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我都恨不得把你给吃了。你哪来的胆子,还敢把手机扔在王嘉溢家,引我去那里。”
“你说过不跟踪我的。”
“我不跟踪,怎么知道你都住到别人家里去?”喻文卿掰过她的脸,狠狠地掐着,“妙,你今天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我和别的女人住一起,还私奔,结伴旅行,你一路追,你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你还在乎我生气!”
周文菲挣脱掉他的手,下巴被掐出两个鲜明的红手指印。
她后退两步,喻文卿逼近两步,冷幽幽的语调:“我不生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要我以为你和那个混蛋发生关系了。”他扯周文菲胸前绑着的蝴蝶结,“要不要现在验一下,……”
周文菲慌忙打掉伸过来的手,喻文卿干脆把她抱到床上,将她手腕压在两侧,发了狂地亲她。周文菲没有反抗,只偏过脸去咬紧嘴唇,不管他怎么吻,都撬不开她的牙齿。
喻文卿捧着脸看她的眼睛,那双眼里明明还有对他的迷恋,无法遮掩,让他感到哀伤:妙妙,为什么我们这么爱对方,还是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他不再侵略,嘴唇挨着周文菲的嘴唇,轻轻翕动:“验不验都没关系,我告诉你,周文菲,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和我撇清关系。”
他爬起来坐在床沿,看一眼一边的行李箱:“收拾东西,和我回去。”
“不回去。”周文菲也坐起来。
“那我向移民署报案好了,一个十八岁的女生哪里办得了经营投资管理的商务签,肯定是资料造假?让他们送你出境,正好断你以后来台湾的念想。”
“把我带回S市后,你是不是也不许我去纽约了。”
“我身边这么难呆吗?”喻文卿好难受,“妙妙,你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我哪儿做得不好,我哪点比不上外面那个小子,我改,好不好?”
“不是,”周文菲忍着哭,低头说道:“是我呆不下去了。你说的未来,对,很美好,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一个被你选中的新娘,穿着婚纱挽着你的手,笑意盈盈地走下去。但是那对我来说很难,你知道吗?我光是想象自己应该怎样冲宾客微笑示意,都会害怕会发抖。”
“我做不到,我永远都到不了和你一样的高度。”
在公馆的每一天,周文菲从没真正放松过。有时她早上醒来,喻文卿已上了跑步机,半夜醒来他还抱着笔记本在办公。那些标语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喊,‘你要去奋斗’,‘你要去改变’,把她一整天都弄得焦灼不安,然后呢,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改变。
喻文卿望着窗外的青山,青山上是蓝得纯净的天空和海洋。
这世间的美景何其多,两个相爱的人边走边看,这一生都看不完。但大部分的走不完,都是中间走散了。他们呢,连行囊都还未收拾好,一个地方都没去。不甘心,怎样都不甘心。
“这就是你不愿意呆我身边的原因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周文菲已靠着床坐在地上,手臂环着双膝。
“那留在台湾,就会好吗?”
“我想呆在台湾,这里没那么多人认识我,也没有你和婧姐。既然我是个废物,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接受废物的命运,好不好?”
喻文卿把周文菲的手机扔在被单上,拉开门,沿着走廊下去了。纪敏敏冲到门口,神情里带着那快要破碎了的希望:“喻师兄,你不把周文菲带走吗?”
喻文卿转过头来,正好迎着东方,清晨的阳光跃过群山,照在前方搭起来的观景露台上。
他冲上来时,多么的胜券在握,离开时,就有同样多的狼狈不堪。
从来没有这样一败涂地过,从来没有。
他忘记计程车司机还在等他,沿着山路快步往下走。
计程车司机开车追他:“先生,先生,”他探出头来,头顶一片花白:“小姐不愿意……”看人伤心的脸色,转口问,“先生你还要去哪儿?”
喻文卿笑笑,还能去哪儿?
“桃园机场。”前往机场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给汪明怡,让她订最快回S市的航班机票。
留在身后的山野民宿中,王嘉溢走进房内,蹲在周文菲跟前:“菲菲,他走了。”
周文菲撩起垂下的长发,点点头:“知道了。”
“你和他都说清楚了吗?”
