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开学,两人就算是放心的回了学校。
没几天,印长天就打发人到学校说了一声。说是他在家的时候,就把孩子接回去。不在的时候,就把孩子送到林家。
人老了,没别的念想,就是想孙子。
再说孩子在林家的时候,印薇做了好吃的,都要打发郭永红给林家送一份。印昆更是一周去两次,从来不空手,不是水果糕点,就是米面油的往林家拿。唯一的宗旨,就是孩子别受了委屈。
小伟跟丹丹的生活质量跟着直线上升。
到了天冷下来的时候,老爷子不知道托了什么门路,给拉了一车的钢炭。这个可比烧蜂窝煤暖和多了。尤其是屋子小的情况下,一点也不比暖气屋子温度低。
林雨桐和四爷还是跟之前一样,谁白天有空谁就回去一趟。周末两人必须在自家陪孩子。
对于孩子们来说,爸爸妈妈基本每天都是在的。不会感觉陌生。也不会觉得疏远。
等天上飘起来了雪花,一学期就过了一半了。
这天晚上,两人也是早早的回来了。如今有了小窝,窝里明显比外面暖和多了。所以,天一冷,两人更多的贪恋屋子里的温暖。拿着书,躺在被窝里,相互靠着看。
“今儿我远远瞧着,男男女女的好几个,围着你干什么?”林雨桐将书合上,偎着四爷问道。
四爷一笑,“都是诗社的,叫我参加。”
“哪有这闲工夫?”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嗯’了一声,“都是以前给你写信惹的祸,都觉得我该是跟他们志趣相投的人。”他随意的一笑。
压抑的太久了,这些文人有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倾向了。
他对这个一向是不感兴趣。比起吟诗作赋,他更喜欢实干的一类人。
但这个时代,对于文人有一种特别的偏爱。
王慧就是中毒最深的一位。天天捧着一位才子的手抄本诗集。上课下课,不停地轻声诵读。
林雨桐都听得头疼。甚至每隔上两天,还要琢磨出一首新诗出来,去找那位才子去点评修改。
“他太有才了,等条件允许了,估计能出好几本诗集。”王慧宝贝的捧着从别人那里拿来的手抄本,对林雨桐这种跟不上时尚的人道,“你是一个独立的女性,不能总是围着丈夫孩子转。应该走出去,大家多交流才是。比如,周末的舞会,你从来都不参加。”
“大姐!”林雨桐无奈的道,“我家里三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我能撇下孩子,跳什么舞吗?”
“家里也有人带着。再不行也可以送托儿所嘛。”王慧对着林雨桐恨铁不成钢的道,“新时代的高知识分子女性,绝对不应当是你这样的。”
洪芳会回头瞪了王慧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没结婚没生孩子才说的那么轻巧。孩子不到四岁,哪个托儿所会要?连擦屁股都不会,哪个老师能天天帮着把屎把尿的。就算人家收,当爹妈的能放心吗?”她理解的对林雨桐道,“我家的孩子都七八岁了,我还不放心呢。何况你。别搭理她。等她有了孩子,就知道为难了。那个舞会,我也瞧不上,什么东西?男男女女的搂在一起,实在是不像样子。”
林雨桐很少参加什么集体活动。唯一比较有兴趣的,就是学校露天放映的电影了。
两人早早的吃了饭,就搬着小板凳,去前面占座位。学生连同教职工那么多人,挤挤搡搡的,比起电影院可差了太远了。
回来四爷就道,“这以后,电影恐怕不成了。家家要是都有了电视,谁去电影院?躺在家里的床上,就能休闲消遣,何必去外面受罪。”这就跟家里养着戏班子一样,外面的戏楼唱的再怎么热闹,也是去的少。哪里比得上家里的戏班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话没错。
“要不了几年,家家都有电视机了。”林雨桐认可的点头。
等放了寒假回去,到了林家一看电视,林雨桐就笑了。
给电视屏幕上贴了一张三色的塑料膜,然后天成了蓝的,水成了绿的,土成了黄的。确实是有颜色了。但是有时候人脸出来,就成了大花脸了。
这还不算,还在电视屏幕前摆了一个类似于放大镜的玻璃镜子,小屏幕就变成了大屏幕了。
林雨桐之所以笑,就是因为这前面的放大镜没摆放好,放大后的效果跟哈哈镜似得。
三色的人脸叫放大镜这么一扭曲,整个就成了一屏幕的妖怪了。
林雨亭撩着帘子进来一看,“哎呦!准是小伟这混小子又碰那东西了。三姐你甭笑,这玩意放好了,好使着呢?”
