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喜欢他,也别伤害他,他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
“阿姨。”简修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话,他没敢看阮蓝的表情,只轻声劝着她:“你说什么呢?我们好好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玉梅看了他一眼,伸出手遥点了点他的额头,显然很吃他这一套,跟着不往下说了:“果然是长大了,知道护着心上人,那阿姨不说了。”
阮蓝扬扬眉,开了口:“我一直对他很好。”话说出口,她居然没觉得心虚,甚至还能理直气壮的继续道:“我喜欢他,更舍不得伤害他。”
所以,我为他留出后路,让他能转身离开,追求自己的幸福。
李玉梅没开口,她慎重的审视着阮蓝的表情,在令人无措的沉默中,在简修明皱起眉,险些想要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露出比温婉更柔和的表情,伸出手握住了阮蓝的手,有些粗糙的质感从手上传来,她轻轻摸了摸阮蓝的手,语气里透出了满意:“那就好,阿姨也没什么好给你的……”
意识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阮蓝瞪了眼笑得有些傻乎乎的简修明,简修明克制了下嘴角的笑容,才上前接过了话茬:“蓝蓝什么都不缺,您就别操心了。”
他扶着李玉梅坐回沙发,轻声细语劝她,没多久就让她将刚才的话抛到了脑后。
阮蓝轻轻摩挲着手,方才的触感似乎仍停留在手心,是生活的粗糙和满腔诚挚的关怀,与阮哲彦不同,与她所接触到的一切都不同,或许在她遥远得几近丢失的记忆里有相似的东西,但已然在记忆中黯然失色,此刻的她,仍被那股深深的无措笼罩着。
就好似过于柔软的世界,突然将另一面掀开,展露出粗糙的胚胎,让她无从下手,又下意识的不想流露出这股迷茫。
阮蓝转过头,避开了他们的视线,重新看了圈小小的房子,没什么特殊之处,阮蓝听见简修明的声音微扬起几分,知晓是他的安抚接近了尾声,正准备挪回视线,不经意间划过紧闭的另一扇卧室门,突然停顿了下来。
“蓝蓝?”简修明招呼了声阮蓝,见她仍盯着一旁不放,以为她仍在害羞,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阮蓝皱着眉回过头,显出几分思虑的模样。
“怎么了?”简修明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又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忙看向也跟着泛起疑惑的李玉梅。
“怎么了?”李玉梅奇怪的重复了遍,意识到了气氛的突然改变。
“蔚慕悦最近没回家?”阮蓝看了眼房门紧闭的模样,若有所思的问道。
简修明眉宇间的温和瞬间收敛,飞快反应过来阮蓝话里的未尽之语,眉梢微皱,目光扫过紧闭的卧室,落在有些怔然的李玉梅身上。
她似乎有些奇怪阮蓝提出的问题,笑咪咪的道:“对啊,悦悦学校要封闭式补习,老师还特地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了一声。”她不知晓阮蓝他们的念头,自顾自笑着道:“悦悦争气,说是有什么国际比赛,我就答应她了。”
简修明想说些什么,阮蓝按住了他的手,恍若不经意般随口道:“她自己想去?这次比赛训练的比较狠,我还以为她这次不会去呢?”
李玉梅连连点头,脸上有些骄傲:“悦悦说想试试,每天晚上还发短信告诉我上了多久的课呢,说是不累。”她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着急的询问阮蓝:“可别是她骗我的吧。这孩子就是太要强。”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简修明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跟着劝她:“悦悦你还不了解?要是真的累的话,她肯定会跟您说的,既然她说不累,那就是没什么问题。”他笑得温柔又贴心,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汹涌暗流般,两三句话就让李玉梅重新露出了笑容。
李玉梅相信了他的说法,脸上浮出信任的笑,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阮蓝笑了笑,笑容停留在脸上,没到达眼底,好似随口般询问着细节:“她去了几天了?”
李玉梅思索了片刻,似乎也有些不太确定:“快一礼拜了?”她回忆道:“那天她打工回来晚了,跟我提了这件事,第二天就去补习了。”
简修明沉下脸,稍纵即逝,在李玉梅泛起怀疑的目光看过来时,露出温和的表情,安抚着她心中泛起的绰绰约约的不安。
阮蓝思考了几秒,跟简修明对了个眼神,一起离开了这里。
问题明显到一眼就能看穿的地步,毕竟安华大学就没有全封闭补习的习惯,他们能保证学生不逃课已经很努力了。
换句话说,蔚慕悦撒了谎。
但什么事情会让她无法回家,甚至不惜撒谎来掩盖它呢?
