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要是近的话,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到关卡跟前,两下破了得了。”唐六两说着打了个哈欠。
“大家走了一天,难免疲惫,还是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慕君吾,我不反对你选择最远、最难的这一关。”唐箫皱眉打断道:“但是你也看到了,狼烟在不断升起,不断地有人破关,而我们却还没有进展,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休息吗?”
“欲速则不达。”慕君吾的回答让唐箫有些憋得慌,他立刻看向大家:“大家的意见是什么?六两,你想休息还是赶紧破关?”
“当然是想赶紧破关了。”
“唐寂你呢?”
“破关。”
“玉儿?”
玉儿有些为难似地挠头:“我,我也想……”
花柔此时上前一步:“唐箫师兄,没有人不想赶紧破关,但是慕大哥说得有道理,我们其实都很累了,体力不支,注意力也不集中,还是先休息的好。”
慕君吾看了眼花柔的背影,眉眼间浮着一丝高兴。
“既然花柔选休息,那我也选休息。”玉儿立刻附和了花柔的意见,此时花柔看向唐六两:“都说了这是最远最难的关卡,不休息好,你能有把握一定通关吗?”
唐六两迟疑道:“说得也是,那……还是休息会儿吧!
花柔看向唐寂,唐寂直接摸出了匕首:“你们休息,我去找柴火。”
“谢谢唐寂师兄。”
“寂哥,我和你一起。”唐六两立刻追着唐寂走了,花柔转头看向唐箫,刚要说话,慕君吾却把她往后轻轻一拉,挡在了她身前,直视唐箫。
“不到最后,谁是赢家尚未可知,我们既然要做黄雀,总得给螳螂足够的时间吧。”慕君吾说完,转身对花柔说:“我们去摘些野果吧!”
当下,慕君吾带着花柔离开。
玉儿看看愣在原地的唐箫,又看看走远的慕君吾和花柔,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其实我觉得慕君吾说的……有道理,我也去找些吃的给大家。”
玉儿也走了,留下唐箫一人手拿地图,神情有些沮丧地垂着脑袋。
……
天暗了下来,药材行也到了打烊的时候。
店小二正在收拾门板,背着包袱的琳琳站在不远处抬头看了看“悬济”店招,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走了过去。
“小二,你们掌柜的在吗?”
“在,姑娘有事?”
琳琳点点头,很是拘谨的模样。
“里面请。”小二引了琳琳进去,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有人找您……”
此刻,斜对面诊室的房间里,负责监视的小厮趴在窗棂缝前盯着药材行,一动不动。
……
翌日,议政厅的朝会上,马希声眼扫众位官员后,主动提到了大家所关心的事。
“昨日陈昭仪下葬之时,孤接到密报,抓了几个人,稍加审问,便收获了几份供词。”
马希声一摆手,赵吉昌立刻将桌上放着的供词端到朝臣跟前,分别给六公子、左相、右相发了一份。
“你们可以交换看看,孤顾念兄弟、君臣之情,就不当朝宣读了。”
六公子一看手里的供词,当即脸色大变,躬身辩解:“陛下,臣弟从不敢有僭越之念,更无谋逆之心,这供词所言密谋之事,实乃无中生有,这……这是诬陷!”
马希声一脸淡然,若无其事般地缓缓说道:“六弟宽心,若孤信了,现在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和孤说话了。不过这抓了人,总要给朝臣百姓们一个交代,六弟不会有异议吧?
六公子此时诚惶诚恐,恭敬低头:“臣弟不敢!”
姚彦章已经也和李铎等人交换看完了手里的供词,他面色愤怒,上前一步。
“大王!臣手里两份供词分别是何玉以及郑晓风大人的,这上面说祈王有谋反之心,早已结党藏兵,臣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臣恳请大王,准臣与两位大人当堂对质!”
马希声看了姚彦章一眼,击掌。
赵吉昌当即上前高声唱音:“带人犯殿前听侯!”
马希声此时看向姚彦章,慢悠悠地说:“左相,孤问你一句,你,是谁的朝臣?”
第189章 天,黑了!
诛心之问!胁迫之言。
马希声这一问,是极其阴毒的。
但姚彦章却是一愣之后,躬身道:“臣当然是楚国的朝臣。”
楚国,有什么错呢?反正不是你马希声私属之物。
这回答让马希声很不痛快。
“左相大人这话答得过于机巧了吧?”右相看到马希声的不悦,立刻上前道:“在老夫看来,我等可都是大王的朝臣啊,您说对吗?”
