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明白了,就将匣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五千两来往桌子上一放,不由分说的道:“再不收,可就是瞧不起哥哥了。是怕哥哥以后还要上门麻烦你,这才拒人以千里之外?”
行吧!这五千两就这么放下了。
贾琏出门,又叫人去里面叫王熙凤。
两口子满是心事的来,却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家。
贾琏本是骑马的,半路上王熙凤愣是把贾琏叫到马车上,两口子把话一对,心里就更火热了。
甄家的事,只要是为了娘娘好的,上到贾母,下到王夫人贾政,就不可能不答应。
贾家的人去了金陵采买,一准是住在甄家的。采买这一应物什,也必然是甄家派了人做向导的,这也是应有之义。
那么,顺手一把将这些全都推到甄家身上,再没有比这更顺手的了。
贾琏和王熙凤回去,把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都给叫到贾母那里,这个那个的一说,王夫人就先点头:“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如今咱们家,万事以娘娘为先。要想娘娘好,必是先得得了皇上的恩宠。这有宠了……才有以后。”
这个以后,便是说生下子嗣。只有生下皇子,家里这才算是可保富贵几代。因此,甄太妃以前有用,以后便是障碍。元春还是得先得皇上的心。
贾政就叹气:“这也罢了。不过,到底是老亲了。面上却不能由咱们出面。若真是获罪了,好歹给人家留几分余地。”
贾琏连忙应是。
贾赦却轻哼:“便是被人知道了又能如何?”
贾琏跟王熙凤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还由这两口子去办。
出来之后,贾赦就问贾琏:“那一万两送哪了?珩哥儿收了?”
贾琏心里一跳,要是说那边收了,他一准敢把珩哥儿叫来对质。于是忙道:“他哪里收了。他跟余家表弟都是好的,办事从来不推诿,也从不收这些银钱。那银子,是他带着我,给宫里人递进去了。这事不能提前叫太妃知道了,得先把人家的嘴给封上。”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
贾赦听了便罢了,只打发贾琏忙去。
贾琏和王熙凤回自家园子,打发平儿在外间看着,别叫人闯进来。两人有要紧的事商量。
“赖家的事要办,但不能叫老太太事先知道了。”王熙凤是这么说的:“就是老爷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也不能事先言语。这事,要紧的在于一个‘密’。”
贾琏白眼看她:“难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声:“你之前在车上说的对,赖尚荣这个事,得赶紧办。”
王熙凤叫了贾琏到跟前,爬在他耳朵上道:“早前周瑞家的女婿,那个叫冷子兴的,曾被人告发说来历不明,周瑞家的求来了,是我叫人拿了你的帖子,才把这事给平了的。之前恍惚听谁说了一耳朵,这冷子兴跟赖尚荣,来往颇为亲密。”
冷子兴巴结赖尚荣,这个比较容易理解。
贾琏面露不解:“那又如何呢?”
王熙凤点了点贾琏:“你怎么这么笨呢?珩兄弟那边,他既然收了银子,那些许小事,他必是能办的。比如,叫把咱们家这案子,暂时压到年后。这事想来好办,就是现拿了咱们家的人也无用,出去办事的人还没回来,已经打发人去叫了,但这也不是说回来就能飞回来的事。把案子往后压一压,咱们要把经手的人找见,再就是把那些不愿意的姑娘安置妥当这不都得时间吗?也不用压多久。这马上过年了,衙门也要封印了。就等过了正月十五,这案子再料理,你看可使得?”
有理有据,也使得。
贾琏点头:“再然后呢?”
“有了这点时间,就够咱们腾出手安排了。”王熙凤抱着手炉,手指在手炉上一点一点的,发出轻轻的金玉碰撞之声来:“先找人再去告发冷子兴。等把冷子兴摁住了,再使衙门里的狱吏给他递话,哄他说上面有人要拿咱们贾家立威,让他咬出赖尚荣,就放他出去。只要赖尚荣陷进去了,事就好办了。正好,老爷顾虑着,怕咱们的人直接告发了甄家,面上不好看。那咱们就不直接告发,只假托宫里的人,叫宫里的人私下里去找赖管家。就说,要救赖尚荣,需得攀咬甄家。刚好,去南边办事的人就有赖尚荣的两个哥哥。这事他们去办最好。赖家的胆子向来大,瞒着咱们咬完了甄家回来准保还能说出一圈为府里好的话。不等他们回来,你就带人把赖家给抄了,只说是赖家忘恩负义,别的一概不提。就是老太太问起来,咱们也只说,是为了娘娘的。赖家这么着对甄家,在甄家没倒的时候,咱们还是要表态的顾面子的。老爷不叫咱们直接出面你,未尝不是顾忌着这个。毕竟不能叫甄太妃心里存了气再拿宫里的娘娘撒气。老太太纵使生气,可事情已经办了,也无法。再说了,那赖家贪的可不少。只拿出一半交到公中,那也不是小数目。上上下下的得了银子,咱们又不会落下苛待下人的罪名。岂不妥当?”
