靠朋友,全靠自己双后找工作谋生。说来,闻知秋的审美如此正常,说不得便有这些不知所谓的族人的功劳。
  见多了这些无能之人,难免更欣赏自强自立的性情。
  闻知秋吃过饭同褚韶华略提一提六族叔九族兄这两家人,一家经营纸张铺,一家经营粮油店。褚韶华先前已经听闻言说过,只作未知,等着亲戚上门。
  她今天是一身桃红色呢料旗袍,屋里装了水汀,很暖和。正值两人新婚,客厅花瓶里供了几枝暖房里养的含苞待放的桃花,家里似乎都多了些春天的气息。褚韶华说,“二舅一家也会过来吧。”姜家还是在婚宴上见了一面,听说现在做些外贸生意,倒是经营的不错。
  闻太太笑,“要来的,你二舅妈都提过好几回,说在报纸上见到你的新闻,早就想来看你。先时忙糟糟的,也没得空。”
  新闻?
  她与知秋的新闻,还是她与王局长的新闻?
  褚韶华有一流的心理素质,但并不是说她不敏锐。褚韶华笑,“以前听知秋说过,当年他出国,二舅还借给知秋五十块大洋。那时候都不富裕,知秋出国,亲戚们帮衬不少。”
  “是啊,他二舅妈还给他缝了新衫。”闻太太至今对二弟一家心存感激,闻知秋更是知恩图报。
  “记得我出国那年表妹就在读震旦大学,现在快毕业了吧?”
  “快了,亚儿读的法语系,明年毕业,听说准备出国留学。”
  “法国不错,风景秀丽。法国的服装与美食全世界都有名,我念书时同学里就有法国人,学校有专门的法国食堂。”褚韶华很喜欢欧洲,“知秋你去过法国的吧?”
  闻知秋点头,“上海有一家法国餐厅不错,明天咱们去尝尝。”
  褚韶华和颜悦色的问,“雅英读的学校就是法国人办的,雅英喜不喜欢法国菜?”
  闻雅英年纪尚小,对褚韶华怀有敌意,只是用大眼睛看褚韶华一眼,并不说话。闻知秋就有些不高兴,刚要开口,褚韶华的手在他的手背重重的按了一记,闻知秋就把话憋了回去。褚韶华笑,“你爸爸有三天假期,今天招待过亲戚,明天后天可以休息,明天咱们去吃法国菜。雅英,后来你放学后让你爸爸陪你到舅舅家去说说话吧。”
  闻雅英敏感的问,“我外祖母舅舅他们不能来咱们家吗?外祖母和舅舅不是咱们家的亲戚吗?为什么今天招待亲戚不请他们?”
  褚韶华看向闻雅英的眼睛,平静的回答,“因为你舅舅曾经雇凶刺杀我,所以我不想见到他们。”
  闻雅英脸色雪白,大眼睛里满是惊惧,不知所措的看向爸爸,又看向祖母。
  闻太太搂着孙女,“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不可能!我舅舅不会做这样的事!”闻雅英大声尖叫,挣脱开祖母的怀抱,蹬蹬蹬跑上楼去!
  闻太太连忙去看孙女,孙妈也要上去,褚韶华说,“你到院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要干的,不用上去。”
  孙妈说,“老太太派我过来,就是服侍小小姐的。”
  “那你就回家告诉你家老太太,田家的下人到了闻家,需要守闻家的规矩。”褚韶华打发她,“你回田家去吧。闻家容不下你。”一个眼色,玉嫂就把孙妈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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