“谁买的?”林雨桐打量一遍,笑一遍。
“大哥买的。”林雨亭说了,就小声道,“上次的事,到底觉得理亏了。哄着爸妈高兴呢。快别笑了。”
家里的事,小磕碰有,但是非对错,说不清楚。
林雨桐也不多说,“这样瞧着是挺好的。一个彩色电视,现在得一千多块钱呢。这个就行,看着挺好。”
一个人三四十块的工资算,三四年的工资也买不起一台彩色的电视。
所以,这办法真的挺好的。
林二姐的婚房到底是布置好了,分了一个三十多平的房子,虽然不足四十个平方,但是也算是顶好了。一家子帮着将一个大间,隔出一个里间来。至于做饭,跟大家一样,都得在楼层过道上。
家具都是林爸打的。用的都是林雨亭收回来的废料。一上油漆,其实也是一样的鲜亮。
林雨桐给送了全套的床上用品。连夏天的凉席凉枕都给预备了。
林大姐给做了门帘窗帘,沙发上的垫子等等。虽然都不是整匹布做的,光是买来这么多的布头,一块块拼接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再说了,林大姐手艺不错,比单色的瞧着喜庆。
林大哥给买了一块手表,也三十多块钱呢。虽然不是顶好的,但也算是体面。
林雨亭给拼凑了一辆自行车,五六成新的样子。“这年头,自行车要票,可零件不要票。多跑几个修理铺,就能凑得七七八八。”反正是没花大钱,办了一件正经事。
林爸林妈拿出积蓄,给买了一台缝纫机。
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也不差什么了。已经比大多数人都体面了。
大嫂的娘家,送了脸盆热水瓶,家里的东西都给添置齐备了。
印薇给送了一件大红的呢子外套来。印昆给送了两双皮鞋。老爷子想办法给弄了办喜事用的肉,酒烟。
说到底,都是为了给林雨桐做脸。再就是觉得自家的孩子麻烦人家给看着,心里过意不去。
林二姐看着这些东西,一直耷拉着的脸才算是放晴了。
这时候,婚礼已经开始讲排场了。再不是几斤瓜子花生,一把糖,两壶白开水能打发的了。开始流行起吃流水席了。一拨吃完换一拨。累死个人。
二姐夫老家来了不少人,占了两桌。从开始吃,就没下过桌子。
林二姐气的想去掀桌,觉得丢人了。林雨桐硬是按住了,“大喜的日子,你闹腾什么?要是家里都是能吃饱饭的,谁会见了吃了就急成这样。农村的日子不好过。能一顿饱饭,别说是丢点人,就是油锅里捞饭,也有人愿意。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等人家的日子过好了,稀罕你这点吃的不成?”
“下回再不请他们。”林二姐跺脚道。
林大姐拧了一把她,“呸呸呸!说话也没个忌讳!大喜的日子的,胡沁什么?人这一辈子就结一回婚,哪里来的下回?再敢口无遮拦试试,还当是在咱们家,说话不过脑子,一家子没人跟你计较。妹夫是文化人,嘴上不说,心里有谱呢。你别可着自己狗怂性子来。”
林雨桐赶紧拦了,拉着林大姐就出门,“我的亲姐,您这是劝解呢,还是搓火呢。”
林大姐伸出手拍了一下嘴,“你瞧瞧,我都被你二姐气糊涂了。打小心高气傲爱面子。我真是怕她犯浑。”
第334章 那个年月(63)三更
别人都不愿意陪二姐夫的老家人,还是四爷去了。
他好似对农村如今的境况特别的关注。也不嫌弃,陪着二姐夫的父亲和几个长辈坐在一桌。林爸就跟林妈说,这几个姑爷,就三姑爷最靠谱。出身好,家里也通情达理。自己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关键是还没架子。人人都嫌弃丢人,就他不嫌弃。还能在一处没显得冷落了谁。很是难得。
林妈紧跟着就叹气,“都是各人的命。二丫头越是到最后,越是不想结婚。只这事闹的人尽皆知了,厂里的房子都已经下来了。能怎么办?你当她这段时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为了什么?估计是高考的政策一下来,她心里就有了几分不愿意。我真怕这小祖宗给我半路上撂挑子,不结婚了。如今我这心里才算是踏实了。好歹嫁出去了,要祸害,就祸害别人家。”
热闹了两天,林雨桐就带着孩子回了印家。
印薇已经六个月了。肚子显怀了。过年的事,可不敢叫她插手了。
林雨桐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今年跟往年可不一样,老爷子官复原职了,这下面来汇报工作的也多了,平级之间走动的也多了。过年待客可开始讲究起来了。
今年印辰回家过年,他军校毕业了。得回原部队去。
“爸,那边可不安稳,要不给印辰调动……”印薇不乐意叫印辰再回云南去。
“胡说什么?”老爷子一直都不发脾气的人这次难得的发了脾气,“别人的儿子不是儿子,就我的儿子是儿子不成?当兵的不打仗,当的什么兵?别人的儿子能上战场,老子的儿子就不能上战场了?”