贾琏就意外的看王熙凤:“得亏你怎么想出这一环套着一环的计策的?竟是从头到尾,咱们都不沾手了?”
王熙凤轻笑一声:“我是没托生个男人……”说了两句轻巧话,就又说到正题上:“这事,再花上两千两银子给珩哥儿那边,不拘是传话的小太监,还是用的狱吏,都请他帮忙一二。如此就更查不到咱们头上了。若不是为了赖家的银子,所幸连最后抄家的活儿也叫别人去干。那才是真正的干净利落呢。可惜了的……终是为了银钱所累。不过也不碍事,府里除了你,别人也不敢也没资格去抄了赖家不是?”
贾琏轻嗤一声:“若不是为了银子,谁费心劳力的转一圈图什么的?就这么办。”
于是,晚上的时候,四爷又收到来自贾琏的友情赠送:白银两千两。
这银子赚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就这点要求?
四爷很快就答应下来了。回头只叫人送信给忠顺王就行了。贾琏和王熙凤里面说的威逼全是假的,他们的意思是用银子找人假扮一回。可却不知道,四爷能叫这些都变成真的。
于是,很容易的,第二天,冷子兴就事发了。
周瑞家的再找王熙凤,那就不成了。
王熙凤就说:“府里那边的官司还挂着呢,到底会怎么着,谁也不清楚。哪里还能管的了这个?要不,你先找人进去,别叫人在里面受委屈,回头等这边的官司了了,我再另外想办法,行不行?”
周瑞家这事都不敢跟王夫人说的,就怕在娘娘要省亲的当口,出这样的事惹主子动肝火。
王熙凤这么说,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这事又不是秘密,好些想卖周瑞家好的人就私下里提点呢:“琏二爷和二奶奶都爱跟状元和状元娘子商量个事情。那边官不高,却是个红人。你去求一求,许是就应了呢。”
周瑞家的的咬牙,之前把人都得罪了,头上至今有一片没长出头发。她是见了那位心里就发憷的。可想起闺女在家哭的那样,也就顾不得了。找了自家男人回家,商量了一回,就带了五百两的银票子,找林雨桐去了。进门跪下就磕头,又是说奉承话,又是哭的。
林雨桐还真没想到,家里因为这事开始财源滚滚了。
五百两银子?
收了!
她把银子直接交给管家:“别舍得不花钱,只管去打发去。”又叫周瑞家的在这里等着。
一点也不糊弄人。
周瑞家的也会伺候,坐在脚踏上给林雨桐捶腿,又说府里的这个事那个事的。
不一时,人就回来了。
林雨桐就说:“直说便是。”
管家机灵的很,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哭丧着脸:“……事儿大了,今儿还见了宫里的夏太监……这事不简单,怕是宫里有人插手了,这位冷大爷,只怕是被连累了。人家八成是冲着……”
话到这里,就不说了。
但是周瑞家的听懂了。
夏太监是甄太妃的人,常到府里要银子的,别人不知道根底,她是清楚的。
一报这个名儿,周瑞家的就先信了,怕是之前动用了送给甄家的银子这事,还是惹恼了人家了。可逮住自家姑爷又是为的什么呢?
她瞬间就慌了。可千万别在牢里说出不该说的。
林雨桐特别善解人意:“你叫你们家那口子,进去瞧瞧你们姑爷。看到底那边是个什么意思,这才好说话不是?”
“对对对!”周瑞家的慌慌张张的就要走。
管家就特别好心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雨桐就递话:“有什么话别瞒着,赶紧说吧。没看见把周嫂子给急的。”
周瑞家的连忙点头:“还请大兄弟指教才是。”
管家就说:“您还是赶紧回去,看店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您那姑爷在通州有外宅,那边有儿子的,产业都在那边呢。这人要出来了,有些事好说就不好办了。”
啊?
周瑞家的福了福身,铁青着脸出去了。一时半会是顾不上牢里的冷子兴了。
刚好,叫冷子兴认清楚,不肯咬住赖尚荣,他就出不去。
林雨桐把管家递过来的五百两收了,心里盘算着,这赖嬷嬷多早晚上门,又能带多少银子呢?
要么说她这么稀罕四爷呢。
‘卖了人家人家还得帮着数钱’这话,就是夸张的说法,可他是真就做到了。
这些送银子来的,哪个不是被他卖了的?
