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开。”她依旧抛来硬邦邦的一句,带着明显的鼻音。
谭思齐捏了捏眉心,在她床畔的沙发凳上坐下:“跟我讲讲,到底怎么了?”
卫美辰不答。
“是你有什么事情吗?”
她还是不出声,也不动,就缩在被子裹裹里。
谭思齐略略有点儿急,心想折腾什么呀,干脆直接把她拎着去医院好了。但这点急躁,只是倏忽而过,并未上头。
毕竟她是他的女人,年纪又小。
而他,才是负责解决问题的那个。
谭思齐轻呼一口气,双手支着膝,在房间朦胧的光亮,和卫美辰的持续安静里,细细思索了几分钟。
他将早上分开前后的所有大事小事,都捋了一遍。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再想一遍。———还是没有。
对了,那袖扣的包装袋。
他的脑中恍然一明。
“你下午去了大千是不是?还在附近看到了我?”谭思齐松下肩膀,立刻问她,“你看见我抱了一下别人,是不是?”
静了静,她终于在被子里开口,闷声闷气地反驳他道:“你不是抱了一下!你抱了有三秒钟以上!”
说罢又立即补口道:“不对,抱一下也不行!”
谭思齐笑,松了口气。
原来真是为了这件事。
也是巧,这样一说他又想到,他下午在外,确实有莫名感到,有谁的视线盯过他来着。
那就没问题了。
完全的误会。
谭思齐倾过了身去,柔声跟卫美辰解释:
“今天那情况,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人叫黎梨,就是个普通朋友,她爸爸突然出了事,家族里面一团乱,她最近还查出来抑郁症,有点自杀倾向。
我也帮不上忙,就安慰了她几句。没有别的意思,一点儿也没有。你想想,我是不是单手抱的,而且只碰到了她后背?跟平时抱你一样吗?
再说今天我是跟别人谈事,碰到她也是偶然,知道吗?”
卫美辰听着,微微动了动。
最后她蠕着身子,从被裹里探了脑袋出来,那动作瞧着跟条小蛇似的。
她吸吸鼻子:“黎梨,是不是以前那个打电话的黎小姐?你好像有次说过,前女友。”
“嗯。”谭思齐拂了拂她凌乱的头发,探手到她额上。估摸38度。
“她以前是我女朋友,但是有名无实。我跟她分手,一点儿也没后悔过,她也是,我跟她绝不可能。”
谭思齐轻声道:
“我也答应你,以后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再碰别人,行不行?”
“我还以为你——”她喏喏。
“以为我什么?你呀。”谭思齐将她从被子里掏出来,再拿件厚大衣给她裹上,自己则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风衣。
然后他将她抱起来,顺手重重地打了两下她的小臀。
卫美辰身子一颤,不满地“嗯哼”两声。
“你哼什么?打的就是你。”
他一边抱着她出门,一边小声道:
“知道今天你犯什么错了吗?第一,知道自己生病也不吱声,如果我没发现呢?慢慢地烧坏了要怎么办?
这第二,你心里有不痛快,也不跟我说,只顾着憋在那儿,平常你不是挺直接的吗?今天如果我没能猜到是这个误会,我们是不是就要吵架,就要越闹越大了?你说是不是,嗯?”
卫美辰微微发烫的气息,拂在他脖颈间:“我知道了。”
其实她相信,他不会别有二心。
只是,她难免会怀疑他从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优雅淑媛,所以不痛快。
有些无理取闹,所以不好直接说。
谭思齐亲亲她:“今天去大千那做什么的?”
“在附近拍广告,可能就是因为那会儿泡了冷水,才会感冒的。”
“不是在城西拍吗?”
“临时改的。”
谭思齐既看看她红热小脸,所有情绪都汇为疼惜。
“以后万一再有什么事,不管怎样都要第一时间跟我说,听我的解释,知道?”
