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比里面简朴。刚一进门,一侧是空书架,一侧是放置洗脸盆的架子。上下放着两个崭新的盆。搭着两条新毛巾。正对着门,是一套老式的沙发,中间围着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几个白瓷带盖的那种杯子。靠着内室门的位置,并列放在两个长桌子,拼凑在一起,倒是接近四方了,有些陈旧,上面又铺了一块毛玻璃。桌子上放着两个热水壶,是那种竹子编制的外壳。桌子两侧,放着两把椅子。
都是水泥铺的地面,只有进门的地方,水泥有点损坏,其他的,还算平整。
林雨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觉得有点家的样子了。
最叫林雨桐满意的是,从门房到厢房,两侧原本就有一个狭小的空间的。改造的时候,改造成了厕所。虽然不是马桶,但也是冲水的。老爷子是个细心的人,大概知道这院子住的有儿子媳妇,闺女女婿,平时不方便,就在厕所门上挂了男女的牌子。避免生活中的尴尬。
终于有点现代的气息了。
如今已经进入了寒冬,林雨桐穿着毛衣在屋里,也不觉得冷。她靠在床头上,睡不着。隔着窗户……对了!玻璃窗户,简直太好了。
隔着窗户,看见外面飞起的雪花。院子不大,盖的严严实实。中间有一颗枣树,有些年代的。一个人合围都未必抱得住。枝干伸开,能遮挡住大半个院子。想必夏天肯定不热。
枣树的前面,是水笼头,绑着稻草,这是防止被冻住的。水龙头下面是水泥做出来的水池子。
前面的门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
东西两厢,四个屋子,只怕一个孩子分了一间。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正屋,两个次间一个是书房,一个是卧室。正堂当客厅用。
瞧着两个角房还锁着门,老爷子说是给孙子孙女们预备的。
林雨桐觉得,要是自己这一辈子,也有这样的一套房,能住到老。那就真是太好了。
什么别墅的,她不向往。她还真就喜欢这样的,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四爷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雨桐边坐在被窝里给孩子喂奶,边跟四爷说自己的打算。
“你就是喜欢四合院。”四爷笑着道,“即便以后这样的老院子都没了,难道还不能自己盖了。原汁原味的再给你盖一个。”
至于历史不历史的,他们其实没那么执着。从历史里走来的人,不会在乎那些。
林雨桐点点头,也对。有钱什么都不是问题。
她问起了其他人,“老家那边呢?回来吗?”
“回来。明儿我去接去。”四爷将衣服脱了。才去拿了盆子,倒了热水进来,“今儿就别折腾的洗澡了。”门挨着门住着呢。有点响动都惊醒了。“烫烫脚。”
林雨桐刚把孩子放好,脚就被四爷拉下去了。“我自己来。”
“别动。”四爷按住她,“爷也伺候你一会。”
说着,就真弯下腰,去给她洗脚。林雨桐眼圈马上就红了。将脸撇在一边不敢看他。
“今儿抱着孩子,胳膊都抖了。”四爷问道,“你这身体还得养着。如今,父亲也没什么事,大姐也闲着。有人帮着照看,省力气多了。你也歇一歇。等孩子断奶了,可得好好吃药调理。别大意。”
“嗯!”林雨桐闷闷的应了一声。
四爷给她把脚擦了,一抬头,见她眼圈还是红的,就笑,“一把年纪了,快别动不动就这样。”
说着,坐在床沿上,趁着水还热,也简单的洗了洗。
林雨桐躺着,想起什么似得问道:“那咱们这么多人,在城里吃什么。”
老爷子的现在应该会领一部分补贴,但一大家子,这哪里能够呢?
