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庭一直以为禹州大学好歹是985,一个实习而已,应该轻轻松松便能找到的吧?她还想好好挑一挑公司、地域,只是听室友一面便被刷了下来……
书庭便下了床,又把自己的简历完善了一番。
这几天,书庭便拿上简历,陆陆续续参加一些实习生面试。
穿上之前加入辩论队时,在校门口一家小店随手买的劣质西装,穿上一双黑色高跟鞋,低低绑一个马尾,化上妆,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售楼小姐,而后一脚踏入那求职的千军万马中,泯然众人。
那是书庭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竟如此渺小。
被人挑三拣四,评头论足……
书庭相貌端正、性格开朗,大学期间也有一些学生工作经历,一面的无领导小组讨论,和二面的结构化面试,一般轻轻松松便通过了,只是每每到了最后一道终面,却总是卡在那里过不去,像魔咒。
当第三次从终面掉下来后,书庭找了当时一个面试官,询问为什么?面试官说,苏州分公司HR岗位实习生只招一个,当时人力资源总监也很看好书庭,觉得书庭思维敏捷、识大体、会来事,只是专业知识掌握不大牢固。在权衡之下,最后还是选了另一个211本科、复旦硕士毕业的女生。
书庭听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堂堂一个复旦研究生,竟和她一个小本科生抢区区一个实习岗位——看来如今的就业形势,果真是不太乐观。
中午吃饭时,顾婷婷见书庭有些心情低落,便问道:“怎么啦?许翼辰又惹你生气啦?你别理他!”
书庭解释:“不是啦……”
“那怎么了?”
书庭便向顾婷婷讲了这些事。
顾婷婷便说:“其实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读一个研究生吧,现在本科生太多了,你在里面没什么优势的。对了,今年保研名额可能会增加一些,你听说了吗?你成绩也不错,说不定可以保上呢。”
“保研名额增加了?多少啊?”
“我也不清楚,下午有徐老师的课,你可以问问徐老师,徐老师不是副院长嘛。我只是上次听徐老师提了一句,不过还没确定下来,你可以先打听打听。”
于是下午一下课,书庭便走到讲台边与老师聊。
老师说,具体名额还要开会确定,叫书庭好好学习,这次期末好好考,名额的事等确定了再正式通知。
书庭说:“好,谢谢徐老师。”
回宿舍的路上,书庭感到有些苦闷……
重要,却充满不确定性的事情,总让人感到巨大压力和焦虑。
实习、工作、保研、婚姻。
如此重要之事,现在,她却一个都没有把握。
到了晚饭时间,书庭也没什么胃口,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便给许翼辰打了电话,问他:“你在哪儿呢?”
“网吧。”
“上次那个‘WK’的面试,我又掉下来了。”
许翼辰一边打游戏一边安慰:“没事,WK那么大一个集团,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掉下来不是很正常嘛。”
书庭:“……”
过了好一会儿,许翼辰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我是说,你掉下来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竞争太大了,要不你再找一个小公司试试。”
“小公司的实习经历又不值钱……”顿了顿,书庭又问,“你怎么不找实习啊?下学期就秋招了。”
“我找实习干嘛?”
“积累经验啊。还有毕业实习呢,你不找吗?”
“那个我找我哥盖章就行。你现在找实习就是为了那个啊?要不你别找了,我让我哥给你也盖一个。”
书庭听了有些窝火。
许翼辰见书庭不说话,便问:“你又怎么了?”顿了顿,便“Fuck!”了一声,说,“靠,我死了。”
“死了正好,别玩了,我们聊聊。”
“聊什么?”
语气间有排斥情绪。
书庭不说,他也知道聊什么。
叫他去实习、找工作,否则会有什么什么样的后果,而明明面试找实习、找工作,都是可以避免的。
书庭走出宿舍,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语气愠怒。
“毕业实习的章,我找我爸也能盖。我要是留在省内,我也能轻轻松松找一个铁饭碗混日子,我不是为了你吗?你不是要回苏州,不是要独立吗?我要找一份好实习,秋招再找一份好工作,要不我们怎么生活啊?我一个985的都处处碰壁,你一个二本的,我已经不指望你什么了。以后赚了钱,我也可以养你,但你能不能别整天一副无所谓、无所事事的样子,什么事都要我自己抗啊?”