阮蓝转悠着念头,怀疑对象在顾洛和阮哲彦身上徘徊,难道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蔚慕悦已经和顾洛爱的难舍难分,一刻都不想分离了?
这听起来很扯。远不如阮哲彦威胁了她这个猜测来得靠谱。
阮蓝看了眼简修明,是熟悉的克制着情绪的冷漠表情,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对此展开了更可怕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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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走远,在离开了李玉梅的家之后,就陷入了各自的沉默中,之前那些柔软和情意就如同惊鸿一现般,彻底消散,将冷冰冰的现实横亘在他们面前。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低调又突兀,与整个小区,乃至这整个世界都有种格格不入的剥离感。
阮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格外沉默的简修明,繁杂的念头飘过脑海,最终选择了低声警告:“不要冲动,你承担不起愤怒带来的后果。”
简修明撩起眼看她,将她眼底的担忧收敛于内,才露出了几分深藏的情绪:“蓝蓝……”他克制住了情绪,只是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像是一无所有的人只能握住掌心的那点温暖,又像是一个极其轻微的请求。
阮蓝叹了口气,将那些复杂情绪一并吐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许出承诺:“你所想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们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有要就此站到天荒地老的趋势。安静的车内发出些声音,车门打开了,黑衣人从车上下来,朝他们走来。
阮蓝对蔚慕悦的状况有些猜测,结合原著剧情,她不能不怀疑,是不是剧情飞快的跳到了后期反派对女主巧取豪夺的剧情,难道在她所不知晓的地方,阮哲彦已经不可抑止的无法控制的喜欢上了蔚慕悦?
这个猜测听起来有些智障,毕竟她了解阮哲彦,除非他被穿越了,不然她完全想象不出对方疯狂爱上一个人的模样。
但既然原著剧情已经崩溃的乱七八糟了,谁又能笃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说真的,阮蓝有些烦了,但至少此刻她仍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时候,恰恰相反,她和阮哲彦走在跷跷板的两端,微妙的平衡着当前局势,但稍不留神,这个平衡就会打破,除非她能在平衡打破的那一瞬间彻底击溃阮哲彦,不然事情的发展就会朝着她绝对不想见到的方向驶去。
就如同阮哲彦离开病房前所说的那样,他会帮她多操点心,帮她选择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对象,然后……
黑衣人走进,阮蓝的念头就此中止,他微微躬身,礼貌又恭谨:“大小姐,大少爷在等您。”
阮蓝懒洋洋的扬起头示意对方带路,倨傲与傲慢便随着她的动作,落入车内人眼中。
阮哲彦勾了勾嘴角,露出不曾在人前流露过的柔软笑容,轻摇了摇头,蓝蓝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弯下腰,她的骄傲远胜于世间所有人,理所当然的要求整个世界为她臣服,却从未想过,她是否有这个能力,来接受它的顶礼膜拜。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着阮蓝的走近,合拢了手上的文件夹,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流淌出些许比黑暗更深沉的东西,又在车门打开的声音里,蓦然转为宠溺。
坐在他身后的黑衣人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敏锐的察觉到了大少爷和大小姐之间未曾显露但已渐渐露出峥嵘的对峙,这让他愈发心惊胆战。
阮蓝俯身,坐到了阮哲彦身旁,红裙显得她格外耀眼璀璨,与整辆车,乃至一身西装的阮哲彦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有什么东西泾渭分明的在他们中间划出了一条线。
简修明坐到了前座,目光落在后视镜上,将后座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
司机启动了车,朝着目的地驶去。
气氛沉默了一刻,阮蓝的视线在阮哲彦身上划过,最终落到了他拿着的文件夹上,她伸出手,自然到理直气壮的拿过了文件,翻开看了两眼。
阮哲彦安静的注视着她的表情,从懒洋洋的扫过文件到微微皱眉,再到飞快的翻着纸张,然后停在了最后一页,神情里燃起了生气,点亮了懒洋洋的表情,透出灵动和活力,将容貌里的攻击性展示的淋漓尽致,让人既想远离,又忍不住想靠近。
阮哲彦笑了声,被阮蓝瞪了眼,愈显倨傲。
阮蓝原本想说的话,在这些资料前统统消失,最终凝结为一声满含愤怒和不满的呐喊:“这都是什么?”她原本想将文件甩到阮哲彦身上,但是在扔出手时,愣是没控制住一抖,结果纸张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坐垫上,地毯上,扶手上,像是雪片般,飞了一地。
简修明恍若不经意的伸手,握住了轻飘飘落在身旁的纸,目光扫过上面的信息,眉峰一点点皱紧,最终将视线停在了游尤的照片上,照片上的游尤似乎更稚嫩些,虽然仍是那副没有错漏的笑容模样,但比不上他所见到的那般无懈可击。
“有喜欢的吗?”阮哲彦宠溺的注视着阮蓝,似乎能包容她的一切刁蛮任性。
阮蓝语气尖锐了起来,斩钉截铁的回答了他:“没有!”