“父亲的意思,大姐这些年受苦了,他想将大姐留在身边。暂时先不安排,等休息上一两年,挂在机‘’关事务局,清闲的过日子就行。姐夫那边,过了年就去派出所上班。离这里有点远,走着得一个来小时。不是很方便。不过姐夫倒是挺满意。”
“走着远,骑自行车,也就半小时。”林雨桐问道。
四爷手一顿,“对!得先弄几辆自行车去。这来来回回的都方便。”
“得要票的。”林雨桐问道。
“看来还得咱们俩去。”四爷起身将水端到外间,回来挤到把被窝里才道,“反正得回一趟你家。孩子暂时先不带。到时候,给咱们的院子放点东西,我也好想办法倒腾去。”
林雨桐应了一声,有奶粉,有奶瓶,家里还有印薇,出去半天应该没事。
“至于咱们,孩子小,也不急。咱们手里攒了不少,家里的开销,我会安排。你安心养身体。”说着,就拍了拍林雨桐,“睡。”
这边两口子说着打算,隔壁印薇和郭永红也兴奋。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如今这日子跟做梦似得。
印薇对于陪伴父亲,没什么不满。父亲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女儿比媳妇更方便。就是有点心疼郭永红,“一天走一个来回,就得三个小时。”
郭永红笑道:“这有啥呀。咱们的ha尔滨,就近便了也没差到哪里去。”他在老家,没亲没故。结了婚,媳妇就是亲人了。这边一大家子,相互有个照应。再说了,印辰跟他当了这么些年的兄弟,不是亲的,也跟亲的一样了。没啥不适应的。他就是吃百家饭长大了,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是过怕了。不觉得住在岳家有什么不好。“不过,要是单位分房子,咱们还是要争取的。”
印薇点点头,“是得争取。”总得有自己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把三只小的喂饱,叫四爷看着孩子,她就去帮印薇做饭了。
在城里做饭,尤其是人口多的情况,简直能把人急死。跟东北那种大火可劲的烧可不一样。
如今这厨房,就一个蜂窝煤炉子,一个煤油炉子。
第315章 那个年月(44)三更
林雨桐对于煤油炉子,是一点也不陌生。知青宿舍,差不多一人都有一个这玩意。轻便,不占地方,在宿舍里,偶尔也能自己改善改善伙食。
如今在家里用这个,就只敢用点炒菜,要真是熬稀饭蒸馒头都用这个,从哪里弄煤油去。像是林雨桐娘家那药厂,职工都是在食堂买好馒头,端着锅买好稀饭,自家回来用煤油炉子炒菜。差不多的单位职工都是这么过的。林妈就在食堂,不过就是人老实,从不会偷偷摸摸往家里拿什么。不像有的人那么精明,择菜的时候,多择出几个‘烂叶子’,带回家里也够家里一天的菜了。人家跟林妈一起的一个婶子,什么菜叶子,菜帮子,菜根,萝卜皮,都带回家泡在坛子里做泡菜,据说是能维持一家子一个冬天的蔬菜。
林妈还曾跟林雨桐念叨过,“那萝卜洗的干净,就是下刀的时候太狠,削皮削的可厚了。我瞧着心疼,就说你不拿手还是我来。没想到把人家给惹着了。”
林雨桐见印薇给白萝卜削皮,就笑着跟她学这个事。
“到哪都是这样,精明的人在什么事上都精明。”印薇说着,就去搅了搅蜂窝炉子上锅里的粥。然后才从里面捞出四个煮鸡蛋来,用凉水洗了洗,“一会先把这些吃了,再喝点稀饭。保准够孩子吃的。”
林雨桐应了一声,先把萝卜,用干红辣椒炒了。
早上一家人,就这么一盘菜。窝窝头小的很,毕竟炉子上蒸窝窝,小点好熟。半个拳头大的窝窝,一个人只一个,林雨桐将自己的给四爷了,印薇将自己的塞给郭永红。老爷子死活不吃那个给他的鸡蛋,非要给印薇吃。
可能也就林雨桐塞了四个鸡蛋,算是吃饱了。可却莫名的有了犯罪感。
乡下还能给稀饭里放点野菜干什么的,好歹能哄哄肚子,城里可没这个。就这,印薇这稀饭还算是稠的。
两人回了屋子,四爷就一叹,“在哪生活都不容易。”
“还得先弄粮食回来,就姐夫那饭量,估计天天都得饿着。”林雨桐说着,就扭头看三个孩子穿着小棉袄,在来回翻腾。
现在就更得人不错眼的看着了。就怕他们翻下来。
“我先去接人,明天咱们就弄粮食回来,”四爷起身穿了外套,“我跟姐夫一块去,在外面再吃点。”
“公交站要是远,就坐个人力三轮。”林雨桐叮嘱了一声。
“爷还能委屈了自己?”四爷在林雨桐脸上亲了一口,“看着点孩子。半天就回来。”
等四爷走了,林雨桐从空间翻出几斤毛线出来。这毛线,林雨桐瞧着,不太打眼。至少印长天身上的新毛衣,跟这个线有点类似。
等印薇忙完,过来帮忙看着孩子的时候,林雨桐就给她,“我这顾不上,看大姐抽空给爸和姐夫织一件马甲或是毛衣。不够再想办法买点线来。”
“买到这么多呀。”印薇拿着瞧了瞧,“行,我也不跟你客气。”
两人就在屋里说话。坐在床沿上缠毛线,正好把孩子挡在床里面,怕孩子跌下去。
说到孩子的事,印薇不免羡慕,“我们俩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呢?”
二十七八岁正是怀孕的好时候啊。
她伸手拉了印薇的手腕,诊了诊,“大姐,你这是受寒了?”