许翼辰有些听不明白了:“我让你抗什么了?”
“你有为我们的未来认认真真考虑过吗?!”说着,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润湿了眼眶。
“我没有吗?”
书庭急了:“暑假见家长,你跟你妈说了吗?你说家里不同意,你就自己独立,现在叫你独立你独立得起来吗?我这几天天天这么累,可你在干什么?我想找一个好工作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说着,书庭压抑、焦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化作泪水滚滚而下。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的第一方案是先争取我妈的同意。房子、车子、工作,本来就是家里已经给我准备好的,我是说,在万不得已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我一定选你。现在还没怎么样,你为什么一定要想得这么极端呢?你不用考虑钱的事,你想找什么工作就找什么工作,想要轻松的就找一个轻松的,不想工作就不工作,我说了,我以后一定会养你,你为什么就不信呢?”
“你怎么养我,用你的零花钱吗?”
电话那一头,许翼辰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呵”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没能力,离开了家,他一文不值。
从他一出生起,家里便为他铺好了一条高速公路,给他配了一辆车,叫他在上面走。身后有那么多在沼泽地、在山间、在沙漠苦苦挣扎、艰难前行的人,而他,却连踩踩油门、转转方向盘的事,他都没有好好去做。
初中开始抽烟、喝酒、谈恋爱。
无数次退学、入学、再退学、再入学,直到高三才有所觉醒,家里给他找了老师一对一的老师,对每一科目进行辅导,最后才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
那条高速公路一直都在,那辆车也一直都在。
如果不是书庭,他在外面浪一浪,回去了便可以继续轻轻松松地前行,而现在,为了书庭,他也已经做好了如果万不得已,便放弃那一切的打算。只是这些日子,书庭却一次又一次对他施压、再施压。
生生撕碎了一切好的可能性,把他最不愿面对的,最极端的那个选项摆到他面前来,逼迫他接受。
两人沉默良久。
书庭一直在流泪,而电话那一头,许翼辰只是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像是在狠狠地抽一支烟。
过了好一会儿,书庭说:“我月经四天没来。”
许翼辰又叹了长长一口气。
“你TM能不能有点反应?我说,我月经推迟了四天没来!”
好一会儿,许翼辰开口,语气淡漠。
“你想说什么?你月经又不准,推迟几天不是很正常吗?”
他是说,你一定要这样千方百计对我施压吗?
“许翼辰,你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
书庭问:“你现在有多少钱?”
“干什么?”
“把你的生活费留下,剩下的都打给我。”
许翼辰问:“干什么?”
书庭歇斯底里道:“我怕你随手再买个装备,到时候我查出怀孕了,你连给我打胎的钱都没有!”
许翼辰问:“你需要多少钱?”
书庭赌气:“一万。”
“打胎要一万吗?”
“这么了解市场行情啊,是不用一万,但你让我自己去打啊?到时候机票不要钱吗?住酒店不要钱吗?”
许翼辰便赌气说:“行,我给你一万。”
“你卡里有多少钱?”
“不用你管,我给你打一万,可以了吧?”
“你要跟你妈妈要吗?”
许翼辰一句话都不愿再跟书庭讲,只是说:“你不是要一万吗?我就给你一万,剩下的不用你管!”
“王八蛋!”
书庭骂了一句,便用力摁掉了电话。
第115章 .