第1344章 重归来路(22)三合一
今年这个年,可以说,过的是贾家最心不在焉的年。
年前祭祖的时候,王熙凤只跟林雨桐一块嘀咕。
其实,按照远近,林雨桐且得在祠堂的外面候着的。这不是今年,一切都不一样了吗?贾珍这个族长,在有些事上特别有眼力见,把四爷和林雨桐给挪到前面了。
于是,贾瑕也跟着进来了,就连幼娘也能站在三春的身后了。
男男女女各自分开的。这边林雨桐就站在王熙凤的后面了。没正式开始的时候,早有绣墩给林雨桐备着,就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一个待遇,有地方坐,不会叫孕妇累着。
尤氏就道:“知道你身子重,原想着,今年你不过来就就罢了。你大哥哥说你又最是知礼的,叫我预备下……”
其实,祭祖也不一定要全程都在的。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可以上一炷香就走。原本,四爷和林雨桐都是这么打算的。结果过来一看,也不好再走了。
好家伙,绣墩放在一边让坐着,跪那么几下的蒲团,当着林雨桐的面放了好几回暖包了。那暖包是放了燃尽的香灰,不时的得替换一二。那边,也就是贾宝玉‘身子弱’,是有这个特殊的待遇的。
跪在后面,又有迎春和探春起身之后总是先来扶她,本就不是什么吃力活的,如今更不吃力了。
王熙凤时而回过头还要关照一二,又各种挑刺说尤氏准备这香烛不精心,味儿太重。
林雨桐觉得,自己要是尤氏,非得一巴掌呼到王熙凤脸上去。像是尤氏这样的,丈夫就那样,又没有亲儿子。好容易没有公婆要服侍,没有亲妯娌给添堵,能给添堵的儿媳妇也死了。人生虽然不幸,但至少也稍微好过了一点吧。谁知道隔着府的这么一门子妯娌,生生能把人气死。
王熙凤估计也不服呢。尤氏那样的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干没才干的人,人家都是朝廷的诰命。可像是她这样的,事事都比尤氏强,偏没有凤冠霞帔。
尤氏憋着,眼睛都是那样的斜着瞧王熙凤的。偏就是拿这么个人没有办法。
祭祖完了,林雨桐就说累了,贾母也没叫过西府那边说给她磕头请安去。
刚好,这就回了。
上马车的时候王熙凤亲热的扶着她上去,却低声道:“赖家那边有动静了。”
冷子兴肯定是抗不过的,外面周瑞家两口子查了一遍,才知道这女婿当真是藏了奸的。又有贾雨村本就和冷子兴有交情,对冷子兴的事情也知道的多一些。如今冷子兴入了监狱了,知道是出不来了,贾雨村还专门去牢里瞧了冷子兴,听狱吏说,这位是想哄冷子兴一些银子和产业,说了许多要为他打点的话。而冷子兴又何尝不了解贾雨村,那是多余的一句都没有。贾雨村这才恼了,又跟周瑞家的搭上了,把冷子兴的事,凡是他知道的,都给说了。什么通州那边有妻有子云云。说的跟周瑞家的把女儿嫁出去做了偏房一般。
周瑞两口子使了银子,想去牢里逼问冷子兴的。冷子兴一看这架势,自己得不了好。赖尚荣跟自己再好,也不会为了自己跟周瑞两口子交恶。人家才都是府里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为了赖尚荣把自己坑在里面,不上算。
于是,开口就咬了赖尚荣。
咬了赖尚荣两件事,一件事是放高利贷逼死人命。一件事强买皇家赐田。
赖家放高利贷,这不稀奇。为此逼死人命,这也不稀奇。凡是放高利贷的,有几个没逼死人命的。这事就是个民不举官不纠。
但这第二件事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强买皇家赐田,是想谋反还是想如何?这赖尚荣想在京郊置办庄子,可这京郊哪里还有地方?于是,就瞄准了几家落魄皇亲。地是当年开国的时候给赏赐下去的,结果赖家用江南的旱地置换了京郊的庄子。这些皇亲都是落魄到了极致的,就是不忿,连个找回公道的门路都没有。又是当年祖上做过恶了皇家的事的,就越发的不敢言语了。
这两件事咬出来,可见冷子兴非常有分寸。赖家犯的事少吗?不少!但是他非常谨慎的只说赖尚荣的事,一点也不往贾家身上扯。
这边祭祖完回了家,四爷就收到消息,赖尚荣出门会友回来,悄悄被摁住了。
想来,赖家这个年不好过啊!
林雨桐是等啊等的,直等到正月初五了,才等到赖家上门。
上门的不是旁人,是赖嬷嬷。赖嬷嬷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是带着儿媳妇一道过来的。来带了两车的节礼,林雨桐也没看礼单子,只叫把人请进来就完了。
这赖嬷嬷能成为贾母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不是没两把刷子的。替贾母料理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十分的机敏。就是赖家的媳妇,也十分会做人。常不常的送家里的少爷小姐或是一盆花,或是一个风筝,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就是叫人瞧着人家上心了。