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城这才想到。这边招赘,就相当于男女对掉,由女方出彩礼,男方出嫁妆。如果女方彩礼丰厚,那些不想奋斗的男人有可能会舍弃自尊,嫁入女方。
林炎城轻轻摇头,“周同志,你们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这是把文茵往火坑里推啊。”
都是男人,还能不知道男人最看中什么吗?男人最看中的就是面子,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谁愿意把自己当女人嫁出去呢?
周新民脸色有点难看,为了给女儿找个合适的入赘对象,他也是费劲心思。可惜肯入赘的男人,条件都不咋样,根本配不上他如珠如宝的女儿。
他每天都活在冰火两重天。一边是周家的香火就要在他这边断了,一边是女儿的幸福。
周新民重重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沮丧地蹲到地上,“我也不想的,林哥,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炎城没有给他答案,无论自己怎么说,都无法让他满意。
林炎城学着他的样子蹲到他身边,笑着道,“周同志,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你看看我,有四个儿子,但是我都舍不得把任何一个嫁出去。那孩子以后都抬不起头来,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我顶多能接受,生了两个孩子,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但是不能算是嫁出去。”
林炎城想起以前的他发了点财,认识他妻子,那时候他妻子比他有钱多了,岳父也说让他入赘,他坚决不同意。
这无关孩子问题,这是男人的尊严。
后来他也是用这个折中方案,才让岳父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也算是两全齐美了。
周新民怔了怔,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睛发光,“林哥,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把孙子跟女方姓?”
林炎城挠挠头,打哈哈,“我愿意不行啊。得看孩子自己。”
周新民转了转眼珠子。林建党这孩子不错,城里户口,还有房子,有工作,人踏实能吃苦,有责任心。文茵要是嫁给他,他当然同意,只是就是不知道两个孩子是怎么想的。
周新民很快猜到林炎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想来这人应该也有意让建党娶他女儿。作为女方父母,他当然不会大剌剌问出来。
他笑了笑,试探着问,“林哥,我家文茵在乡下没少给你添麻烦?”
林炎城眼神闪烁不定,摇头,“没有没有,文茵很勤快,跟我几个儿女处得都不错。”
这是说文茵嫁进他家,不会有人给文茵气受?
周新民笑得很隐晦,打着哈哈,“那就好。”
林炎城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看他怎么给两个孩子制造机会了。
林炎城指着自行车道,“周同志,这自行车?”
周新民拍了一下脑袋,懊恼不已,“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这自行车我要了。你等着,我给你拿钱去。”
说完,他火急火燎进了屋。林炎城想叫住他,都没来得及。
没一会儿,周新民就从屋里出来了,数了一百七给林炎城。
林炎城担心他买了自行车,以后没钱买粮食,迟疑道,“你没把钱全花完?”
周新民哈哈大笑,“哪能呢。我们两口子工作十来年了,怎么可能只攒了这么点钱?”
林炎城想想也是。周新民可是副厂长,他妻子也是正式工,加起来起码有八十多,一年起码有一千,就算他们不知道节省,也能攒到五百,十来年就算……
林炎城彻底放心了。他接过钱,迟疑片刻,开口道,“周同志,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周新民还是头一回见他说话藏着掖着,纳闷道,“怎么了?咱这关系,你有话直说。”
林炎城斟酌再三才开口,“周同志,你一直在厂里工作,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全民大炼钢,许多庄稼都烂在地里没人收,我想着你们要不要到黑市买点粮食存在家里。”
周新民愣了好久才小声问,“不是说亩产万斤吗?”
林炎城摇头,实话实说,“我种了几十年的庄稼,还没听说过谁种出亩产万斤的稻子。”
周新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林炎城不指望他现在就想通,跟他告辞,“周同志,家里还等着钱用,我要回去一趟。你有没有信让我捎带呢?”
周新民点头,“你等等,我现在就去写。”
林炎城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应该是到上班时间了。
周新民速度很快。
林炎城收下信,塞到自己兜里,转身就要告辞。
周新民把人喊住,牵起大金鹿给他,“骑车回去,你步行去,还得摸黑回来。”
林炎城没跟他客气,牵起自行车朝他道谢。
他一路疾驰,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五星大队。
林建国瞧着他爹的自行车,“爹,你这自行车哪来的?”