“我不知道。”
纪敏敏也很烦躁,冲周文菲大吼:“你知道什么!抢了喻师兄,你都不满足吗?要是没有你,我和嘉溢早就……”
王嘉溢突然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冷。纪敏敏心如刀割,把话咽下去,换成另一句:“我没见过把生活过得和你一样糟糕的女孩,从没见过。”
说完也夺门而出。
他们来到九份,哪儿也没逛。也无心再逛,直接搭计程车回了汉云公寓。孙瑞连还在,看到他背后的周文菲,连连皱眉:“不是说喻先生找到你了?为什么没走?”
“她不走,留在台北。”王嘉溢把行李推到客厅。
这时周文菲接到汪明怡的电话:“喻总说,如果你想在台北住一阵子,最合适的方法还是做交换生过去。所以我现在马上去S大,和李秘书商量怎样帮你把手续办好。”
周文菲心中哀伤,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他彻底放弃她?
“谢谢你,明怡,但我不想做交换生了。”
“为什么?”
这个学期都过一个半月了,哪还有交换生项目,想要办过来只能走后门,周文菲不想再麻烦喻文卿或是李秘书:“我想趁这段时间休息会儿,学点别的什么。”
“好吧,”汪明怡叹气,“那我和喻总说一声再给你电话。”几分钟后又打过来,“我下午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
“喻总让我过来和你谈条件,还有把你在台北的生活打点好。”
“真不用了,我自己能安排好……”
“菲菲,喻总已经上飞机了。我不能等到两个小时后,再和他说你不需要我过去。我现在就订机票。”
算了,喻文卿现在肯定很不开心。周文菲想,别再连累汪明怡丢掉这份工作。
当天傍晚时分,汪明怡就来到汉云公寓:“喻总让我找你谈的第一件事,”她递过来一个ipad,“我在booking网站上找了两间公寓,你挑一下,更喜欢哪间,今晚我们就可以搬过去。喻总说,你只是在台北短期居住,所以他不会在这边置业。”
“我不用他给我租房子,我可以自己去找。”回来时看到孙瑞连的脸色,周文菲也想明天就去外面找房子住。
“喻总说这是谈判的前提条件。他既然已经让步,允许你留在台湾,那你也得让步,保持和王嘉溢……必要的距离。”
“好吧,我和嘉溢说一声。”
王嘉溢不答应:“你不能一个人……”
汪明怡从后面探出脑袋:“这你放心好了,我会陪她的。”
“那你总不可能一直留在台北陪她啊。”
“走之前,我会安排好。王同学你真的不用操心菲菲的事,她有喻总。”汪明怡拉着行李,推着周文菲出了门。
阳明山下,两室一厅不到一百平的公寓,每个月月租就是一万八的人民币,周文菲说不用那么好,北艺附近有三四千的房子。
汪明怡笑:“我要是给你租三千的房子,回去就等着炒鱿鱼吧。”她在计程车上和房东联系,说马上就去看房,如果满意就签六个月的租约。
周文菲看她说话的口气,比六月份陪她出国旅游还要自信沉稳,问道:“这份工作好做吗?”
汪明怡扁了扁嘴:“那不很明显的事?你觉得喻总这样的老板好伺候?我以前还笑陈思宇年纪轻轻,后脑勺那么多白头发。切,多拿的奖金都用来买眼霜和面膜了。”
到了公寓,窗外是最富盛名的阳明山风光,另一边还能看到淡水河以及出海口。山、河、海的风景都在,周文菲想喻文卿肯定会满意。
汪明怡不愧是他带出来的秘书,做事快、狠、准。
两个女孩把行李整理好,坐到餐桌边。周文菲问:“他让你和我谈什么?”
“第二件事,你的治疗不能停。”
“我知道。我会自己去精神科开药,心理医生我也找好了。”就是林巧珍。
“你找好了?”汪明怡说,“你得带我去和医生见个面。”
“为什么?”
“喻总必须知道你的治疗情况。”汪明怡见周文菲脸有难色,“菲菲,喻总第一次和我介绍你时,就说你是他的家人,他不在你身边,想知道你的病情有没有好转,这有问题吗?”
“可以,”周文菲点头,“我等会和孔医生约时间。还有什么事?”
“你的病情,没有人敢让你单独住。所以,必须帮你安排私人助理,还有出行的司机。车的话,你有没有喜欢的品牌和车型?”