印薇捂着嘴从里面出来,委屈的直哭。“这个家里才团圆了几天,这冷不丁的一去,还不知道多少年呢?要真是有个万一……”
林雨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吃年夜饭的时候,老爷子又一次跟印辰提出,“要不,看能不能提前把婚事办了?”
一方面,老爷子要送儿子去战场,明知危险重重,子弹无眼。另一方面,作为父亲,他又是自私的,想叫儿子成个家。有个念想。
印辰就笑道,“已经分手了。”
“怎么分手了?”老爷子皱眉,“日子到底是你自己过,你要是愿意,不用考虑家里的意见。”
“不是。”印辰摇头,“不是家里的问题,是因为南边有了异动的时候,她就主张我换个部队。我拒绝了。等这边毕业了,确定要回原部队的时候,她来信了,说是她这人比较脆弱,承担不起意外。觉得我们两人不合适。要求分手的。我也同意了。”
林雨桐一愣,她只听说过,有些姑娘崇拜英雄,愿意嫁给军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前线危险,怕发生意外,所以选择分手的。
在这样的境况下,也许那姑娘的做法不能算错,但林雨桐还是忍不住想骂娘。
“来!大哥!”印昆递了一杯酒,“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然后对四爷和郭永红道,“老幺,姐夫,来。咱哥几个走一个。”
夜生马上端起他自己的塑料小杯子,有样学样对着雨生还有震生道,“来!”然后扭头对他爷爷道,“来!咱们……哥几个……也走……一个。”结结巴巴的,话还说不利索呢。
印长天顿时就哈哈大笑,“行啊!孙子!敢跟爷爷称兄道弟了。”还真举起杯子,跟三个孩子碰了一下。
再不好的气氛,有三个孩子在中间插科打诨,就只剩下笑料了。
印辰在家里没呆几天,大年初五,就接到部队的电报,回部队了。
老爷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印辰只能在门外磕头,见门始终没有打开,才红着眼圈走了。
后来,雨声偷偷跟林雨桐说,爷爷哭了。
他们捉迷藏,就在屋里。老爷子哭了,三个孩子肯定是看见了。
能不哭吗?亲手送了儿子上战场,生死难料,谁也不知道这一别,会不会是永别。
印辰走了,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低迷了起来。直到初八的这天,接到一封老家的电报,才好点。
老家来了两位族叔,叫印昆去接人。
想起印昆以前说的老家的境况,还有见了二姐夫的老家人,四爷就叮嘱林雨桐,多准备点饭菜。
林雨桐应了,去外面门市部,买了六斤切面。其实就是自家人的话,三斤就够了。再说,只要自己做饭,很少去买切面,都是自己和面擀面条。但是现在人多,来不及擀面条了。这才买现成的。
提前将面条煮好,捞出来在水里过一遍,用油一拌,也不会坨成大疙瘩。
又炖了一大锅鸡汤。等人来了,给面条上浇上鸡汤,温度不冷不热,吃着正合适。
本以为六斤够多了,足够客人跟自家吃的。谁知道两人就干掉了六斤面条,一大锅鸡汤。连里面炖汤底的老母鸡,一块给吃干净了。
好似还没吃饱了似得。
“侄媳妇,叫你看笑话了。”被印昆成为六叔的人道。
林雨桐一边收碗一边道,“都是自家人,笑话啥呀?一会就吃晚饭,我弄俩下酒菜去。”
等林雨桐出去,六叔才对四爷挑大拇指,“你小子不错,会挑媳妇。”
四爷就笑,“六叔和幺叔不过完年就过来,是有什么事?”
幺叔朝外面看了一眼,才道,“自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如今老家的什么情况,印昆知道,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一年到头,一个壮劳力才十几块钱。你说这日子咋过?吃不饱饭,所以,也得亏侄儿媳妇不笑话。这要是在别人家,该被嫌弃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六叔接过话,就低声道,“我们就是来问问,这田,是能分还是不能分。”
四爷心道,这是小岗村的风刮到了下面了。
印长天就道:“你们这得问印臻,他是学经济的,也没少研究这两年的经济政策,他比我这个玩枪杆子的人懂得多。”
四爷沉吟了半天才道,“分!怕什么?还能比现在更糟?”
老幺叔点头,“就怕再有一场运动,把大家都给填到坑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