挂了电话,书庭没有伤心、没有生气,而只觉得疲惫,什么都不愿考虑,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于是慢慢挪进了宿舍,换了睡衣,爬上床。
一觉醒来,她们还是之前的她们,什么都不会改变。
昏昏欲睡之时,不知为什么,书庭竟忽然想起了周之凡,想起之前那段充满争吵、眼泪与痛苦的日子。
从小到大,她自认自己性格开朗、会处事,一般而言不会与人发生争吵。上了大学,在许翼辰之前也交了两个男朋友,每一次也都算相处融洽,从开始到结束,可以说一次争执都没有发生过。
但并不代表他们合适,他们只是懒得争执而已。
大家萍水相逢,只是找个人一起玩耍,不会是相伴走一生的那个人,于是求同存异,不指望、也受不起对方为自己改变什么,如果对方果真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无法忍受的,那分手,大家好聚好散。
交往时,大家也都为自己留了余地。
并未用真心去碰撞,于是,似乎也没什么可发生矛盾的机会。
总而言之,只有遇到真正爱的那个人……
又或者说,每当遇到真正爱的那个人,她都会无一例外变得不得体、甚至歇斯底里,想死缠烂打,想刨根问底,想死死抱着他,不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余地。
想和他溺死在一起。
每当这时,周之凡、许翼辰,他们的反应却都惊人地相似。
逃避。
或许那样一份沉重的爱,那样一份以爱之名的占有、控制,并非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所能承受得起。
晚上七八点钟的睡眠,总是很容易梦魇。
书庭梦到自己与许翼辰争吵,梦到自己与许妈妈对峙,梦到许翼辰扔下她离开——短短一个小时,像是做了五六个梦。她也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于是拼命摇头,想让自己醒来,她甚至听到自己的头发摩挲枕头的“沙沙”声。她苦苦挣扎于睡梦与现实之间,却像被一只恶魔之手死死拽住,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顾婷婷踩在了书庭的椅子上,用力摇了摇床上书庭的身体,问:“书庭,你做噩梦了,快醒醒。”
书庭这才猛地醒来。
而后庆幸,原来果真只是一场梦,许翼辰还在。
书庭叹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坐了起来,头靠墙倚着,脑子里一片混沌。放空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竟有十一个未接来电,数条微信。
点开通话记录,十一个未接来电全来自许翼辰。
又点开了微信,点开与许翼辰的对话框,翻到上面,一条一条往下看,看到他说:“书庭,你接电话。”
过了几分钟,又说:“你在哪儿?”
“对不起。”
“你接电话啊。”
接下来是一笔五千的转账,他说:“我现在没有一万,我留了点生活费,剩下都给你。你不是要办卡吗?你去办一张卡存下来吧,以后都听你的。”
“存也行,花也行,以后钱都归你。。”
看到这里,书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眼泪便盈上了眼眶。
往下翻,见许翼辰又说:“书庭,你接电话啊……”
紧接着,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他说:“我刚刚打电话跟我妈说了,我们暑假去我们家吧。”
书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怎么苦口婆心都没用,结果睡着了,消失了一个小时,他这办事效率,简直一个小时把过去困扰了他们差不多一个多月的事,全解决利索了。
正在这时,许翼辰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书庭滑动接听,不说话。
对面亦是良久的沉默,而后问:“是你吗?”
“不然呢?”
许翼辰像有些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你看微信了吗?”
“嗯。”
“我们暑假去见我爸妈吧。”
“好。”
许翼辰:“……”顿了顿,“你别这样,你还生气吗?”
“嗯。”
听书庭说“嗯”,许翼辰也放下心来,说明她气已经消了大半了,于是说:“你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分手呢。”
书庭笑了笑:“我刚刚睡着了。”
两人之间谈话的气氛,也越来越回归自然,许翼辰说:“卧槽,你居然还睡得着,你知道我度过了多么度秒如年、如坐针毡的一个半小时吗?”
书庭每不接一次电话,他便猜想一种可能性。
第一次——书庭生气了?
第二次——她可能真生气了,以前无论如何,都不会不接电话的,她明明不喜欢冷战,而更喜欢热战。
第三次——见自己已经把钱打过去了,书庭不收钱,也不回话,他心里咯噔一声,她不会想分手吧?
第四次——她一定是想分手了。
…
书庭说:“我不接电话,你不会打电话问婷婷啊?你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