周文菲摇头,随便吧。反正一条条的,和去纽约的条件差不多。
汪明怡突然想起来:“对了,还有一条,这条也很重要,你必须保持独身的状态,”周文菲看着她,她面不改色地说,“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不能去外面过夜,也不许带人回来。王嘉溢也不行。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会写在私人助理的合同上,由她来监督执行。”
独立执业开不到三年的心理治疗师孔巧珍,还没有低头眼神往上瞅人的毛病。这种眼神总让周文菲觉得对面坐的不是一个倾听者,而是一个审判者。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林医生的注视。
孔巧珍也不像林医生业务繁忙,所以每个下午四点到五点,周文菲都会光顾她的诊所。
为什么这个时间?
因为白天她还可以尽量忙碌一些,晚上就只能呆在公寓里,整个台北的夜景都在窗外,景色越是流光溢彩,时间越是漫长煎熬。下午在孔巧珍那里尽可能地得到一些疏解,回家后心中那头无人懂我、理解我的野兽,才不会在夜里四处乱窜。
她一直没和喻文卿联系,就连他的生日也装作不记得了。
和姚婧,倒是再见了一面。
她飞台北之后,姚婧就回纽约,说在那边等着喻文卿送她过去。过几天知道周文菲要留在台北,明白是心结未解,也不再说什么。
十一月中来香港JC出差,顺便来了趟台北,看她气色不错,这才问:“你在台北打算做什么?别说因为那个男同学,喻文卿不信,我也不信。”
“没干什么。我想找个没什么压力的地方呆着,歇会儿。台北很好,小巷子干干净净,总能找到好吃的。计程车司机都很愿意和人聊天,聊得很斯文,都不说脏话……”
姚婧听着不说话。
周文菲问她:“婧姐,我是不是很没志气的一个人?”
“弦绷得太紧,当然要松松,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你就当是个假期。”姚婧摸摸她的头发,“难受的时候不要一个人扛着。我会把你的话带给文卿。”
汪明怡选了一辆宾利,到她离开台北,车还没有到。大部分时间周文菲还是坐计程车,偶尔也搭捷运。
私人助理是个穿深色西装的女性,叫陈可欣,总是沉默寡言地紧跟在她身后。
有天,两人站在车厢的连接处,列车持续降速,有风不知从哪处灌进车厢,把周文菲刚剪的刘海吹起来。她的眼珠一直盯着这一起一伏的刘海,没留神列车进站停靠,脚下趔趄,陈可欣扶她一把,她冲人吐吐舌头:“谢谢。”
一脸严肃的陈可欣也笑了,提醒她:“你站的位置不太好。”
“哦。”周文菲脚下挪动一点,看到车厢门口无数人涌进来。
这是关渡站,大部分的人不是在城科大,就是在北艺念书。她甚至还会区别,戴着眼镜,穿着比较古板正统的男生,是城科大那边的;而穿着古怪,喜欢嬉闹,或是外形气质比较出众,那就是北艺的。
孔巧珍问她:“你很喜欢观察人?”
“也不是,人很多我就会紧张。”一说周文菲就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没那么紧张了,”她偏着头靠在抱枕上,深嗅一口,上面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感觉来台北后,一天天的没那么焦躁了。”
第72章
“觉得原因是什么?”孔巧珍问。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走在路上, 能感觉到风往脸上吹,那种很和暖的风。是不是有点可笑,但我真的很久没感受到了,我总觉得风是冷的。其实S市和台北一样,一点不冷。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去纽约?我这一辈子都还没去过那么冷的地方,好怕自己会在那边冻死。”
孔巧珍会心一笑,周文菲在她这里越来越放松,也会自嘲说点笑话了。
“还有, 离开他了。”周文菲笑容凝住,“不是他对我不好, 他对我太好了。所以如果今天没有比昨天好一点, 我就会对自己特别的失望沮丧, 见到他也会很内疚。他是个很好的人,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应该找一个正常的女朋友。”
周文菲想起喻文卿追到九份去的样子,胡子没有刮, 头发也没有梳,眼睛红得像是要喷火。他一向很臭美,也很在意打扮。
“正常的女朋友?”
“起码得是那种他送花、送礼物会由衷地开心,而不是心里在害怕的人。”周文菲笑笑,“我好不了的。他一直守着我,他也会疯的。”
“你和一个心理医生说‘疯’这个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