印薇一愣,“今年春天学农的时候,早春灌溉嘛,河水浇地。那时候水凉的很,泡了几天……”
学工学农,社会实践,都是她们这些工农兵学员要接触的事。
“还能治吗?”印薇苦笑的问。
“怕得是一两年。”林雨桐一叹,“你这身子,大概是家里最需要调养的。不过没关系,人家五六十岁还不是一样生,三十岁生也不晚。咱们不急,身体底子得好。明天我出去抓药去。”
印薇心里一松,笑道,“能生就成。我们家那位还说,反正他们家到他这里,能活下来就是万幸,有没有孩子的,还真不在意。不过我心里,到底是觉得欠了他的。”
“不是大毛病。咱们慢慢调理,连身上的病根一起去了才好。你身子好,孩子才康健。”林雨桐说着,一扭头,才发现三个孩子一个压着一个,挤成一堆睡着了。老大压着老二的腿,老二抱着老三的胳膊。
她不免失笑了起来。
“哟!真乖。”印薇赶紧给林雨桐帮忙,把他们分来。也不去婴儿床睡。就在大床上歇了。林雨桐给他们盖好。
印薇就起身了,“趁着孩子睡着了,你也赶紧睡。养孩子就是这样,得跟着他们的作息时间来。”
林雨桐还真是挨着三个孩子,转眼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一看,孩子怎么不见了。吓的马上坐起来。
“别怕。”四爷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孩子在父亲屋里,有奶粉呢。饿不着。”
“我睡沉了,孩子醒了我都不知道。”林雨桐坐起来,觉得浑身都是软的。
四爷笑道:“都没哭,我回来的时候,三个挤在一堆,你啃我的脚丫子,我啃你的手。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怕哭起来吵着你,就抱出去。大姐看着呢。刚喂了一次。”
“可能是知道孩子有人管,心里的劲一松,浑身跟抽了筋一样。”林雨桐顺势往下一倒,“接到人了吗?”
“接到了。”四爷过来摸林雨桐的额头,“没事,没发烧。”
“那我得起来,要不然太失礼了。”林雨桐掀开被子,看了看窗外,雪又大了。“也该做晚饭了。”
“我先拿粮票去粮站换了二十斤黑面,然后才去接的人。回来买了三斤肉,晚上包饺子。”
“行!”林雨桐说着,就起身去洗脸。这两天不知道是伙食跟不上,还是孩子的饭量大了,反正奶水有点不足。这半天功夫,也不见涨奶。
等四爷和林雨桐去堂屋的时候,屋里已经支起案板了。
“厨房没有这边暖和。再说了,这一大家子的饺子,叫咱们两人包,得包到半夜去。”印薇手里正在剥葱,见了林雨桐就笑道。她今儿是真高兴。
前面门房传来剁肉的声音,这力气活肯定是郭永红的。那么和面的就是印昆了。
“二哥好。”林雨桐问了一身好。
“小林好。”印昆有些黑,一笑一口白牙。“都洗洗手,一起包。”
林雨桐应了一声,洗手去了。
四爷问印昆,“父亲呢?”
“里面呢。不错眼的盯着孩子看。”印昆扬了扬下巴。孩子睡着了,他就坐在床边盯着看。自己这个好些年不见的儿子,瞧了两眼就拉倒了。
吃饭的时候,就听印昆说他那边的事。
“……不光是粮食难,就是做顿饭的柴火都难。咱们那跟东北还不一样,没什么硬柴火烧。都是麦秆,花生秧子,还有棉花杆,玉米杆。”他说着就叹气,“麦秆,花生秧子还有玉米杆,都能给牲口当饲料。生产队哪里舍得叫大家分了当柴火烧。都拉到饲养场当饲料了。就那点棉花杆,一家分那么一点。够干什么?所以,我宁肯吃点亏,拿着粮食在别人家搭伙吃饭,也不愿意自己做饭。奶奶在的那两年,能难为死我。就是大家伙照顾,也不够给奶奶烧炕的。等奶奶走了,我干脆将家里的门一锁,跟插队的知青搭伙去了。天天下了地回来,得捡柴火。要不然就没法做饭啊。常不常的就会有饭做到一半了,半生不熟的,但就是没柴火了。正做饭呢,跑出来到处借柴火的人天天都有。咱们那边的地里,夏天没有草,冬天地里比人的脸都干净。把草弄回去晒干,就是柴火。冬天那树,都被剪的剩一根主干了。真叫一个干净。”
“有那儿子多的人家,家里好几个半大的小伙子的,就是省着吃,顿顿喝稀的。这秋收的粮食吃不到年底。”说着,他看了印长天一眼,问道,“村头的老六叔您知道?”
印长天点头,“咋不记得,小时候一起掏鸟蛋的。”
“他家七个儿子,年年欠生产队的粮食。那一年,年过不去了,大年三十,家里一口吃的都没有。咱们那边不是讲究,大年三十不能往外借东西嘛。他也不好意思张嘴。全村他都欠着债呢。最后,还是三爷爷把饲养场里,做饲料的花生秧子重新翻了一遍,把那些瘪得很的,剥出来都没瓜子大的花生,带壳给弄了半麻袋送过去。一大家子,靠着那个过了个年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