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将近?她才念大学一年级,还是自由自在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再一次走进婚姻的牢笼,特别是林思虞父母那德行,让她有些敬而远之。
虽然可能对林思虞有些动心,但是买猪看圈,他父母已经成功的阻止了方琮珠的遐想。
两个人正在聊天,翡翠从那边走了过来,她捂着脸颊,不肯松手。
“怎么了?”方琮珠看了看她:“遮着脸干嘛?”
“小姐,那个护士给我洗了一下脸,那水冲着好痛啊,跟有什么东西在咬着我一样,火辣辣的,后来又涂了一些红红黑黑的药水在上边,还给我用纱布绑着了。”
翡翠松开手,方琮珠拉直了嘴巴。
她想笑,可又害怕伤了翡翠的心,只能忍着。
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没有好用的胶布,翡翠被绑得像个半张脸的木乃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一张嘴和半个鼻子。
“小姐,你可别笑话我啊。”
出来之前,翡翠已经在镜子前边照了又照,都不敢走出清洗室的门。
她这个样子,怎么去找黎生啊?
“你要是不这么处理,伤口感染了,脸上留个疤就麻烦啦。”为了打消翡翠撕开纱布绷带的念头,护士向她解说了一下可能出现的后果,翡翠听了这话,当即就停了手,捂着脸走了出去。
“我笑话你什么,你这样勇敢,我表扬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翡翠眼睛一亮,吸了一口气:“小姐,我很勇敢吗?”
“当然啦,你不勇敢还有谁勇敢呢?”方琮珠拉住翡翠的手让她坐了下来:“谢谢你,翡翠,要不是你,我肯定跑不掉啦。”
“不会的,小姐你福大命大,有贵人相助,肯定会平安无事。”翡翠很诚挚的向盛姑娘道谢:“多谢盛小姐救了我们家小姐。”
“不客气的。”
见到翡翠出来,盛姑娘冲着方琮珠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啦。”
“嗯嗯,谢谢你。”方琮珠站起身,一路相送,看着盛姑娘上了她那敞篷汽车。
“小姐,盛小姐家里一定很有钱很有钱。”翡翠看着那汽车冒着烟朝医院外边开,有些感慨:“她都能自己开着汽车到处跑……只不过这汽车竟然没有盖,可能还是没有孟大少爷家有钱吧,要不是怎么会买辆没盖的呢?应该就是少了那个车顶的钱。”
方琮珠抓住翡翠的手掐了一把:“你是个小傻子。”
她们俩回到医院的走廊继续等待着,方琮珠有些心焦,不知道林思虞的病情怎么样,她问了下翡翠当时的情形,翡翠说得很夸张,什么无数把砍刀飞舞,听到了李妈剁菜的那种声音。
方琮珠拧了她一把:“说点切实的。”
若真是拿了刀子剁菜一样的砍,林思虞这阵子已经没气了。
“小姐,我哪里敢睁开眼睛呢,就听着那边乱喊乱砍的,我就拿了针扎了那个靠近我的人,其余的我都不敢看。”
翡翠那针扎了赶过来的那个人,被他抓着扔到了地上,故此脸擦伤了。
看来问翡翠这个可爱的小傻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如静静等待,若是听她那般夸张的说话,只怕是人都要被她吓死了。
“小姐,黎生真是厉害!”
翡翠见她不说话,主动向她报告黎生的英勇无敌:“他一个人打三个,人家都拿他没办法!”
“你还说你不敢睁开眼睛,看黎生倒是看得清。”方琮珠瞥了她一眼:“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和黎生看对眼了?”
“小姐!”翡翠低下了头,幸好脸上全是绷带,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我哪有和她看对眼啊,也就见了那么几次而已。”
那时候,方琮珠跟着青年剧社去苏州河那边演话剧,恰巧遇着了黎生,后来翡翠跟李妈去买菜的时候又见过黎生几次,每次回来都跟方琮珠报告:“小姐,我又见着黎生了,他现在可威风啦,都穿上绸缎衣裳了。”
“翡翠,你若是不说老实话,下回我就不给你做媒了,本来我还想让人去跟黎生说说,把你嫁给他,看起来你还不在意他,那就算了。”
方琮珠轻轻巧巧一句话,翡翠便有些慌了:“谁说不在意的啊……”
“你爽快一点不就完了?”方琮珠笑了起来,抓住了翡翠的手:“翡翠,到时候你出嫁我肯定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
“哪里能让小姐破费啊?”翡翠低下了头,抿紧了嘴巴,心里欢喜。
“谁是林思虞的家属?”