林炎城见家里静悄悄的,“人呢?”
林建国朝打谷场方向指了一下,“晚上有电影看,大家都在那边瞧热闹呢。”
林炎城从兜里掏出全部的钱塞到他手里,“这钱你拿着,全部买粗粮。”
林建国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待看到算是十块五块的大钞,忍不住惊呼起来,“爹,这么多钱哪来的?”
林炎城没回答,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你周叔给文茵的,别忘了给她。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他再问,跨上自行车,火速往外冲。
到达路口的时候,刚好看到林芳夏从大路往巷子里走。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慌忙躲过一劫的林芳夏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爹,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是去哪啊?”
林炎城赶着回去吃晚饭,厂里到点吃饭,不会给任何人留饭。他摆了摆手,“我赶时间,先走了。”
说完,不等林芳夏开口,火速往外冲。
上了大道,他很快发现前面那人是贺云逸,手里还拿着几本书。
林炎城朝贺云逸点了点头。骑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两人刚刚该不会是在约会?
速度这么快吗?
林炎城拧着眉头,以林芳夏现在这脑子,顶多也就是有警惕心,想打败前世那些害死她的人,恐怕很难。
指望贺云逸帮林芳夏也不现实。那可是贺云逸的至亲。
要不然还是让林芳夏留在乡下得了。反正贺云逸那小子痴情的很,前世林芳夏死后,他一直没有娶妻,守着他们的孩子怀念林芳夏一辈子。只是分隔两地,应该不会怎么样?
只是他有什么理由让林芳夏不跟着去呢。毕竟明年这时候,两人就是夫妻了。他又不能拆散两人的婚姻。
林炎城想得头都要秃了。
该处对象的没动静,不该处对象,居然这么快就约会了。老跟他对着干呐。
话说林芳夏这边。把几本书放回自己屋里,就去找文茵姐。
周文茵正在打谷场看人放电影。
现在天没黑,已经有不少人搬着板凳占位子。周文茵此时就坐在板凳上,托着腮,玩花绳。
她无意间一回头就看到林芳夏回来了。
等人坐下周文茵神神秘秘地问,“怎么样?他是不是又问你借书呢?”
林芳夏点头,努着嘴,“可是他对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就说了三句话。”
“哪三句?”
林芳夏咳了咳,学着贺云逸的调调,“你来啦。这是上回借的书。谢谢你。”
这三句好像真的一点也不特别啊。周文茵摸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打量林芳夏,“你长得挺好看的呀。他是不是眼瞎啊。”
林芳夏咬着嘴唇,神色沮丧,“茵姐,要不还是算了。他明显不喜欢我。我……”
周文茵揽着她的肩膀。她当然知道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如果你觉得委屈,还是算了。”
林芳夏捂着脸,半晌没说话。
第64章
冬天的太阳是温暖的, 如母亲的手抚摸在你身上,柔柔的。
贺云逸到代销店买了两根蜡烛,往回走。
身后有铃声响起, 他回头一看, 居然是林建国,“你这一大早的,去哪啊?”
林建国单脚支地,朝手心哈了口热气, 缩着脖子,颤声道, “去公社办点事。”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给对方,“这是你的信, 我顺带着一起拿回来了。”、
贺云逸朝他道谢, 接过来看了眼封面,眼神暗了暗。
他侧头看了眼信封已经被打开, 林建国尴尬地挠头,“我也不想看的。可是他们非让我看,说是没有问题,才肯让我领走。”
贺云逸理解地点了点头, “没事。”
林建国忙举手保证, “你放心,信里的内容,我绝对不说出去。”
贺云逸再次朝他道谢。
林建国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明儿个, 我还得去趟镇上,你要是寄信,别忘了提前交给我。”
贺云逸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吐出一口浊气。
林建国回到家,林芳夏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他把自行车停放到旁边,凑过来小声道,“芳夏,你现在还稀罕贺云逸吗?”