不出意料的答案,阮哲彦耐心的继续道:“那一个个看过去吧。”他显然对应付阮蓝的刁蛮任性拥有丰富的经验,丝毫不为所动:“要是有蓝蓝特别喜欢的,之后再说。”
阮蓝被他噎了下,音调一路上扬:“我不要相亲!”
“不行。”阮哲彦眼都不抬的拒绝了她的要求。
“我才不去!”阮蓝强调道:“我有修明了!”
“你乖一点。”阮哲彦声音低沉了几分,显出不容置喙的强硬来,彰示着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阮蓝瞪着他,瞪了半晌,对方也仍是嘴角擒着笑意的模样,她意识到对方下定了决心。
阮蓝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改变了策略,她昂起头,示意了下简修明手上的纸,语调里带出质疑:“游尤呢?”
阮哲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简修明,欣赏了片刻对方此时的隐忍克制,才转头恍若不解的道:“嗯?蓝蓝是问什么?”他眯起眼,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手心:“是问游尤在哪?还是问为什么游尤在这份资料里?”
“我都要知道。”阮蓝昂起头,理直气壮的要求对方将一切告诉她:“游尤被你带走好几天了,你做了什么?”
阮哲彦双手合十,目光专注的注视着她,不准备错过接下来的那一幕。
“惩罚犯错的坏孩子。”他看着阮蓝神情从理直气壮转为愤怒,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眼中迸发,远超她所得知自己被强迫着相亲的怒火,这让她美得惊人。
“本来我也不打算留他,但是……”他欣赏着阮蓝的表情,有些难得的兴奋让他将接下来的话缓慢说出口:“他情况不是很好……”
阮蓝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傲慢和倨傲从脸上消失了,就连那一簇火焰都被深深的埋入身体内,支撑着面无表情的阮蓝,散发出强势的气场,让人心里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反省起自己的错。
哪怕他根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在阮蓝面前,让人泛起熟悉的颤栗感。
就如同,面对黑暗中的阮哲彦一般的颤栗感。
“把他还给我。”阮蓝不容拒绝的要求道。
阮哲彦笑了声,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无辜般,弯了弯眼,显出少年般的纯粹,让沉滞的气氛忽而轻松了几分:“蓝蓝是选择了跟他相亲吗?”
他语调轻松:“我也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管是……”他轻轻眨了眨眼,锐利的锋芒从脸上消失,显出与阮蓝相似的美貌来:“不管是身份还是感情,他都很合适。”
他与阮蓝并不相像,至少比起他们亲兄妹的身份来显得长相差异过大。
但此刻,他褪去了身上厚重的盔甲,像是少年般弯了眼,露出纯粹的模样,就奇异的从容貌上显出了几分相似感,相似的美貌,相似的……天真。
阮蓝的愤怒在对方突然分外醒目的美貌前,一点点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于复杂的情绪,裹挟着她不喜欢的东西,泄露出一二分埋藏在过往里的悲剧气息。
她抿着唇,沉默了许久。
一直到车停了下来,车内的气氛仍是压抑的。
阮哲彦很有耐心,他知晓蓝蓝的不适应,但总有些改变是必须进行的,他耐心的等待着阮蓝做出决定,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阮哲彦笑了起来,盔甲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过于强势的气息遮掩了其他的东西:“很快。”
他推开车门,等着阮蓝跟着站到他身边,才带着她朝室内走去。
“既然蓝蓝不想呆在医院,那就回家吧。”他领着阮蓝走过长廊,朝她的卧室走去,强硬的不容置喙。
“我会让医生定期给蓝蓝做检查的。”他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安静的没有脚步声,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他停下脚步,黑衣人上前推开卧室门。
他才领着阮蓝走进了房间,径直坐到了主位上,看着阮蓝绷紧脸站着不动,加深了些笑意,继续漫不经心的道:“对了,蓝蓝今天玩的开心吗?”
他像是随口一提:“我有些意外你选择的地点。”
阮蓝从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中抽出,想起了刚才的担忧和猜测,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身后的简修明,他垂眉敛目的模样,与游尤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比起游尤,他哪怕克制这情绪做出恭顺的模样,仍掩盖不住浑身隐忍克制的气质,这让他的恭顺显得尤为不甘愿。
而游尤不同,他的恭顺让人心旷神怡,任何注视到那个表情的人,都不会怀疑他对阮蓝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