“嗯,我记得了。”
“不要瞎想。要信我。”
“嗯。”
她没什么大事。在外头出了汗浸了水,回家又泡了冷气,加上心情郁闷,于是有些发热。
从急诊处回去后,看着卫美辰吃下了药,谭思齐就将她抱回楼上,一起裹进被子里生生捂着。
卫美辰无力地用手肘推推他:“你这样,热不热?我一个人就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我喜欢这样。”
一片夜寂。
只听到她渐渐绵长的呼吸。
如此过了一会,已经半睡半醒的卫美辰掀了掀眼帘,软软地搂着谭思齐的脖子,口齿迷糊地说:
“我以后不会了,你也不许。下次看见就直接上去打你。”
谭思齐抚抚她的后背,笑:“行。”
卫美辰慢慢沉入睡眠。
谭思齐一直守到她的体温恢复正常,又为她擦了擦身上发的汗,才眉头舒畅地揽着她,放心睡去。
睡着之前,他把今天做好的求婚戒指,戴上了她的无名指。
第二天,谭思齐被个温暖的小指头给戳醒。
他摸摸被戳的脸,刚一睁眼,就看见一块大纸牌子,上头写着四个大字:“家庭守则。”
卫美辰的白皙手指,就握在两旁。
他笑着揉揉眼睛:“这什么?”
她翘着嘴角:“同意了这个,我才能跟你去领证。”
“行。”谭思齐坐起身,仔细看去。
大标题下,还有两句小字:
卫美辰不可乱发脾气。
卫美辰不可有事不说。
“这么乖啊。当然同意。第一条呢可以放宽。”谭思齐心里软软地,伸手想要把她拽到床上来。
今天下午,如无意外,她就是他的小妻子了。
这时,卫美辰晃了晃额前翘着两绺黑发的脑袋:“别急,还有一面呢,你全部看完再说。”
她把纸板翻过来,笑着看他。
谭思齐瞄过去,不由睁大了眼睛。
第42章 Chapter 42
谭思齐不可与其他女人零距离接触。除了与女客户握手以外。
谭思齐不可给其他人做饭。除谭思齐亲人以外。
谭思齐不可当面赞美其他女人。除工作能力以外。
谭思齐不可唱歌给其他人听。侄子小皮皮除外。
谭思齐在外衬衫必须全部扣起来。
谭思齐晚间如有工作应酬, 必须提前报备。
谭思齐对卫美辰必须有问必答。
谭思齐……
占满纸板,一条又一条, 全是给他的规矩,可比给她自己的严格多了。
亏他刚才那么感动。
谭思齐屈起手指, 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专门爬起来写的这个?”
卫美辰脑袋向后一缩,又朝他嘟起红唇,歪歪头,眼睛盯着他:“说吧,你答不答应?一条也不能敷衍哦。”
“你这是临到关头追加要价,严重违背平等交易精神。”
“不行啊?”卫美辰作势要离开,“那我就走喽。”
“我可没说不行。”谭思齐笑着把她拽到怀里:“没办法, 这市场供求到了甲方垄断的地步,再不平等,我这乙方也只能全部答应了, 真可怜呐。”
他搂着她靠在床头,把那纸牌子拿过来, 一数:“三十二条给我的。还有加不?”
卫美辰捧着手嘻嘻笑:“随时会有补充条款。”
“好吧。”谭思齐一手把她按在身上揉了揉, 一手晃晃那牌子:“不过我觉得, 有三个地方写得不严谨。”
“哪里?”
他指给她看:“第一呢,这第十八条说,如果谭思齐不喜欢卫美辰了, 要第一时间告诉她。这条的‘如果’不存在。”
棉花糖化到心底,卫美辰抿嘴笑:“还有呢?”
“第二”,谭思齐放下纸牌, “你这个‘其他人’的范围,定义得不清楚。”
他偏过脸,吻她的唇和下巴:“你说,要是将来,我们有了个女儿,我可以抱她吧?可以夸她漂亮可爱吧?嗯?”
他唇下有些微的新胡渣,摩挲得她直发痒。卫美辰笑得发颤:“对呢。你很想要吗?”