林芳夏脸烧得通红。
林建国见她这么羞涩,也知道自己问得太唐突了,他抓了抓头,急得一脑子汗,又不能跟她说出实情,只隐晦地说,“芳夏,如果贺云逸以后只能在乡下种地,你还愿意跟着他吗?”
贺云逸会开拖拉机不假,可他原本是大学生,家境又好,未必甘心一辈子待在乡下。
如果贺云逸一心想要回去,那他妹妹咋整?
林芳夏挠头,“什么意思?他不能回去吗?”
以他的家境回去应该不难吧?
林建国不好回答,所幸耍赖,“哎,是我先问你的,你怎么又问我了呢。”
林芳夏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很肯定地点头,“嗯。他不回去,我也乐意。”
林建国心情别提有多郁闷了。
吃晚饭的时候,贺云逸交给林建国一封信,请他帮忙寄出去。
林建国拉他到旁边说话,小声问他,“你打算回北京吗?”
贺云逸摇头,“不回去了。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回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林建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转眼又过了几天,贺云逸再次收到回信。
这次还是林建党拿回来的。这次写信人是贺云逸的爷爷。他的态度跟贺云逸父亲态度截然不同。
贺云逸很是为难。
他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的,看着前面奋笔答题的考生们,心情格外复杂。
铃声响起,他机械地收起试卷,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双手托腮发着呆。
林芳夏走过来,曲起手指在他面前敲了几下。
贺云逸回神,呆呆地看着她。
他双眼迷蒙,英俊的五官带着几分傻气,好似一个迷落的行人,林芳夏一阵恍惚,她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打量一眼他的脸色,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贺云逸摇头,看了眼穿外雪花纷飞,刚刚还那么多的学生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起身,把试卷交给她,“最后一门已经考完了,我也功成身退了。”
贺云逸是拖拉机手,他过来只是帮着监考的。
林芳夏接过试卷,试探着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难题啊?如果你想不通,可以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分析一二呢。虽然我不聪明,但是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
贺云逸刚想说不用,可一低头瞅见她殷切中带着期盼的眼睛,懵懂又渴望,像是两颗弯弯的月亮,照人心魄。鬼使神差地,他开了口,“其实是我家里的事情。我父亲怀疑我不是他的儿子。我爷爷却说我是。一个想我让回去,一个说再也不想看到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林芳夏想问,你妈怎么说?可又一想,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他妈妈能给出答案,他也不至于这么苦恼了。
“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回去。”
贺云逸愣了一下,“为什么?”
以他对林芳夏的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为了过好日子,就没皮没脸的人。
林芳夏想得非常简单,“你想想你爷爷年纪比你父亲大了十几二十岁。他年纪大了,想要孙子陪在自己身边,也无可厚非。你现在回去,好歹能陪他度过晚年,让他宽心。至于你父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怀疑你母亲,但是你可以跟他约定,等你爷爷走了,你再离开家门。他为了自己的父亲,想必也不好赶你走。”
贺云逸蹙着眉头。
林芳夏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能你会受委屈,但是你还年轻,未来有一大把时间可以自己作主。但是你爷爷已经老了。”
以贺云逸现在的家世,想必他爷爷小时候一定也是穷苦出身,饥一顿饱一顿很正常。寿数势必会受影响。
贺云逸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不得不说,林芳夏说得很有道理。
他爷爷身体一直很差。他被父亲羞辱,愤而下乡离开家,他爷爷担心他过得不好,还特地给他弄来一辆拖拉机,让他免于下地。这份恩情,他怎能不报。
至于父亲,无论自己是不是他亲生,都无法改变他养了自己二十年的事实。自己受他气就当是还他养了自己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吧。
想通之后,贺云逸立刻打定主意回去就写信给父亲。如果他同意,肯定会同意自己回城。否则,势必会拦着……
贺云逸朝林芳夏道谢,“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恐怕会继续苦恼下去。”
这样两难的问题,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找到解决之法,她让他刮目相看。
林芳夏可当不起他这夸赞,事实上她出这个主意,他才是受委屈的一方。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可承担后果的人只能是他。
转眼又过去一个月,已经到了年跟,仓库粮食已经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