一个护士出现在走廊尽头,高声喊了一句。
方琮珠站了起来:“我是。”
“林思虞失血过多,需要输血,现在我们医院血浆不够,你们家属看看有没有血型适合的,至少也得给他输上四百个单位的血。”
“输血是什么?”翡翠一脸苍白的看着护士。
“血是我们人体重要的一部分,如果缺血,人就会死。”护士看了一眼翡翠,似乎有些鄙视她连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你是病人的妹妹吗?”
翡翠摇了摇头:“我不是。”
方琮珠将衣袖捋了起来:“护士,麻烦给我测一下血型,若是相符合,那就用我的血吧。”
护士看了她一眼:“你跟我来。”
“小姐,我也试试。”
翡翠也跟着走了进去。
护士将一根银色的针拿了出来,翡翠紧张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方琮珠笑了笑,很坦然的将左手伸了出去,护士用那针在她无名指扎了一下,一滴血珠子慢慢的凸现出来,护士赶紧用针头将这滴血吸附起来,摊到了一块像磨砂玻璃一样的东西上边。
“你呢?”
护士抬头看了一眼翡翠:“你要验血吗?”
翡翠抖抖索索的将手伸了出来:“验一下就验一下吧。”
护士笑了笑,一针扎了下去,狠、快、准。
翡翠“哎呀”一声:“小姐,还是挺痛的啊。”
方琮珠松开捏紧的手指,安慰了她一句:“没事的,很快就不会痛啦,咱们等一下结果吧,但愿能献点血给林先生。”
因为只是简单的查一下血型,没多久这化验结果出来了。
“林先生的血型是B型,而方小姐你的血是O型,且没有抗B抗体存在,适合输血。”护士将检查结果给方琮珠看了一眼:“那位小姐的是A型,没办法输了。”
方琮珠将衣袖捋了起来:“那就输我的血吧。”
翡翠赶紧将她的衣袖往下放:“小姐,用我的血,你身子娇贵,比不得我这样的粗人,送点血出去过几天就补上了。”
方琮珠笑了起来:“翡翠,你方才没听护士姐姐说的啊,你是A型血,和林先生的不相符合,要是输了你的血,林先生身体反而会有问题呢。”
翡翠愣住了:“是吗?刚刚不是说你的血型和他的也不同,你的是什么O型?”
“O型是万能输血者。”方琮珠伸手指了指旁边那张凳子:“你别紧张,到这里等等我就行。”
跟着护士走进了急救室,她看到了林思虞正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时候的医疗器械十分落后,没有现代化的无影灯,只有一圈灯光围起来,权且充当减少减淡阴影。手术室也不是无菌环境——至少她穿了一件白大褂就走了进去,根本就没戴口罩。
“Brave lady!”洋大夫朝她竖起拇指。
方琮珠冲他笑了笑,坐在了手术台不远的凳子上。
“把外套给脱了吧。”
护士拿着针头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方琮珠穿着的衣裳。
方琮珠脱掉外套,将衣袖卷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胳膊。
护士拿了酒精在她的肌肤上擦了擦,针头果断的插了进去。
“哎呀!”方琮珠低呼一声,皱了皱眉。
还真有点痛呢。
她亲眼看着浓红色的血液流入了一个塑料袋里,眼见着那个袋子慢慢的鼓了起来,从小小的一点点扩张到一小半,一半,最后到了一大半。
胳膊里边似乎有些凉,方琮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看了看手术台上躺着的林思虞,她心中想着,人家为了自己都不顾一切和那些暴徒拼斗,自己献一点血给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愿手术成功,他能快些好起来。
当林思虞被推到病房里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方琮珠与翡翠追着手术专用病床过去,见着林思虞一张苍白的脸,两个人都有些担忧。
“你们俩来帮下忙,把他放到这床上。”
护士招呼了一声,方琮珠与翡翠走到了病床旁边,两人抓着那床单一角,和护士一起用力,拎着床单兜着林思虞,将他挪到了床上。
“护士,他……不要紧吧?”
