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吕宋
时间:2019-04-28 08:54:37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或者去济世堂,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加快情节推进 = =
 
 
第16章 
  抛开偏见凭实说,贾家婆婆水七娘此人,精明能干,手腕了得,极会持家。
  贾家公爹贾义正是个只会空吟之乎者也的酸腐秀才,自持读书人远锄耕,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年到头所得收入不过官府所发的二斗粮,每日却需二两黄酒,三两肉地伺候着。
  贾家儿女都是娇宠着长大的,两个姑娘自幼跟爹爹识了几个大字,就当自己是会吟诗作对的大小姐,学她们爹爹的做派,从不肯干田地里的粗活,厨灶也是不进的,洗几件衣裳就说将手指洗粗了。
  唯一成器的,仅仅只有他家小儿,贾德贾清文。
  贾清文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子,水七娘将厚望全数寄托在他身上,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什么给什么,只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子给宝儿。
  要养活这样一大家子人,得攒出钱来供小儿修学念书,偶尔还要接济水家娘家,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可水七娘生生咬牙撑了下来,还供出一个文曲星降世的朝廷大官来。
  连林青穗有时都不得不佩服她,贾家婆婆的确确很有本事,林青穗在她身上吃了许多苦头,却也学了很多本事。
  可再有本事,陈塘村人都不大喜水七娘,因为这人实在太过精明小气,恨不得将别人便宜占全,自家不舍得出一分,同人打交道,只绞尽脑汁地得好处,雁过都得拔下三根毛来。
  就好比现在,这陈塘村的祠堂又不是她贾家的,怎么进屋还得数三文大钱?
  “婶儿,我们..我们不是来拜仙的,只是...来找爹娘的,”一听说还要给钱,林青松不由得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找爹娘也要进屋啊,跨进门就要钱,这是我们的规矩,”水七娘一改方才的笑脸迎人,正色肃然道,“你当仙人这般好见,进了祠堂就是沾了仙气,保平安聚福气,三文铜钱还是看在你俩小儿的份儿上,大人都收五文的。”
  林青松还在犹豫不决,水七娘将脸一拉,做出要关门的样子唬他:“不愿数钱便罢了,那你带着你妹妹回去吧,只是丰杏村离这路程可不近,也不知这天寒地冬的,你妹妹这小小的人儿,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家呢。”
  林青穗深知水七娘的脾性,不给她这三文钱的好处,今儿这门是当真进不去的,不愿与她多纠缠,稳了稳心绪后,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小声道:“容..婶婶儿放我兄妹进屋。”
  水七娘转眼间又喜笑颜开,正要伸手来拿,林青穗却攥紧了手掌,“我们先进去再给大婶钱儿。”
  水七娘眼珠子一转,笑道:“小丫头,我方才说的,可是一人三文,你兄妹二人若要进来,统共要六文钱的,”林青穗就知她会来这么一出。
  “若实在进不得那便算了,我娘统共只给我俩三文钱,”林青穗摇摇头叹息,抬头跟她哥说:“哥哥,我们先去找户人家歇歇脚,三文钱大约能住一晚了,还能多出顿饭来呢,反正娘亲看完病自会回去,我们明日回家等去。”
  林青松本就是陪妹妹来的,她说不进去便不去了呗,兄妹二人转身就要走,水七娘连忙哎哎叫住,她见这小丫头穿着还算周全,还以为能多诈出几个子儿,谁知这俩娃娃统共才三文钱,还知道去找人家暂住一晚,水七娘拧着帕子一跺脚,“三文就三文,见你俩兄妹可怜,婶儿就通融一次放你俩进去。”
  林青穗这才转身,进了屋后才将铜子儿给她,水七娘鼻头一嗤:“心不诚可沾不得多少仙气哟。”
  贾家婆婆的吃相一如前世一般难看,林青穗能避则避,直接拉着哥哥的衣袖直去祠堂内找人。陈塘村祠堂修得气派,主屋是庙堂,村中人祭祖拜贤都在此地,前院是宽敞的庭院,主屋后堂修了可供人暂住的厢房,寿翁仙人是在后堂东厢房里,一般外村人来,都还得水七娘领个路,趁着当口她又能要几个领路钱。
  谁知林青穗扭头就走,看着竟熟门熟路的很,水七娘哟呵一声,还真是小看这丫头片子了。
  进了后堂,果真见有不少人在东厢房排着队儿,等着那寿翁仙人看病开药方。
  林青穗兄妹眼望着一路找过去,在队伍末尾边,恰恰看到自家爹娘,林青穗欢喜的几步跑了过去,搂着高氏的腰就喊:“爹,娘!”
  “穗儿,松儿?”老林头和高氏惊讶地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妹妹不放心娘亲,一早就急着赶来看你,”林青松对她娘说。“你娘来看病的,有啥不放心,”老林头曲着食指轻轻敲了敲林青穗额前,“你又不是三岁小娃了,怎还离不得娘亲身边半步?”
  林青穗眼眶无端有些湿润,小声对她娘亲道:“娘,这寿翁仙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咱们去城里找大夫看病吧。”
  “你这孩子,人小心思多,”高氏笑着抚着小女儿的软发,细声解释道:“这仙人靠得住,你看这来往看病的多少人,都说仙法似的灵得很,只需吃了几贴药就见好了。”
  林青穗偏头看向这一行队的人,略略数来就有十几位,看来这寿翁仙人的确很受崇信。
  后边有妇人见到青穗俩兄妹,和声笑言问:“林家婶儿,这是你家小子和姑娘?”“是的呢,”高氏半搂着青穗笑声回人:“家里就这一个小儿,姑娘倒有三个,这个是最小的,幺女爱撒娇。”
  前头又凑来一个妇人谈笑:“三个姑娘好呀,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婶儿面貌生的好,儿子闺女都标标致致的,到时候你家门槛儿都得被媒婆子踩塌啰。”
  林青穗微微笑着同前后叔婶们问好,又引来一片赞叹:“哎呀,瞧你这小闺女,多大方知礼,林婶儿好福气。”高氏听了夸赞笑意更甚,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几人说笑间,只见那水七娘也扭着步子进了后堂,望见林青穗这处,诶诶喊了两声:“都笑笑嚷嚷什么呢?吵着仙人看病怎么得了,一个个不都还病着呢,怎就这么有精神气儿?
  高氏几人顿时便消了音,水七娘说话这么没遮拦,大伙竟也没生气,甚至还陪着笑道:“七娘,我们这头离得远,说话也没多大声儿,应当吵不得仙人。”
  “姊妹几个都别怪我说话直,”水七娘转瞬间就变个脸色,作出似心直口快的模样:“仙人号脉看诊,旁边半点声儿都不能有的,就怕有吵嚷声扰了仙人思绪,耽误人家看病事大,”这边妇人几个连连细声称是。
  水七娘又看看林青穗,问高氏:“这是你家丫头?”高氏笑着点头,水七娘扁扁嘴,含糊不明道:“倒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高氏还当水七娘也在夸青穗,回笑得真心实意,林青穗心底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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