谭思齐探手摸她柔腻的小肚子:
“这个看你。生不生,什么时候生,都看你的意思。不过要是生的话,最好等你过二十四。”
“真的?全看我?”卫美辰翻过身,勾住他脖子,“我想要的。到时候,我一定会用心,做一个特别好的妈妈。”
他的孩子,她很想要。
“好。我们一起好好养。”
他把她和孩子一起养。
“那三处还有一处呢?”她伸出个手指,玩他细小墨青的些微胡渣。
小老师,连胡渣都这么干净可爱。
“还有一处啊。”谭思齐把她抱着,起身下床,往书房走,“那就是,有了规矩,自然要有惩罚措施。”
“罚别的没什么意义。”书房里,他从架上取下绘图直尺,屏着脸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看就定,违规要打板子。”
还搞体罚啊?
卫美辰缩了缩头:“打哪里?”
“我做错,就打手。”谭思齐笑着用目光抚摸她,接着探手捏捏她的小臀:“你的话呢,就打这里。”
“凭什么。”她挣扎了两下,抬眼觑他,“你以前说过,不会打我的。”
她以前说要给他记小账的时候,他确实是这么说过。
“也对。”谭思齐手还在那里慢慢揉着,头低到她耳边:“不然这样吧?那就换成,晚上加一次?”
“加你个头。”卫美辰红着脸推了他胸膛一把。
谭思齐笑着,顺势握住她的手,问:“戒指喜欢吗?”
纯定制时间不够,他就先选了一枚好的做底子,让珠宝师傅加以调整。
戒身宽窄合宜,简单轻盈,戴着足够舒适。细碎绿宝石,配着如糖末般的钻底,在她手指间聚为星辰。
卫美辰不是特别爱戴首饰,但是这枚戒指她喜欢。
她捧着手点点头。
他把她抱起来,笑得双眼漾光:“那下午我去接你。乖乖等我。”
*
卫美辰此前出去玩,费了不少时间。临近学期末,功课多,还有网店的事,电影的事,落了不少。她这天忙得昏天黑地。
不过效率出奇地高。
心情好嘛。
下午,临近约定的时候。
卫家鹏突然打来电话。她正在做笔记。想了想,还是接了。
“我听说你重做了户口证明?”卫家鹏静了静才说话,说得很慢,“为什么不直接来拿?”
卫美辰笑笑:“就不打扰你们了。”
“美辰”,卫家鹏声音有些发沉,“我知道我对你不够尽责任。我最近,见到过你妈,突然想起来,我曾经是想要对你很好的。是我没做到。”
他又道:“你小时候很可爱,总是对我笑,特别活泼,还老喜欢跟我玩游戏。”
卫美辰咬了咬唇,放下手中的笔,想说点什么,但没出声。
“你长这么大,算一算我都没做过什么。”卫家鹏继续说:“你都要结婚了,我不能什么都不给。”
卫美辰:“我不要。”
那边静了静,然后叹了一声:“至少把你送来的收回去。我不要你还,知道吗?我会打给你。你真想跟我断关系,那就收下。我以后不会找你了。”
“就这样。”他带着点鼻音,迅速挂了电话。
卫美辰望着黑掉的屏幕,抿唇怔了几秒,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了整仪容。
很快,谭思齐准时来接她,半正装。
卫美辰穿着藕粉色圆领长袖,天蓝色吊带牛仔裤,柔软黑发搭肩。
手腕上,套着谭思齐新年时送她的绿宝石手链。
谭思齐这次没上前去迎她。
他就站在车边,看着她亭亭地朝自己走过来,带着一点天真,一点娇羞。
他心里有热涌。
从街口那一次惊艳,到马场那一霎间目眩神迷,再有墨水湖边她嘴唇的柔软热度,再有后来每一次怦然不住,每一次缠绵难休。
他意料之外的女孩。
导师曾经问他:生活是什么?建筑是什么?
他想,现在他会回答:生活就是1+X,是理性的筹划与美妙的意外。而建筑,就是好好做一个家。
卫美辰走到了面前,带着平时不常见的紧张:“我这样可以吗?是不是太简单了?”
谭思齐把她抱住:“怎么样都可以。简单也很好看。”
俩人到民政局。填完了材料,红幕之前,肩靠肩拍照片。
今日,他们是新娘与新郎。
“这个算是证件照”,摄影师笑着探出头,“所以新郎不要笑那么大,比微笑略大一点就可以了。”
谭思齐清咳一声,收了收快滑到耳根的嘴角。
卫美辰低头,红着脸发笑。
“新娘,抬头,往左边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