姚彦章鄙夷地瞥了许德勋一眼:“我们是大王的朝臣,大王是楚国的大王,老夫所言何错之有?”
“这……”
“百姓是楚国的百姓,江山社稷是楚国的江山社稷,我等坐言立行皆要念及楚国二字,不知右相以为如何?”
“当然当然……”
“既然如此,你我同朝为臣,就更该以楚国大义为先,还望右相大人念及国泰民安之迫切,与我等臣工一起力劝陛下以和为贵!”
姚彦章一连串的反怼令许德勋当即语塞,马希声则是气得拍了桌子:“姚彦章!孤的天下要如何治理,孤自有定论,用得着你多话?”
群臣惊愕,姚彦章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希声。
大臣不用说话?天下的治理什么时候可以晾开大臣了?
此时,赵吉昌也被马希声这话吓到了,他赶紧扯了马希声的衣袖,冲他摇头示意不可妄言—开玩笑!这种话你可以在心里想,但怎么能说出来啊?你还想不想稳坐江山了?
“启禀大王,犯人已带到!”殿外一声高唱,缓解了尴尬,赵吉昌赶紧给马希声使眼色,还好马希声似乎也反应过来刚才是有些口不择言,便顺势清了下嗓子道:“左相不是要对质吗?赵吉昌,你陪他过去吧!”
“是。”赵吉昌刚应声,姚彦章已经不满道:“大王,为何不在殿中对质?”
“你不是想要以和为贵吗?”马希声压着火气:“孤就给你这份祥和。”
此时,赵吉昌已经来到姚彦章身边:“左相,您还是过去对质吧,若是祈王的秘事为群臣所知,这昨日才下葬的陈昭仪怕是不能安息了。”
赵吉昌说完竟率先走出了殿去,姚彦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供纸,神色隐忧地也走了出去。
殿内,群臣神色迥异,李铎与六公子,七公子都是一派忧色,颇为不安。
那许德勋反倒撇着嘴,脸有得意,有些悠哉。
姚彦章一走出去,就见四个人跪在地上,且每人身后有两名禁卫军看守。
一步步相近,一步步眼眶刺痛。
他看到了看似干净的衣裳下,憔悴而煞白的脸,看到了他们双眼的迷离,特别是郑晓风和何玉,浑噩不清似是丢了魂一般。
与他们两个翘首不同,赵复低着头,暗自啜泣,嗓子里溢出着极其细小的呜咽之声,而张朴华很安静,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完全是一副认了的死相。
不过,在他的身后,两个禁卫军手中拽着绳索,这让姚彦章心中不安,不由地加快步子向其冲去,然而赵吉昌却突然搀扶上了他的胳膊。
“慢着点啊,左相!您只是来对质的,和罪臣太过亲近,小心祸及家人啊!”
姚彦章闻言大怒,甩开赵吉昌:“不劳你操心!”当下便冲到了这四人面前!
“何玉!晓风!”
何玉、郑晓风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双眼浑浊没有一点光与神。
“你们,你们这是……”
郑晓风张大了嘴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何玉的脸上浮着一抹苦涩,但是他的背却挺得直直的,没有畏惧,没有屈服,没有丝毫的软弱。
“你们……”姚彦章的声音是颤抖的,身为左相,他能想到是怎样的黑暗在对他们几个摧残伤害,但他也相信他们的灵魂高贵,脊梁宁折不弯!
他咬着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恨与痛,关切的看向了始终没有抬头的张朴华。
这个文弱的书生,是他非常喜欢的弟子,他很看重朴华的才华,他一直相信终有一日,朴华会成为楚国的一名重臣。
可是他的一动不动却让人心慌,姚彦章下意识的把手伸了过去:“朴华……”
“姚大人!”赵吉昌此时却躬身站在他的身侧,不但挡住了他的手,更是连左相二字都不称道了:“大王让我问您一句话,您是希望今天跪在这里的只有他们四个人呢?还是要搭上其他三百七十二条性命。”
姚彦章的手一缩,盯着赵吉昌,既惊又怒:“你什么意思?”
此时跪地啜泣的赵复开了口:“左相,求求您,不要再问了,就让我们背着这些罪名死去吧,至少我的家人、孩子还能活命啊!”
姚彦章闻言双眼爆射怒火:“节不可失!”