方琮珠看了林思虞一眼,他双目紧闭,还没醒过来。
“不要紧的,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护士安慰方琮珠:“你放心吧,给他做手术的是我们广慈医院最有名的史密斯大夫,有他出马,绝对没问题的。”
“可是、可是……”翡翠指着床上的林思虞:“怎么他还没醒?”
“这是因为给他用了麻醉剂,不过时效是不会醒来的。”护士简单的解释了一句,给林思虞挂上了点滴:“方小姐,这是营养液,等会林先生醒过来你喊我一句,还要给他做一些基本检测。”
“好。”方琮珠点了点头,端了一条凳子坐下来:“我在这里陪着他。”
“小姐,你回去罢,我陪着就行了。”翡翠过来和方琮珠抢位置:“明日你还要上学呢。”
“翡翠,林先生是因为我受了伤,我不守着他过意不去。”方琮珠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放心要与我交替守夜,那你至少也得回去告知我大哥一句,免得他担心。”
这时候都快十二点了,若是方琮亭在家,还不知道会有多么着急,此刻应该已经去大街小巷寻她了。
“那……我先回去一趟,等会就过来。”
“好。”方琮珠从包里摸出一把钱来:“这时候已经太晚了,你坐黄包车回家,千万别自己走路,有危险。”
翡翠点了点头,接过钱走出了病房。
方琮珠守着病床,静静的看着林思虞的脸。
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眉头微微有些蹙起,好像是哪里有些痛。尽管今日遭了这般飞来横祸,可他看上去依旧还是很帅气的。
“你怎么这样傻呢?”
方琮珠低声念叨了一句,眼睛有些发热。
林思虞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抗棍棒大刀——他只是一介书生,没有功夫,就是力气都不算大,可他却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这样一个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是傻,还是热血?
病床上的林思虞此刻忽然动弹了一下,身上那床印着红色十字的被子有些起伏。
方琮珠盯住了他的脸,心里盼望着他快快睁开眼睛。
然而林思虞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手,又没了动静。
方琮珠看了一眼这个病房,里边放了三张病床,可旁边两张床都是空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时候的人不相信西医还是看不起病,住院条件竟然这样好,一个人能住上单间。
“若是没有病人,那我就到旁边床上躺着陪你啦。”
方琮珠轻声说了一句,折腾了大半夜,她也有些筋疲力尽。
和衣躺在旁边的病床上还只得一会儿光景,还在眯着眼睛想着心事,就听着林思虞有了动静。
“水……水……”他低声□□着,嘴巴一张一合,就像被捞到岸上的鱼,正在努力的挣扎着。
方琮珠赶紧翻身起来,拿了床边那个暖水壶倒了点水出来,这水还有些烫,她拿了两个茶杯不住的倒来倒去,让这水能凉得快一些。
林思虞脸颊上已经是一片潮红,他的手动了动,在上边抓了一把,似乎要抓住什么,方琮珠赶紧握住他那只手,轻轻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呢。”
听到她的声音,林思虞的眉头舒展了些,不再像以前那些蹙起。
方琮珠将他扶了起来,半靠着床,拿了茶杯凑到他嘴唇边。水或许还有些烫,林思虞猛的晃了下头,方琮珠赶紧将茶杯放下,拿了床头柜上的棉签到水里蘸了蘸,涂抹在他的嘴唇上。
“水……”
他继续□□着,方琮珠忙手忙脚的拿着两个茶杯又相互倒来倒去,将水又兑冷了些,这才扶着他喝了两口。
喝完水,林思虞仿佛舒服了些,他靠着床半躺着,过了好一阵子,眼睛缓缓睁开。
“还好,你没事。”林思虞嘴唇咧了咧,眼睛盯住了方琮珠。
“林先生,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太感谢你了。”方琮珠坐在床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看到林思虞那消瘦的脸孔,万千感谢堵在心头。
这个曾被她定义为渣男的人,竟然有这般古道热肠。
“方小姐,只要你安全无虞便好,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别跟我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林思虞微笑起来:“我欠你那么多,自然该偿还,就是不知道我要怎么样赔偿才能让你真正原谅我。”
“林先生,你是个好人,我误会了你。”方琮珠真心实意表示了道歉:“请别再提偿还这些字眼,是我没能深入了解你这个人。”
“我也没好好了解你啊。”
林思虞叹了一口气,他与方琮珠,这是阴差阳错么?
两个人说了这几句话,忽然无话可说,病房里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