“那也得遇上圣主明君!”赵复抬了头,那一双眼,满是绝望:“您别挣扎了。”
一句话,生生噎住了姚彦章,此时赵吉昌又开口了。
“姚大人不必激动,大王的意思,奴才也不敢违背。您刚才可说了,天下求的是祥和,您老眼睛一闭,这不就祥和了吗?大王他要的也不过是安枕无忧啊!”
“安枕无忧,岂是这等栽赃嫁祸的小人行径?”姚彦章此刻已不是愤怒,他是鄙夷,是不齿,是寒心!
堂堂一国之主,竟做出这等泼皮腌臢之事!
“我的左相大人啊!您可要想想清楚。这天下……”赵吉昌的唇贴上姚彦章的耳朵:“可不是楚国的天下,是大王的天下啊!”
“不,我不能任由他如此胡来!”
姚彦章当即转身就要回去理论,赵吉昌一把抓上了他的胳膊,紧紧拽着,此时赵复朝前一扑,抱住了姚彦章的腿:
“大人,我求求您了大人,您的正义救不了我的家人、我的全族,我求您顾念我们,到此为止吧!”
姚彦章闻言低头,他看到了匍匐之态的赵复,是那么的卑微,他又看向郑晓风和何玉,他们两人明明张大嘴巴,表情非常激动,却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张朴华依然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卑躬屈膝求生,激昂正义难言,守护正道已死。
这一刻,姚彦章觉得天好黑,他尽心去守的楚国,已是腐尸烂泥堆砌!
“左相啊!这冲动嘛,是要拿命来赔的,今日您执意要说,那就是三百七十二条性命,明日呢?往后呢?你真要楚国的江山和朝堂从这一日开始,变得血雨腥风吗?您就不能用已经失踪的祈王,换大王一个安宁,换楚国一片祥和吗?”
赵吉昌的话在耳边飘荡,姚彦章闭上了眼:“天,黑了。”
第190章 我看不好!
姚彦章走到了殿门口,他站在那里,迟迟不肯入内,引得殿内众位大臣望着他,不免窃窃私语。
赵吉昌上前,刚要伸手扶他,他就迈步跨过了殿宇高坎,那一刻,他好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体都在摇晃。
赵吉昌扶了姚彦章一把帮他稳住,但却立刻被他推开了。
姚彦章拍了拍衣袖,如同拍灰,而后他理了理身上的朝服,终于是一步步来到殿中,面对着马希声。
此刻,马希声神色紧张,双手紧扣龙椅扶手,一句话都不敢问。
而百官注视着这场面,气氛微妙又压抑,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只有令人不安的静谧。
赵吉昌见状清咳了一下,迅速地回到了马希声跟前,两人交换了眼神后,马希声这才略微放松了一点问道:“左相,结果如何啊?”
姚彦章深吸一口气道:“臣对质之时,何玉、郑晓风、张朴华闷不做声,赵复对其罪……供认不讳。”
马希声顿觉舒坦,放松了肩膀:“孤今日提及此事,并不是要大张旗鼓地重重问罪,正如左相大人所言,力求祥和,所以,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下去。但是……”
马希声站了起来:“孤也绝不会容忍这等谋逆之行,来人,将他四人斩首于殿前,首级挂于城门三日,发榜昭告天下,不许朝臣结党营私,不许百姓妄谈国事!违者,杀无赦!”
殿中,大部分的朝臣表情惊愕,但也有一部分朝臣,在许德勋的带领下俯首应和:“臣等谨遵圣意。”
……
刀落,血溅,青砖上血迹殷红。
姚彦章双眼含泪,手指微颤。
马希声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满意地带着赵吉昌离开,一堆士兵太监立刻涌上去,收拾着殿前的血腥。
姚彦章身子一晃,朝后倒去,李铎慌忙抱住了他,托着他的身子连声质问:“怎么会这样?大人!怎么会这样?!”
姚彦章脑袋一偏,昏倒在李铎怀中,人事不省。
许德勋瞥了他们一眼,笑容大盛的带着他的那些拥趸快步离去。
殿前,尸体被抬走,地上还留着大滩的血迹。
官员们从旁走过,不少人脸色煞白,六公子更是哆嗦着身子,脚步虚浮踉跄。
人散了。
一桶桶水泼上了殷红的血,冲刷的痕迹没入了石缝里。
慢慢地,刺眼的殷红没有了,刺鼻的腥气消散了。
一切在阳光下恢复了宁静,只是那些石头的纹理里多了一抹悲情的红,那是终将被岁月忘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